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墨色殺機
江城博物館,燈火通明。今夜是“翰墨千秋——明清書畫珍品特展”的開幕夜。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空氣里浮動著名貴香水、陳年紅酒與古老宣紙、墨錠混合的奇異氣息。鎂光燈追逐著那些價值連城的古畫,也追逐著圍繞在它們周圍的顯貴名流。
荊鴻心端著香檳杯,目光卻銳利如鷹隼,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整個展廳。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混跡于賓客之中,并不引人注目。這次是保護性任務(wù)——展品中有一幅剛以天價從海外回流、首次在國內(nèi)公開亮相的《秋山問道圖》,據(jù)傳是明代大家沈周的秘藏之作,也是本次展覽的鎮(zhèn)展之寶。它被單獨陳列在展廳中央一個特制的、恒溫恒濕的防彈玻璃展柜內(nèi),柔和的射燈打在泛黃的絹本上,層巒疊嶂的墨色山水仿佛要破紙而出,帶著沉甸甸的歷史氣息。
“荊隊,”耳麥里傳來林艾壓低的聲音,“安保系統(tǒng)第三次自檢完畢,一切正常。外圍布控?zé)o異常。”她穿著安保人員的制服,隱在人群邊緣。
“收到?!鼻G鴻心低聲回應(yīng),目光落在不遠處。驪鳶正站在一幅清代的《墨竹圖》前,身著一襲簡約的黑色露肩禮服,襯得她脖頸修長,鎖骨線條優(yōu)美。她微微側(cè)著頭,似乎在全神貫注地欣賞畫作,但荊鴻心知道,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捕捉的是展廳內(nèi)每一個人的細微動作、表情變化和空間布局。她的左手手腕上,那道疤痕被一枚精致的銀色腕飾巧妙遮掩。
突然,一陣壓抑的驚呼和騷動從展廳東北角的休息室方向傳來!音樂聲戛然而止,人群的談笑聲也瞬間凝固。
“怎么回事?”荊鴻心心頭一緊,立刻撥開人群快步走去。驪鳶也敏銳地轉(zhuǎn)身,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無需言語,同步向事發(fā)點移動。
休息室的門虛掩著,里面透出燈光??諝庵袕浡还傻摹⑻鹉佒袔еF銹味的腥氣。推開門的剎那,即使見慣了血腥場面的荊鴻心,瞳孔也驟然收縮。
江城文化局副局長、本次特展的主要推動者——周明遠,仰面倒在休息室中央昂貴的波斯地毯上。他雙目圓睜,臉上凝固著極度的驚駭和難以置信的表情。致命傷在胸口,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深深沒入心臟,只留下烏木刀柄。傷口流出的鮮血并不多,卻在米白色的地毯上洇開一大片刺目的暗紅。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周明遠僵直的右手食指,沾滿了濃稠的鮮血,正死死地指向休息室墻上懸掛著的一幅畫!
那并非本次展覽的展品,而是一幅尺幅不大的水墨畫。畫面內(nèi)容極其詭異:一座孤峰聳立于滔天墨浪之上,峰頂懸著一輪慘白如骨的彎月。山腳下,隱約可見一葉扁舟傾覆,舟旁漂浮著幾具面目不清、肢體扭曲的溺水者尸骸。整幅畫用墨極重,黑沉沉的,透著一股濃烈的怨毒和不祥。畫上沒有題款,沒有印章,只有右下角一個同樣用淋漓墨跡寫下的、歪歪扭扭的日期:“庚戌年冬月”。
“庚戌年……1970年?”驪鳶的聲音在荊鴻心身后響起,異常冷靜。她已戴好手套,蹲在尸體旁檢查,目光銳利地掃過那把匕首的烏木刀柄和奇特的造型。“匕首……像是某種儀式用的古物。”
荊鴻心立刻按下耳麥:“林艾,封鎖整個博物館!所有人原地不動!齊陽,馬上接管所有監(jiān)控!陳法醫(yī),立刻到休息室!”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驅(qū)散了現(xiàn)場的混亂和恐慌。
警笛聲由遠及近,刺破了博物館外的寧靜。展廳內(nèi),華麗的燈光下,賓客們臉色煞白,驚魂未定。一場本該是文化盛事的開幕之夜,瞬間變成了血腥的兇案現(xiàn)場。而墻上那幅散發(fā)著陰冷怨氣的無名古畫,正用它墨色淋漓的死亡意象,無聲地嘲笑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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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墨痕下的舊日陰影
市局刑偵支隊會議室,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巨大的投影屏上并排顯示著現(xiàn)場照片:周明遠胸口插著烏木柄匕首的慘狀、地毯上暗紅的血泊、以及那幅令人不寒而栗的《孤峰浮尸圖》。
“死亡時間在晚上9點15分至9點25分之間,”陳明遠指著尸檢報告,“匕首從第四、第五肋骨間隙精準(zhǔn)刺入心臟,一刀斃命,手法極其專業(yè)、冷酷。死者右手食指上的血跡,經(jīng)DNA比對確認是他自己的。他臨死前,用盡最后力氣指向那幅畫。”
齊陽調(diào)出監(jiān)控畫面:“休息室門口沒有直接監(jiān)控探頭。根據(jù)走廊監(jiān)控,周明遠是9點10分獨自進入休息室的。之后直到9點28分林艾趕到現(xiàn)場,沒有任何人進出過那扇門!休息室唯一的窗戶是內(nèi)窗,通向一條廢棄的、堆滿雜物的內(nèi)部維修通道,通道盡頭是鎖死的鐵門,鎖具完好,積灰很厚,沒有近期開啟的痕跡?!?/p>
“又是一個密室?”林艾眉頭緊鎖。
“初步判定是?!饼R陽點頭,“更詭異的是那幅畫。我們查遍了博物館近五十年所有館藏、捐贈、寄存記錄,沒有任何關(guān)于這幅《孤峰浮尸圖》的信息!它就像憑空出現(xiàn)在休息室墻上的!裝裱用的絹綾材質(zhì)很舊,但畫芯的絹本相對‘新’,墨跡顏料檢測顯示……作畫時間不超過一個月!”
“贗品?或者……是兇手特意畫了掛上去的?”荊鴻心盯著屏幕上那輪慘白的彎月和水中扭曲的浮尸,“‘庚戌年冬月’……1970年冬天?這個時間點有什么特殊?”
驪鳶一直沉默地看著那幅畫的細節(jié)特寫,此刻開口,聲音清冷:“匕首的造型很特別。烏木柄,雙刃,刃身略彎,尖端帶鉤,柄尾鑲嵌一顆渾濁的、類似骨質(zhì)的珠子。這形制……很像是古代‘疍民’(水上居民)用于祭祀或復(fù)仇的‘水鬼牙’?!?/p>
“疍民?水鬼牙?”眾人目光聚焦到她身上。
“南方沿海和江河水域曾經(jīng)生活著以船為家的疍民群體,他們有自己的信仰和禁忌?!硌馈瘋髡f中是水鬼的獠牙所化,用于祭祀水神或執(zhí)行‘水刑’。”驪鳶解釋道,“周明遠祖籍是……嶺南沿海?”
“查!”荊鴻心立刻下令。
資料很快調(diào)出:周明遠,祖籍粵省珠三角地區(qū)。其父周百川,五十年代初遷居江城,曾任江城航運公司副經(jīng)理,1970年冬天……死于一場離奇的沉船事故!
“1970年冬月,‘江鷗號’客貨混裝輪在江城下游的青龍磯水域遭遇風(fēng)浪沉沒,船上47人遇難,僅7人生還。周百川是遇難者之一?!饼R陽念著事故簡報,“事故原因當(dāng)時定性為‘惡劣天氣及機械故障’。”
“青龍磯……”驪鳶的手指在江城地圖上劃過,“那里水流湍急,暗礁叢生,自古就是事故多發(fā)地。民間傳說那里有水鬼作祟?!?/p>
投影屏上切換到了那幅《孤峰浮尸圖》的特寫。驪鳶用激光筆點向畫面一角:“看這里,山腳下傾覆的小舟旁,這個溺水者的姿態(tài)細節(jié)……雖然面目不清,但衣服的褶皺畫法,尤其是腰間那條隱約可見的、系著銅扣的寬腰帶……這畫風(fēng),與周明遠辦公室里懸掛的那幅他父親的肖像畫中,周百川的穿著習(xí)慣……非常相似?!?/p>
會議室內(nèi)一片死寂。兇手用一幅充滿象征和詛咒意味的仿古畫,在密室中殺死了周明遠,并引導(dǎo)警方將目光投向五十年前那場奪走周百川生命的沉船事故!這是一場跨越半個世紀的復(fù)仇?
“查‘江鷗號’沉船事故的所有資料!遇難者名單,生還者名單,事故調(diào)查報告,當(dāng)時的經(jīng)辦人!特別是那7個生還者,現(xiàn)在還有誰在世?人在哪里?”荊鴻心語速極快,眼中寒光閃爍,“還有那幅畫!兇手是怎么把它弄進密室掛上去的?匕首的來源?周明遠死前指向畫,是想告訴我們什么?或者……兇手想借他的手告訴我們什么?”
“荊隊,”林艾看著剛收到的痕檢報告,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我們在那把‘水鬼牙’匕首的烏木柄縫隙里……提取到一點非常微量的、陳年的……海沙成分,還有一些……深海貝類特有的鈣質(zhì)微粒?!?/p>
深海貝類?江城是內(nèi)陸沿江城市!
“另外,”林艾的聲音有些干澀,“對那幅《孤峰浮尸圖》進行多光譜掃描分析時……在慘白月亮下方的墨色山體陰影里……發(fā)現(xiàn)了幾個用極淡的、近乎透明的特殊顏料書寫的、肉眼完全無法辨識的小字……”
投影儀將處理后的圖像放大、增強。幾個扭曲的、如同鬼畫符般的暗紅色小字在墨色山影中浮現(xiàn):
> **血債血償**
> **下一個:沉舟處**
沉舟處?青龍磯!
“兇手在預(yù)告下一次行兇!”荊鴻心猛地站起身,“目標(biāo)很可能與當(dāng)年沉船事故有關(guān)!地點就在青龍磯!立刻加強對當(dāng)年生還者及其家屬的保護!林艾、驪鳶,跟我去青龍磯現(xiàn)場!齊陽,深挖所有線索,特別是海沙和貝類!我要知道那把匕首到底從哪里來的!”
一種被無形絲線牽引、墜向冰冷深淵的寒意,籠罩了整個會議室。五十年前沉入江底的冤魂,似乎正裹挾著咸腥的海風(fēng)與墨色的怨念,爬上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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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江風(fēng)中的血腥預(yù)告
青龍磯并非一個具體的景點,而是江城下游一段約五公里長的險峻江岸。這里江面陡然收窄,水下暗礁如犬牙交錯,水流湍急,漩渦叢生。兩岸是風(fēng)化嚴重的赭紅色峭壁,巖縫里頑強地生長著稀疏的灌木。即使在晴朗的白天,這里也顯得陰郁而荒涼,更遑論此刻鉛云低垂、江風(fēng)凜冽的傍晚。
荊鴻心、驪鳶和林艾沿著崎嶇的江岸巡查。江濤拍打著礁石,發(fā)出沉悶而持續(xù)的轟鳴,如同巨獸的低吼??諝庵袕浡睗竦乃偷蔫F銹味(來自富含鐵礦的巖石)。岸邊散落著一些銹跡斑斑的廢棄鐵錨、纜繩碎片,無聲訴說著這里曾吞噬過多少船只與生命。
“當(dāng)年‘江鷗號’的沉沒點,據(jù)記載就在前面那片‘鬼見愁’礁石群附近?!绷职钢胺浇膸讐K突出水面的巨大黑色礁石,它們猙獰的形狀在昏暗的天光下如同潛伏的怪獸。
驪鳶蹲下身,仔細查看腳下濕潤的泥沙。她的指尖捻起一點在放大鏡下才能看清的、極其細微的暗紅色粉末?!爸焐埃炕旌狭恕撤N粘合劑?”她眉頭微蹙。
“這里!”荊鴻心在靠近水線的一塊相對平坦的礁石上發(fā)現(xiàn)了異常。礁石表面被人為地清理出一小塊區(qū)域,上面用同樣的暗紅色顏料,畫著一個與博物館那幅《孤峰浮尸圖》中一模一樣的、慘白如骨的彎月符號!符號下方,用凌厲的筆觸寫著:
> **祭品已備**
> **子時:望鄉(xiāng)臺**
“望鄉(xiāng)臺?”林艾迅速調(diào)出地圖,“是青龍磯上游三公里處江邊的一個小土坡,地勢較高,以前漁民出航前會在那里祭拜,祈求平安歸來?!?/p>
“又是預(yù)告!祭品?誰是祭品?”荊鴻心臉色鐵青,“子時……就是今晚十一點!立刻聯(lián)系最近的派出所,封鎖望鄉(xiāng)臺區(qū)域!疏散無關(guān)人員!請求水上巡邏艇支援!快!”
時間緊迫。三人驅(qū)車趕往上游的望鄉(xiāng)臺。那只是一個幾十米高、長滿荒草和低矮灌木的小山包,坡頂有一小塊相對平整的空地,視野開闊,可以俯瞰下方奔騰的江流。此刻,空地邊緣豎立著一根新砍下的、手臂粗細的竹竿,竹竿頂端,赫然懸掛著一面用白麻布縫制的簡陋“招魂幡”!幡布上用淋漓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紅色顏料(與礁石上的同款)畫著一個巨大的、扭曲的溺水者形象,旁邊同樣是那輪慘白的彎月!
寒風(fēng)呼嘯,招魂幡獵獵作響,幡布上那扭曲的人形仿佛在痛苦掙扎,慘白的彎月透著死寂的寒光。一股強烈的不祥預(yù)感攫住了在場每一個人。
“痕檢!立刻搜索周圍!特別是腳??!”荊鴻心下令。驪鳶則走到招魂幡下,仔細觀察著竹竿插入泥土的深度和角度,以及幡布上顏料的涂抹手法和干涸程度。
“兇手剛離開不久!不超過半小時!”驪鳶判斷,“顏料是新鮮的。腳印……”她指向泥地上幾處被刻意用樹枝掃亂、但仍能看出輪廓的痕跡,“……鞋碼不大,步幅間距小,步態(tài)輕盈,像……女性,或者體型偏瘦的男性。他/她對這個地形很熟悉?!?/p>
“女性?周明遠的案子兇手力量很大……”林艾疑惑。
“或者兇手不止一人?!鼻G鴻心眼神冰冷,“齊陽那邊有消息嗎?”
話音未落,荊鴻心的手機急促響起。齊陽的聲音帶著震驚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荊隊!查到了!當(dāng)年‘江鷗號’七個生還者之一,叫……叫許阿娣!是個女的!當(dāng)年才十九歲,是船上唯一的服務(wù)員!更重要的是……她……她是疍民!祖上世代在珠三角打漁為生!”
疍民!水鬼牙!招魂幡!所有線索瞬間指向這個神秘的生還者!
“許阿娣現(xiàn)在在哪?”荊鴻心急切地問。
“失蹤了!戶籍顯示她七十年代末就遷離了江城,之后下落不明!但是……”齊陽的聲音頓了一下,“我交叉比對了當(dāng)年事故處理檔案和江城航運公司的老員工名冊,發(fā)現(xiàn)一個被忽略的細節(jié)!當(dāng)時負責(zé)事故善后、撫恤金發(fā)放的航運公司后勤科副科長……叫周百川!也就是周明遠的父親!”
“什么?!”荊鴻心和驪鳶同時一震!周百川是事故遇難者,但他生前竟然是負責(zé)處理包括自己死亡賠償在內(nèi)的善后工作?這太不合常理了!
“周百川是在‘江鷗號’起航前三天,才從總公司臨時調(diào)到后勤科‘協(xié)助’善后工作的!事故發(fā)生時,他本人就在船上!”齊陽快速說道,“另外,關(guān)于那把匕首上的海沙和深海貝類……我請教了海洋地質(zhì)專家,那種特定的礦物和生物組合……只可能來自南海深處,而且是至少五十年前沉積層中的樣本!”
南海深處?五十年前?荊鴻心感覺一個巨大的、深不可測的漩渦正在眼前展開。許阿娣……周百川……沉船事故……臨時調(diào)動……海沙……貝類……
“還有!”齊陽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悚,“我重新分析了那幅《孤峰浮尸圖》上隱藏的‘血債血償’幾個字的顏料成分……里面……檢測到了極其微量的……人血!陳年的!DNA正在比對!”
人血!畫中隱藏的字跡是用人血寫的?!是受害者的?還是……兇手的?
就在這時,林艾指著望鄉(xiāng)臺下方湍急的江面,驚呼道:“荊隊!看那里!”
借著最后一抹昏暗的天光,只見渾濁的江水中,一個模糊的、人形的物體,正隨著洶涌的暗流和漩渦,沉沉浮浮,朝著下游“鬼見愁”礁石群的方向漂去!那物體似乎穿著深色的衣服,在水中載沉載浮,如同一個絕望的溺水者,又像是一具無言的浮尸!
“快!聯(lián)系巡邏艇!攔截!”荊鴻心對著對講機大吼,同時和驪鳶、林艾不顧一切地沿著陡峭的江岸向下游沖去。
冰冷的江風(fēng)如同刀子般割在臉上。那個在江水中沉浮的“人形物體”,仿佛一個來自深海的恐怖預(yù)告,正被無形的力量推向五十年前吞噬了“江鷗號”的死亡礁群。而“祭品已備”四個字,如同冰錐,狠狠扎進每個人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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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深海來的骨咒
水上巡邏艇的探照燈如同利劍,刺破江面的黑暗和霧氣。引擎轟鳴,犁開渾濁的江水,全速駛向那個在波濤中沉浮的“人形物體”。
荊鴻心、驪鳶和林艾站在艇首,凜冽的江風(fēng)幾乎讓人站立不穩(wěn)。探照燈的光柱終于牢牢鎖定了目標(biāo)——那不是人,而是一個用防水布粗糙包裹、充了部分氣體、做成大致人形的物體!外面套著一件破舊的、深藍色的工裝外套!
巡邏艇小心靠近,水警用長鉤將其拖拽上甲板。解開防水布,里面填充的是泡沫塑料和……一塊沉重的大石頭!石頭上,用同樣的暗紅色顏料,寫著一個觸目驚心的名字:
> **李茂才**
“李茂才?”林艾立刻查詢,“當(dāng)年‘江鷗號’七名生還者之一!船上的輪機長!”
“祭品……李茂才?!”荊鴻心心頭巨震,“兇手的目標(biāo)是當(dāng)年的生還者!快!立刻找到李茂才!保護起來!”
然而,已經(jīng)晚了。就在巡邏艇發(fā)現(xiàn)假人后不到十分鐘,荊鴻心接到了令人心沉入谷底的消息:李茂才,這位退休多年的老輪機長,被發(fā)現(xiàn)在家中遇害!死亡時間就在他們發(fā)現(xiàn)望鄉(xiāng)臺招魂幡后不久!
李茂才的家位于江城老城區(qū)一棟破舊的筒子樓里?,F(xiàn)場保護得很好。老人仰面倒在狹小客廳的地板上,雙目圓睜,表情扭曲,充滿了極度的恐懼。他的脖子上纏著一圈粗糙的、浸透了江水腥氣的麻繩,勒痕深陷。但致命傷卻在胸口——心臟位置插著一把與殺害周明遠一模一樣的烏木柄“水鬼牙”匕首!
最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現(xiàn)場布置:李茂才的尸體被擺成一個跪拜的姿勢,面朝南方(南海的方向)。他的額頭上,用暗紅色的顏料畫著那個慘白的彎月符號!在他面前的地板上,用顏料畫著一個簡陋的、傾覆的小船圖案。小船旁邊,同樣用顏料寫著:
> **庚戌年冬月**
> **下一個:歸墟**
“歸墟?”驪鳶看著這個充滿神話色彩的詞,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列子》記載的‘渤海之東’的深海無底之谷,眾水匯聚之處,傳說是一切生靈的最終歸宿。兇手在用這些符號和地名……構(gòu)建一個復(fù)仇的儀式!”
“儀式……”荊鴻心咀嚼著這個詞,目光掃過跪拜的尸體、額頭的彎月、傾覆的小船,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兇手不僅殺人,還在進行一種充滿象征意義的、指向深海和死亡的“祭祀”!
痕檢人員在匕首柄縫隙里再次提取到了微量的南海深海沉積物。同時,在李茂才指甲縫里,發(fā)現(xiàn)了少量暗紅色的顏料碎屑——與望鄉(xiāng)臺礁石、招魂幡、以及他額頭上的符號顏料成分完全一致!
“他臨死前抓撓過兇手!或者……抓撓過兇手身上沾著顏料的東西!”林艾分析道。
法醫(yī)陳明遠補充:“死者頸部勒痕有生活反應(yīng),是先被勒頸導(dǎo)致窒息昏迷(可能試圖逼供或折磨),然后才被匕首刺死。死亡時間在晚上10點至10點40分之間?!?/p>
“10點到10點40分……”荊鴻心思索著,“那時候我們正在望鄉(xiāng)臺和江上!兇手利用了時間差!他/她先在這里殺了李茂才,布置好現(xiàn)場,然后才去望鄉(xiāng)臺掛幡,并拋下那個指向李茂才的假人!故意把我們引開!”
“心思縝密,膽大妄為!”驪鳶聲音冰冷,“齊陽,當(dāng)年七個生還者,除了周百川(遇難)、許阿娣(失蹤)、李茂才(剛遇害),剩下四個是誰?立刻查!重點查他們現(xiàn)在的位置和安全狀況!”
“已經(jīng)在查!”齊陽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背景音是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名單是:輪機長李茂才(已遇害)、服務(wù)員許阿娣(失蹤)、大副王海生(三年前病逝)、水手趙鐵柱(十五年前車禍身亡)、乘客孫秀蘭(女,紡織廠女工,五年前移居外?。?、乘客陳國華(男,當(dāng)年是采購員,現(xiàn)退休在江城老年公寓)、還有……還有船長的兒子,當(dāng)時只有十二歲的馬小軍!他隨船去省城探親!”
“馬小軍?”荊鴻心記下這個名字,“他現(xiàn)在呢?”
“馬小軍……成年后改名馬宏遠。現(xiàn)在是江城宏遠海運公司的老板!身家不菲!”齊陽快速說道,“另外,關(guān)于周百川臨死前負責(zé)善后的事……我查到一份當(dāng)時未被采信的、生還者趙鐵柱(車禍身亡者)在事故調(diào)查組私下做的筆錄!他提到沉船當(dāng)晚,他隱約聽到駕駛艙有激烈的爭吵聲!一方是船長馬大年(馬小軍父親),另一方……聲音像是周百川!爭吵內(nèi)容好像是關(guān)于……航線?或者……貨物?”
貨物?航線?爭吵?周百川一個臨時調(diào)來“協(xié)助”善后的后勤人員,為什么會和船長在駕駛艙爭吵?還是在沉船當(dāng)晚?
“還有!”齊陽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那幅畫上隱藏字跡的人血DNA比對結(jié)果出來了!屬于……許阿娣!”
許阿娣的血!她用自己的血在畫上寫下“血債血償”?她現(xiàn)在人在哪里?是生是死?她是受害者?還是……這一切的策劃者?或者……她本身就是復(fù)仇的幽靈?
“馬宏遠!重點保護馬宏遠!他是船長的兒子,當(dāng)年也在船上!很可能知道爭吵的內(nèi)幕!”荊鴻心立刻下令,“還有陳國華!立刻派人去老年公寓!孫秀蘭在外省,通知當(dāng)?shù)鼐絽f(xié)查!”
“歸墟……”驪鳶低聲重復(fù)著預(yù)告的下一個目標(biāo),“深海無底之淵……如果兇手要完成這個‘祭祀’,那么‘歸墟’會指向哪里?深?!劭??碼頭?還是……象征性的,某個人的最終結(jié)局?”
“馬宏遠的宏遠海運公司……主要業(yè)務(wù)就是遠洋運輸!”林艾看著資料說道。
荊鴻心瞳孔一縮:“立刻去宏遠公司!去碼頭!快!”
警車呼嘯著撕裂江城的夜色。宏遠海運公司大樓矗立在燈火輝煌的港口區(qū)。然而,當(dāng)他們趕到頂層的總裁辦公室時,只看到了一地狼藉和癱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的秘書。
“馬總……馬總他一個小時前接到一個電話……臉色變得很難看……然后就獨自開車走了……說……說要去‘老地方’處理點私事……不讓任何人跟著……”秘書的聲音帶著哭腔。
“‘老地方’?”荊鴻心追問,“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馬總沒說……但他好像……很害怕……”
就在這時,荊鴻心的手機收到了一條加密的匿名信息,只有一張模糊不清的照片:一片漆黑如墨、波濤洶涌的海面(明顯是視頻截圖),海面上漂浮著一艘孤零零的、正在傾覆的救生艇模型。照片下方,是一行冰冷的小字:
> **歸墟之門已開**
> **子時:錨地**
錨地!港口外專門供大型船舶停泊等待裝卸的廣闊水域!
“去錨地!”荊鴻心對著對講機大吼,心卻沉了下去。子時將至,茫茫江海,要找到一艘可能被動了手腳的救生艇,如同大海撈針!
警車和接到命令的巡邏艇再次沖向漆黑的江面,目標(biāo)直指港口外的錨地。探照燈的光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水面上徒勞地掃射。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子時越來越近。
“在那里!”林艾指著遠處一片被探照燈掃過的水域。只見一艘橙黃色的標(biāo)準(zhǔn)救生艇,正孤零零地漂浮在錨地邊緣的波濤中!艇上空無一人!
巡邏艇迅速靠近。救生艇隨著波浪起伏,艇身上用鮮紅的油漆(這次不是暗紅顏料)寫著一個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名字:
> **馬宏遠**
艇內(nèi),散落著幾件男人的衣物——昂貴的西裝外套、領(lǐng)帶、手表……都是馬宏遠的隨身物品!在衣物旁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件東西:
那是一個用深海黑色硨磲貝殼精心打磨而成的骨灰盒!盒蓋緊閉,上面用慘白色的珊瑚碎片,鑲嵌著那個如同詛咒般的彎月符號!
海風(fēng)嗚咽,帶著咸腥的死亡氣息。救生艇如同一個漂浮的棺材,載著馬宏遠的遺物和那個來自深海的無言骨灰盒,在漆黑的錨地波濤中,緩緩沉浮。而馬宏遠本人,如同被“歸墟”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歸墟之門已開……”驪鳶看著那個硨磲骨灰盒,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祭品……被送進去了。”
深海之下,五十年前的秘密,似乎正隨著血腥的漣漪,一點點浮出冰冷黑暗的水面。而復(fù)仇的鏈條,還遠未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