第19章
燕檀目光掃過院中站著的十幾余人。
老太公挑的這些人十分年輕,大多是府中原先做粗使的,只有一兩個從人牙子那里新買來的。
她緩步走到眾人前,裙擺無聲拂過青石板,腳下每一步響動都扣人心弦。
“抬起頭來我瞧瞧?!?/p>
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十幾張面孔齊刷刷抬起,或惶恐不安,或諂媚討好,亦或是木訥呆笨。
燕檀視線落在了左邊一襲青衣,站姿筆直的少女身上,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jì),眼神清正,看著倒很討喜。
“你叫什么名字?”
“平兒?!蹦枪媚锊痪o不慢答道,眼神中寫滿了受寵若驚。
“識字嗎?”
平兒搖了搖頭,倒也在燕檀預(yù)料之中,但沒想到的是,小姑娘眼神堅定,振振有詞表示:“小姐喜歡識字的,奴婢可以學(xué),還望小姐不吝賜教。”
難道她有這份上進(jìn)心,燕檀向來欣賞有抱負(fù)的人。
“嗯,你跟著我吧?!?/p>
“謝小姐?!?/p>
平兒歡喜異常,忙不迭向燕檀行了個禮。
選定她后,燕檀又挑了五個看著安分的,走到最后一排時,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名個子高挑,身形健壯的女子身上。
“你叫什么?”
“奴婢曉燕,以前隨爹耍雜賣藝的。冬天爹染病死了,賣身葬父的時候,管家買了咱。"
燕檀不動聲色,難怪見她虎口和指節(jié)上,有層不同于其他人的厚繭,想來常年耍刀槍劍棍留下的,身手自然要比旁人好些。
“你也跟著我吧。”
“是,奴婢謝小姐?!彼酥乒еt的道了謝。
最后燕檀攏共要了六個丫鬟,兩名小廝,老太公又讓她帶了一個年長的方嬤嬤,說是以后能幫忙指點著她管理后院事宜。
燕檀也沒反對,順道收了下來。
這之后,她又跟著老太公去了賬房,看燕府為她準(zhǔn)備的嫁妝。雖然也有十多臺箱子,但跟長平侯府流水似的送進(jìn)來的聘禮相比,顯然不夠看。
反倒是一些看著更珍貴的物件,都用上好的箱子鎖了起來,堆積在樓閣里,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只看一眼,燕檀便已經(jīng)清楚那些東西多半是留給燕曲歡的。她并非在意身外之物之人,但燕家這一碗水端不平的做法,屬實讓人有點芥蒂。
這樣看來,長平侯夫人對她是相當(dāng)?shù)牟诲e。
也是因此,燕檀動了投桃報李的心思,替她好好管管楚尋城。
只是沒想到,表現(xiàn)機會來的那么快。
隔天在園子里閑庭信步時,燕檀偶然間聽到了躲懶的婆子們聊閑。
“楚世子一大早又去了畫舫,這眼看著婚期將近,他還玩性不改,大小姐嫁過去后可怎么是好哦?!?/p>
“可不是嘛,咱家大小姐看著又不差,偏偏許配給這么個不著調(diào)的,真是可惜了。”
“還是命不好,若是有些天賦,像二小姐一樣......”
下人們又開始拿她跟燕曲歡對比,不時感嘆上句“時也命也”,燕檀卻沒心思繼續(xù)聽下去,轉(zhuǎn)身就出了門。
婚期當(dāng)前,楚尋城既然能不顧及她這個未婚妻子臉面,堂而皇之的去畫舫,弄得人盡皆知。
想來應(yīng)當(dāng)也不介意她過去“湊個熱鬧”。
......
綠柳煙波,一艘華麗的畫舫搖曳于水中央,絲竹管弦彈奏著靡靡之音。
水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倒像是哪位公子哥豪氣一擲撒下的一江碎金。
畫舫內(nèi),琵琶彈唱伴的妙麗歌喉似黃鸚啼鳴,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打在手心,楚尋城雙目緊閉,隨著音律搖頭晃腦。
看著散漫到極致。
這時,房門驟然被推開,畫舫上跑堂的小二神色緊張進(jìn)來通報,“世,世子,燕姑娘來了,說是找您的?!?/p>
“錚——”
彈奏琵琶的藝伎心下一驚,指法也跟著亂了,曲不成曲,調(diào)不成調(diào)。
歌喉也停了,神色慌張的看向楚尋城。
誰不知道長平侯家的楚世子與燕家嫡女定下婚約,東西一箱箱的往燕府里抬?
那位正兒八經(jīng)的名門正妻,怎么會來這等地界?
連楚尋城都有些匪夷所思,睜開的眼中快速劃過一抹驚詫與困惑。
“誰?”
“燕,燕,燕......”
小二哆哆嗦嗦話不利索,正是這時,蒙著面紗的燕檀大搖大擺從他身后站出,清麗的聲線摻著一股凌厲破空而來。
“燕檀?!?/p>
她接過小二的話,大大方方踏進(jìn)屋里,往椅子上一坐。
淡淡掃了眼那名藝伎,后又將視線漫不經(jīng)心落回楚尋城身上,喉嚨里擠出一個冷音。
“世子好興致?!?/p>
邊說著,她從桌上捏了塊糕點放進(jìn)嘴里,又慢悠悠的給自個兒倒了杯酒,旁若無人的吃著東西。
泰然自若的模樣,來畫舫也跟到自己家一樣,未見半分發(fā)怯。反倒讓其他人琢磨不透她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
楚尋城心中翻江倒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面對這樣一個出其不意的女子,頭回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什么叫有口難言。
燕檀倒比他更灑脫自在,握著酒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問那藝伎,“都會彈些什么曲子?”
藝伎也是頭回面對這種事,當(dāng)即臉一白,滿臉慌張,“奴,奴家......”
她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心底反倒越發(fā)慌亂,到后面索性給燕檀跪下了。
“燕姑娘饒命,奴家與楚世子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求您大人大量,饒了奴家。”
她說的惶恐而不安,眼看著眼淚就要落下來。
燕檀眉尾一挑,唇畔微微露出點笑。
她好像也沒做什么吧?怎么這姑娘見了她,跟活見了鬼似的。她很嚇人嗎?
這時,楚尋城擺了擺手,“你先下去?!?/p>
那藝伎如蒙大赦,抱著琵琶就跑了。小二眼瞧著情況不妙,也緊跟著出去了。
臨行前,不忘貼心的為兩人掩上門。
燕檀內(nèi)心一陣失語,這風(fēng)花雪月之地的人,膽量竟然這般小,還是說楚尋城找的這位是個例外?
想到這里,燕檀幽幽看向楚尋城,倏地莞爾一笑:“世子倒懂憐香惜玉?!?/p>
這話問的輕巧,聽著不似拈酸吃醋,倒像是來他這里看戲的。
“你來此做什么?”
燕檀又吃了口東西,待咽下去了,才慢悠悠答復(fù)他。
“怎么?這地方世子來得,我便來不得?”
楚尋城蹙了蹙眉,“我要聽實話?!?/p>
燕檀挑眉,要聽實話是吧?
她莞爾一笑,眼中透著狡黠,“這可是世子說的。”
楚尋城心頭一緊,兀地生出些不祥預(yù)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