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之門背后并非幽暗的地府陰曹,亦非奇光異彩的仙府寶境,而是一條無邊無際的幽深長巷。巷口立著一塊斑駁的石碑,碑上篆刻“幽巷”二字。江無咎與沈輕盈穿過門檻,瞬間感受到一股徹骨的寒意襲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陳腐氣息,如同時間在此地凝固了數(shù)百年。
江無咎抬起青銅燈,微弱的燈火勉強照亮腳下青苔滋生的石板路,光線所及處皆是古老的磚墻,墻上貼滿了褪色的符紙,字跡模糊難辨,唯有斑斑血痕仍清晰可見。頭頂?shù)奶炜账票缓裰氐臑踉朴篮阏诒危钫麠l巷道呈現(xiàn)出無盡的昏暗。
“這便是幽巷,”沈輕盈低語道,“父親筆記曾提及此地,乃是幽陵秘境的終極迷宮,唯有穿過此巷,才能真正抵達秘境核心。”
江無咎凝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父親也曾提到,巷中陰魂無數(shù)、幻境交疊,稍有差池,便會被困其中,永無出路。”
沈輕盈握緊了腰間的銅鈴,目光堅毅:“既然已經(jīng)踏入此地,便唯有前行?!?/p>
兩人并肩踏入巷內(nèi),行不過數(shù)步,四周便忽然傳來低低的哭泣聲與細碎的呢喃。青銅燈的火光似被某種力量壓制,只能照亮眼前數(shù)尺之地,前后皆是濃重的黑暗,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近,漸漸轉(zhuǎn)化為清晰的人語。
“救我……救救我……”一陣凄慘的哭泣聲自左側(cè)的墻縫中響起,聲音凄厲而悲戚,令人不忍側(cè)耳。
沈輕盈微微一顫,本能地轉(zhuǎn)過頭,卻見墻壁裂縫中探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孔,那張臉的眼睛漆黑一片,口中不斷吐露著求救的話語。她剛要邁步上前,卻被江無咎一把拉住了胳膊。
“這是幻覺,千萬別靠近!”江無咎警告道,聲音中帶著幾分緊張,“幽巷中的陰魂擅長蠱惑人心,千萬不可輕信?!?/p>
沈輕盈穩(wěn)住心神,急忙后退一步,果然,那張臉頃刻間便化作一團陰森的黑霧,消失于墻縫之內(nèi)。
兩人繼續(xù)前行,巷道越來越狹窄,兩側(cè)墻面上的符紙越來越多,彼此層層疊疊,猶如一張巨大的符箓織成的蛛網(wǎng),將他們逐漸困在其中。江無咎伸手撫過符紙,發(fā)現(xiàn)這些紙上竟然書寫著無數(shù)細密的名字與日期,密密麻麻,令人心驚。
“這些名字都是曾經(jīng)被困于此的亡魂,”沈輕盈輕聲說道,“若我們無法及時找到出路,恐怕也會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江無咎目光冷靜,他仔細觀察著墻上的符箓,試圖從中找到破綻。然而,剛剛凝神注目,符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竟開始扭動變化,逐漸組成一行行醒目的大字:
“江無咎,沈輕盈,汝二人踏入此巷,即為幽陵秘境新祭品,命已定,魂難返!”
江無咎見狀冷笑一聲,手中歸命劍陡然拔出,劍鋒掠過符紙,鋒利的劍氣瞬間將符紙斬成無數(shù)碎片。然而,就在符紙紛飛的同時,巷道兩側(cè)忽然出現(xiàn)了數(shù)道人影,皆穿著破舊的灰色長袍,頭戴兜帽,面容隱藏在陰影之中,看不清楚,只能感覺到陰森的目光緊緊盯著他們。
“你們是誰?”江無咎厲聲質(zhì)問。
那些人影沒有回應(yīng),而是緩緩靠攏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沈輕盈立即舉起銅鈴,用力敲響,鈴聲清脆激蕩,瞬間將那些灰袍人影驅(qū)散,但他們卻如煙霧一般散而復(fù)聚,越逼越近。
情勢危急,江無咎急忙喊道:“他們似乎不懼符器,我們必須盡快找到突破口!”
話音未落,地面忽然劇烈顫動,巷道中央的石板紛紛碎裂,形成一道深邃的裂縫,從裂縫中涌出大量黑氣,頃刻間將兩人團團包圍。黑氣之中隱隱可見無數(shù)慘白的手臂,似在拼命抓取著他們的身體,試圖將他們拉入無盡深淵。
江無咎迅速揮劍斬向那些陰森手臂,劍氣縱橫,黑氣為之一清,但很快便重新聚攏,幾乎令他們寸步難行。沈輕盈亦不敢怠慢,銅鈴與斷命符鑰齊用,咒語脫口而出,化作一片符文之光,勉強撐開一方凈土,卻難以長久。
“必須找出陣眼,才能徹底破除幻象!”江無咎急切地說道,目光四處掃視著巷道墻面和地面。就在他心念電轉(zhuǎn)之際,忽然看到裂縫底部隱隱透出一絲不同尋常的金色光輝。
“陣眼在裂縫之下!”他果斷說道,“我下去破陣,你在上面守護!”
沈輕盈神色凝重:“小心些!”
江無咎毅然縱身躍入裂縫,黑氣如潮水般迅速涌動,幾乎將他吞沒。但他強撐意志,手中青銅燈光芒大盛,瞬間驅(qū)散了四周的黑暗,終于看清楚裂縫底部竟埋藏著一塊鑲嵌金色符文的黑色石碑,那便是維持幻境的陣眼所在。
他毫不猶豫地將歸命劍刺入石碑中心,劍鋒入碑的一瞬,四周黑氣頓時劇烈震蕩,傳來無數(shù)痛苦的哀號與尖叫之聲。
“破!”江無咎怒喝一聲,劍身猛然轉(zhuǎn)動,石碑應(yīng)聲碎裂成粉末,黑氣也瞬間消散一空。
裂縫之上,巷道恢復(fù)了寧靜,灰袍人影消失無蹤,墻上的符紙亦停止了扭動。沈輕盈立即跑到裂縫邊緣,焦急地呼喊:“無咎!”
片刻之后,江無咎氣息微喘地從裂縫底部爬了上來,臉色略顯蒼白,卻目光堅定。
兩人再次對視,都知道,這條幽巷的挑戰(zhàn)才剛剛開始。他們抬頭望向前方,巷道深處依舊無盡黑暗,似乎隱藏著更加危險的未知,但他們的腳步卻未曾遲疑半分。
心志如鐵,劍膽如磐,踏入幽巷。
巷道中的黑暗稍稍散去,裂縫逐漸合攏,地面恢復(fù)了原本斑駁的石板模樣。然而江無咎與沈輕盈的心跳尚未平息,彼此相視一眼后,便堅定地繼續(xù)前行。他們清楚地意識到,這條被稱為“幽巷”的路途,絕不僅僅只是簡單的迷宮,它更像是一場考驗心志與決心的終極試煉。
二人再度前行不遠,巷道便開始逐漸變化。原本狹窄的道路逐漸變寬,兩側(cè)墻壁也由原本的石磚變成了青灰色的古木板,板上鐫刻著陳舊而復(fù)雜的花紋與符號。巷道之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木香氣息,仿佛他們踏入了一處古老的宅邸長廊,前方隱隱傳來低沉而規(guī)律的鐘聲。
“這里似乎是某種古宅的幻境,”沈輕盈微微皺眉,目光謹慎地掃過四周,“莫非是九門中某個世家的幻象?”
“極有可能?!苯瓱o咎輕輕撫摸著墻上的紋路,“這些符號似乎是用來鎮(zhèn)壓某種力量,我們最好小心一些?!?/p>
話音未落,巷道盡頭驀然浮現(xiàn)出一道淡淡的光暈,宛若月色,照亮了一扇半掩的木門。門框上掛著一盞老舊的紅燈籠,燈籠微微搖晃,發(fā)出吱呀的聲音,令人心頭莫名生寒。
兩人對視一眼,江無咎當(dāng)先一步,推開木門踏入其中。
門內(nèi)景象令他們微微一怔:眼前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廳堂,中央擺放著一張古舊的八仙桌,桌上供奉著三炷香,香煙裊裊升起。桌子兩側(cè)坐著兩名灰發(fā)老人,老人面容清晰卻蒼白如紙,臉頰沒有一絲血色。他們低頭端坐,身前擺放著一副棋局,黑白棋子凌亂交錯。
見到兩人進入廳堂,其中一位老人緩緩抬頭,用空洞而沙啞的聲音說道:“來者既然踏入此處,便與我二人對局一盤。勝者,可通往下一處幻境;負者,則化作我二人棋中魂魄,永困于此。”
另一位老人則陰沉地笑道:“我二人已在此下了千年棋局,今日方等到你們?!?/p>
沈輕盈聞言神色微變,心中警覺驟然提高,低聲提醒江無咎道:“此局必有玄機,我們不可大意?!?/p>
江無咎心思冷靜,他凝視著棋盤,發(fā)現(xiàn)棋子布局異常復(fù)雜,棋局中隱藏著諸多陷阱與圈套,仿佛映射著這幽巷本身的玄機。他沉吟片刻后,穩(wěn)穩(wěn)坐下,坦然道:“既如此,那我們便下完這一局?!?/p>
老人淡淡一笑,伸手示意:“你們執(zhí)黑,我等執(zhí)白。”
棋局開始之后,每落一子,四周便隱隱傳來陰魂哀嚎之聲,令空氣變得更加凝重。隨著棋盤上的局勢逐漸明朗,江無咎發(fā)現(xiàn)對方所下的每一步都暗合陣法玄機,試圖將他們一步步困死于局中。
沈輕盈在旁靜靜觀察,心中亦是飛速運轉(zhuǎn),思考著破解之道。突然,她目光落在老人身后的墻壁上,發(fā)現(xiàn)那里隱隱透出一抹微弱的符文光芒。她心中一動,悄悄走近墻壁,仔細辨認后,低聲道:“無咎,這棋局對應(yīng)的是‘死門困魂陣’,我們落子時,切不可被對方引入陣眼,否則必敗無疑。”
江無咎心領(lǐng)神會,微微點頭。他重新凝視棋盤,開始刻意避開對方設(shè)下的陷阱,每一步都謹慎落子,逐漸掌控了棋局的主動權(quán)。
兩位老人見狀神色微變,其中一人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慌亂:“你們已識破此陣?”
江無咎輕笑一聲,淡然道:“世間陣法,皆有破解之法。既然已識破,自然不會再落入你們的圈套?!?/p>
他抬手輕落一子,棋盤之上,黑子瞬間形成一個完美的活眼,將對方死門徹底封死。
老人們見狀,面色驟然慘白,其中一人慘然笑道:“千年等待,終究還是敗在了你們手中。”
話音剛落,兩名老人身形逐漸虛化,化作兩道青煙飄散消失,八仙桌與棋局亦瞬間崩裂,化為飛灰。
廳堂隨之轟然消失,他們重新回到那條幽深巷道中,前路卻仍然沒有終點。
“這幽巷中的幻境,真是無窮無盡……”沈輕盈嘆息一聲,語氣中透著疲憊,卻也隱含著愈發(fā)堅毅的決心。
江無咎輕拍她肩膀,沉聲道:“不管前面還有多少幻境,我們都必須走下去。只要我們心中堅守,便沒有什么可以阻擋我們?!?/p>
兩人繼續(xù)前行,巷道中的景象再次發(fā)生變化。兩側(cè)墻壁上逐漸顯現(xiàn)出一幅幅泛黃的畫卷,畫卷內(nèi)容皆是江家先祖的往昔經(jīng)歷:有古老的祭祀場景,有江氏先祖探尋幽陵秘境的場面,還有江問陵年輕時的模樣,神色悲壯而堅決。
江無咎注視著畫卷,心底涌起無數(shù)復(fù)雜的情緒:“父親,您當(dāng)年踏入此地時,心境可與我們?nèi)缃褚话???/p>
他輕輕伸手撫摸畫卷上的父親模樣,心頭浮起無限感慨。沈輕盈安慰道:“既然已踏上了先輩未竟之路,我們便要以更加堅定的步伐走下去,直到解開這幽陵詛咒為止?!?/p>
江無咎重重地點頭,抬起青銅燈,燈火映照前方無盡的黑暗:“是的,我們一定要為江家,也為所有被困于此地的亡魂,徹底結(jié)束這一切?!?/p>
兩人心意相通,堅定不移地朝著巷道深處繼續(xù)前進。
江無咎與沈輕盈走過幻境棋局,身后的古舊廳堂早已消散如煙。他們回到了幽巷本身,四周再度歸于無盡的黑暗與沉寂。這次,他們更加警覺,小心翼翼地前行,不敢再有半點疏忽。
不知過了多久,巷道逐漸寬敞起來,青銅燈的火光也恢復(fù)了一些光亮。前方依稀顯現(xiàn)出一扇古樸的大門,門楣之上赫然鐫刻著“吊死胡同”四字。
江無咎心中猛然一震。
他太熟悉這個名字了——這正是他父親江問陵失蹤前反復(fù)提及的禁地,也是他們此行最終的目的地之一。他盯著那扇門,緩緩?fù)鲁鲆豢跉?,手指微微顫動?/p>
沈輕盈看出他的異狀,輕輕地問:“你確定要進去?”
江無咎默然片刻,堅定地點頭:“父親當(dāng)年失蹤前再三警告我,千萬不要接近吊死胡同。但我們?nèi)缃褚焉硖幱南镏?,再沒有退路。”
兩人上前,將那扇沉重的木門緩緩?fù)崎_,伴隨著刺耳的吱呀聲,門后赫然是一條昏暗幽長的小巷。
吊死胡同如傳言般陰森狹窄,兩側(cè)高墻筆直,幾乎將頭頂?shù)奶炜胀耆诒?。墻面上懸掛著無數(shù)破舊的繩索,繩索末端都系著殘破的紙人,隨著陰風(fēng)輕輕搖擺,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曾發(fā)生的詭譎故事。
他們每走一步,耳邊便傳來微弱卻令人不安的繩索摩擦聲,空氣中的陰氣也越來越濃郁,令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終于,他們停在了胡同的中央,那里立著一座孤零零的黑色木臺,臺子正中擺放著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蓋被九道粗重的鐵鏈牢牢鎖住,上頭竟然鐫刻著與江無咎手臂上魂紋相同的符號。
“這便是我夢中出現(xiàn)過的棺材……”江無咎低聲說道,聲音微微發(fā)顫,“看來它與我父親的失蹤必定有所關(guān)聯(lián)?!?/p>
沈輕盈謹慎地繞著棺材轉(zhuǎn)了一圈,忽然驚呼道:“你看這里!”
江無咎上前仔細觀察,竟發(fā)現(xiàn)棺材側(cè)壁隱約刻著一行小字:“江氏命運,啟棺之刻,即是斷魂之時?!?/p>
“難道說,這口棺材是為江家準(zhǔn)備的?”沈輕盈低聲猜測。
江無咎皺眉不語,回憶起自己夢境中,父親那不斷重復(fù)的話語:“吊死胡同的棺,千萬不能開……”然而此刻,他體內(nèi)的魂紋卻隱隱作痛,似乎正催促著他打開棺材。
就在他們猶豫之際,身后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冷笑聲:“江無咎,你終究還是來了?!?/p>
他們迅速回頭,只見一名身穿黑色長袍、手持黑傘的中年男子緩緩踏入胡同,面容陰鷙而冷峻,雙眼如同寒潭深不可測。
“白忱?”江無咎脫口而出,眼中滿是警惕。
“不錯,正是我。”白忱冷笑著邁步靠近,“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踏進吊死胡同,看來你根本沒有聽進去?!?/p>
“你為何在此?”江無咎警覺地后退半步,歸命劍已經(jīng)悄然握緊。
白忱淡然一笑:“自然是為了江家命運。這口棺材本就屬于你江氏一族,只待你來開啟,釋放其中的東西?!?/p>
“棺中究竟是什么?”沈輕盈冷聲質(zhì)問。
白忱目光陰沉:“是江家先祖曾經(jīng)封印的最邪惡的力量,一旦開啟,九門的秩序?qū)⒈淮驍。煜聦⒃贌o寧日。”
江無咎聞言心頭一緊,喝道:“既然如此,為何你還要讓我開棺?”
白忱緩緩道:“因為這才是江家真正的宿命。你們一族背負冥經(jīng)的血脈詛咒,唯有打開這口棺材,才能徹底斷絕此劫,否則詛咒會永遠糾纏你們,世世代代不得解脫。”
江無咎心中劇烈掙扎,手臂上的魂紋越發(fā)灼熱,他的心跳仿佛都與那口棺材同步跳動。理智告訴他,開棺會引發(fā)災(zāi)禍,但直覺卻在催促著他完成命運的安排。
江無咎緊盯著那口漆黑如墨的棺材,心中天人交戰(zhàn)。體內(nèi)的魂紋不斷跳動,仿佛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正要驅(qū)使他上前打開棺蓋,釋放里面塵封的秘密。
“無咎,千萬別沖動!”沈輕盈低聲提醒,她感受到江無咎的不安,急忙握住他的手臂,試圖穩(wěn)住他的情緒。
“我知道,”江無咎聲音沙啞,“但我能感受到,這口棺材中藏著與我家族相關(guān)的重要真相。也許父親當(dāng)年就是因此而失蹤,我必須知道真相!”
白忱靜靜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似乎在等待著江無咎的選擇。
江無咎終于下定決心,踏前一步,手掌放在棺蓋之上,掌心的魂紋仿佛與棺材產(chǎn)生了共鳴,瞬間綻放出耀眼的光芒。那九道鐵鏈在光芒之中微微顫抖,發(fā)出嘩啦作響的聲音。
“開!”江無咎咬緊牙關(guān),猛然一推,棺蓋卻紋絲不動,鐵鏈反而越發(fā)收緊,像是在抵抗他的動作。
白忱陰沉地笑道:“果然,你還是沒資格打開這口棺材。想要開啟此棺,須以江氏血脈為引,并承受冥經(jīng)的詛咒反噬?!?/p>
江無咎臉色微微一變,但眼神更加堅毅。他拔出歸命劍,果斷地在掌心劃開一道傷口,鮮血頓時涌出,滴落在棺材之上。血液觸及棺蓋的瞬間,頓時被吸入棺材中,鐵鏈猛然一震,發(fā)出劇烈的嗡鳴聲,隨后緩緩松動,自動滑落在地。
沈輕盈心跳加速:“無咎,小心!”
棺蓋徐徐打開,一股濃郁的黑氣自棺中涌出,伴隨著無數(shù)低語與悲鳴,充斥著整條胡同。江無咎與沈輕盈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震退數(shù)步,幾乎站立不穩(wěn)。
片刻后黑氣漸散,棺材之中竟然空無一物,僅有棺底鑲嵌著一張漆黑如墨的古舊書頁,上面用朱紅的血色文字書寫著詭異的經(jīng)文。
“這是……”江無咎瞳孔微縮,“冥經(jīng)殘頁!”
白忱走到棺材旁,目光熾烈地盯著那張經(jīng)頁:“不錯,這便是冥經(jīng)最重要的部分,記載著通往幽陵秘境核心的關(guān)鍵。唯有獲得這殘頁,你才有資格真正開啟第九門?!?/p>
江無咎伸手取出殘頁,經(jīng)頁觸手冰冷,散發(fā)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陰冷氣息。然而,當(dāng)他的指尖觸及殘頁之時,掌心的魂紋猛然如火焰般熾烈燃燒起來,一股難以承受的劇痛貫穿全身。
“??!”他痛呼一聲,整個人猛然跪倒在地,痛苦地喘息著。
“無咎!”沈輕盈驚呼,立即上前想扶住他,卻被一道無形的力量隔開,根本無法靠近。
白忱淡淡道:“冥經(jīng)的力量極其霸道,非凡人所能輕易承受。若你熬不過這一關(guān),便會被冥經(jīng)徹底吞噬?!?/p>
江無咎只覺五臟六腑仿佛被無數(shù)刀刃同時絞割,意識漸漸模糊。他耳邊回響著無數(shù)陰魂的呢喃,其中竟然隱約聽到了自己父親的聲音:
“無咎……我等你很久了……”
“父親……”江無咎咬牙堅持,竭力穩(wěn)住心神,“您究竟想告訴我什么?”
剎那間,他的意識被拉入了一個混沌虛空之中,眼前逐漸浮現(xiàn)出一座宏偉陰森的古墓群。墓群正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黑色石門,門扉緊閉,門上鐫刻著無數(shù)繁復(fù)詭異的符咒。
石門前站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他的父親江問陵。
“無咎,”江問陵轉(zhuǎn)過身來,目光溫和而悲傷,“我一直在等你。”
“父親,您……還活著嗎?”江無咎激動地問道。
江問陵淡然一笑:“我早已不在世間,這只是我的一縷殘魂。但我必須告訴你,冥經(jīng)真正的秘密,并非如九門所言,它絕非簡單的詛咒之書,而是一把打開‘幽陵秘境’的鑰匙?!?/p>
“鑰匙?”江無咎疑惑道,“幽陵秘境究竟藏著什么?”
江問陵嘆息道:“幽陵秘境中封印著九門真正的力量來源,也是江家與九門恩怨的根源所在。唯有進入其中,才能徹底化解江家的詛咒?!?/p>
“我該怎么做?”江無咎急切地追問。
江問陵指著身后的石門:“想要開啟第九門,必須集齊所有冥經(jīng)殘頁,冥經(jīng)合一之時,即是開啟幽陵秘境之刻。但你必須小心,九門中人絕不會輕易放你進去,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你。”
說罷,江問陵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聲音也漸漸遠去:“無咎,切記,你真正的敵人并非冥經(jīng),而是隱藏在九門之中的暗影。唯有洞察真相,你才能打破宿命?!?/p>
江無咎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仍跪倒在棺材前,掌心的魂紋已恢復(fù)正常,但手中仍然緊緊握著那張冥經(jīng)殘頁。
沈輕盈緊張地扶起他,急忙問道:“你沒事吧?”
江無咎搖了搖頭,神色復(fù)雜:“我見到了父親,他告訴我冥經(jīng)的真正秘密,并非簡單的詛咒,而是通往幽陵秘境的鑰匙?!?/p>
白忱目光一凝,語氣中帶著幾分冷意:“看來,你的確得到了某些消息。但無論如何,你都無法繞過九門的監(jiān)視?!?/p>
江無咎緩緩站起,冷冷回視著白忱:“你究竟是敵是友?”
白忱神色微動,沉默片刻后緩緩說道:“九門之內(nèi),人人自危,我只是在選擇一條最穩(wěn)妥的路。若你真能打開幽陵秘境的門,我或許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但前提是——你要有足夠的實力與勇氣。”
江無咎目光堅定:“既然踏上了這條路,我便不會再退縮。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都要揭開江家與九門之間的真正秘密?!?/p>
吊死胡同內(nèi)風(fēng)聲漸起,四周的紙人與繩索再度搖晃起來,仿佛在低語著什么預(yù)言。
江無咎將冥經(jīng)殘頁小心地收好,目光望向巷道深處,那里依舊籠罩在無盡的黑暗之中,但他的心境已完全不同。
“走吧,”他低聲說道,“下一步,我們要徹底踏入幽巷深處,直面九門真正的秘密?!?/p>
棺中冥經(jīng)殘頁的力量驟然平息,幽巷深處的黑暗再次籠罩江無咎與沈輕盈。兩人踉蹌著從棺前站起,四周墻壁的風(fēng)鈴聲、紙人繩索的呢喃都凝固成死寂。江無咎抬燈,長嘆一口氣:“這一戰(zhàn),幾乎耗盡心神。余下路途,容不得半點停留?!?/p>
沈輕盈扶著他,低聲鼓勁:“我們已經(jīng)知道父親所言的真相,也看見了詛咒的根源。前路雖險,但我們分明比任何時候都更接近突破這條幽巷的出口。”
兩人繼續(xù)沿石板路而行。巷道再次變窄,腳下苔蘚積厚,燈火搖曳間,墻面上的符紙忽起忽落,仿佛在提醒他們隨時警惕。行進約三十余步,石板突然傾斜,前方似呈現(xiàn)一條向下的斜坡。江無咎停步側(cè)耳細聽,只覺腳下斜坡隱隱傳來水聲。
“這處未曾探明,”沈輕盈凝視燈光落處的斜坡,“或許通往另一段幻境,亦可能是出口的轉(zhuǎn)折?!?/p>
江無咎點頭,攜手踏入斜坡。斜坡約有數(shù)十級,階梯邊緣已被長草覆蓋,最下方卻是一扇布滿銅鉚釘?shù)哪鹃T。門上掛著一個小銅鈴,鈴身上雕刻著“靈回”二字,旁邊還淌著干涸的血跡。
“‘靈回’?”江無咎蹙眉,“這名字倒像是提醒我們不要迷失自我?!?/p>
沈輕盈示意他先行,她則在燈火中低聲念動護心咒:“以紙鏡明心,以銅鈴破幻;迷不迷,心自回?!闭f罷,她輕叩銅鈴三下,清越鈴音與斜坡之下回蕩的水聲交織,竟帶出一股詭異的節(jié)奏感。
門扉在鈴音余韻中緩緩開啟,發(fā)出“吱呀”一聲。門后并非石室,而是一段極為狹窄的、完全用鏡面折疊而成的回廊,燈光接觸鏡面即被倍增延伸,仿佛進入了無數(shù)分身的世界。江無咎與沈輕盈對視一眼,同時跨入回廊,青燈與銅鈴在鏡面中折射出幾道光刃。
回廊之內(nèi),沿途鏡面上瞬息閃現(xiàn)他們一路以來經(jīng)歷的幻象:斷橋之上青燈獨行、黃布古攤的血指、回聲井的回吟、師魂壇的虛影……每一幕都映得他們疲憊不堪。如果放任這些映像糾纏不散,便會令他們心智崩潰,永陷鏡海。
“我們不能讓過去的陰影吞沒自己?!苯瓱o咎咬牙,將鏡面之上的青銅燈火一寸寸撫過,火光在鏡中切割出一條清晰的光帶,照亮了回廊盡頭的一道窄門。
沈輕盈凝目門楣,那里雕刻著一副“心鏡”圖。她急忙取出青銅鏡,鏡面朝向門扉,鏡光與圖案融為一體。隨后,她輕聲吟誦:“以鏡斷境,以心照影;真心可開,幻影自碎?!?/p>
鏡光如潮般涌出,擊潰了回廊中殘存的幻象,破碎的映像化作漫天紙屑,散落四方。緊接著,窄門應(yīng)聲推開,露出另一段巷道——這里的磚墻已變?yōu)榇制銮嗍?,水汽環(huán)繞,門外傳來陣陣涼風(fēng),夾帶著稀薄的花香。
兩人邁步而出,腳下不再是鏡面,而是厚厚落葉與淺水交錯的青石。青銅燈火映在水面上,波光瀲滟,如同天上的星河倒映。沈輕盈彎腰拾起一片落葉,葉面上隱約可見朱砂符紋:“歸”,與他們一路拼合的地圖殘頁契合,仿佛在暗示這正是歸途的最后一段。
注視前方不遠處,一座用腐朽木梁搭成的小橋映入眼簾。小橋兩側(cè)架有斑駁木欄,橋面覆滿青苔,橋下流水潺潺,卻于水面之下晦暗顯現(xiàn)無數(shù)石刻人面,似在咆哮卻被層層水幕掩蓋。
“這是‘魂回橋’嗎?”江無咎語氣沉穩(wěn),目光卻閃過一絲警惕。
“正如斑駁橋欄上的符箓所示,橋下刻面乃被困魂靈,若不清理他們的怨念,便無法通行?!鄙蜉p盈從懷中取出第三段殘頁,將其攤置橋面。殘頁上繪有“魂回橋”字號與若干密集符文。
江無咎舉燈照向殘頁,符文微微閃爍,隨后他輕吟咒?。骸盎耆艋厥祝瑯蚩赏ㄐ?;怨既釋懷,路自明朗?!彼麑⒁坏窝槁湓跉堩撝焐爸?,符文驟亮,橋下那無數(shù)人面伴隨一道幽光浮現(xiàn),竟齊聲吟誦:“歸航……歸航……”
熾烈的符華頓時如風(fēng)暴般席卷而下,卷起橋下水流,化作無形漣漪拍擊橋面。江無咎與沈輕盈穩(wěn)住身形,踏上小橋,青銅燈火與銅鈴聲在水霧中化作回響,將那些水下的石刻人面驅(qū)散,恢復(fù)了流水明澈。
兩人踏下魂回橋,眼前一片通幽小庭映入眼簾。庭內(nèi)一株古梅正值初放,幾朵梅花在微風(fēng)中輕顫,花瓣象雪般灑落,落在石板上,映照出溫潤的生機。
江無咎與沈輕盈輕步邁入小庭,二人對視而笑。此刻,他們心頭已無波瀾,曾經(jīng)的陰魂與幻象,都在堅定的意志中被逐一斬斷。幽巷之中最險惡的幻境,已被他們破除。
遠處,一道斑駁的庭墻緩緩開啟,明媚的晨光透過墻隙傾瀉而入。那光線之中,隱約可見一片熟悉的瓦屋屋頂與青磚古道——古井鎮(zhèn)的景象。
“看,那是出口……”沈輕盈欣喜地指向庭墻之外的光明。
江無咎抬燈,燈火與晨光交相輝映。他們踏出小庭,跨過庭墻,風(fēng)中帶來濕潤的泥土與青草氣息,一切都如此真實,如同重生。
走出幽巷的那一刻,天色微亮,古井鎮(zhèn)的街頭已有人開始晨起勞作。陌生而親切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令他們不自覺地緩緩呼出一口長氣。
江無咎放下青銅燈,目光堅定地望向鎮(zhèn)中心盡頭的那條古道:“幽巷之中生死劫已渡,遠方還有更多謎團等著我們。但此刻,我們已重新回到凡塵?!?/p>
沈輕盈微笑著,銅鈴在晨風(fēng)中輕響:“塵世安好,你我皆歸來?!?/p>
兩人相扶并肩,沿青石古道踏上歸途。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破損的窗欞,斜射在古井鎮(zhèn)的青石路上,映出淡淡的金色光暈。江無咎與沈輕盈踏出幽巷的陰冷,仿佛從噩夢中甩脫了一層沉重的枷鎖。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泥土與青草混合的清新氣息,遠處炊煙裊裊,雞鳴犬吠,生機盎然。
兩人深吸一口清晨的寒意,才真正感受到身心的放松。沈輕盈扭頭看向江無咎,輕聲笑道:“你還好嗎?剛才那一刻,我還以為你再也無法醒來?!?/p>
江無咎撫摸著掌心那行依舊隱隱作痛的魂紋,點頭道:“還好,父親的聲音引導(dǎo)我度過了最后一線。若非那一瞬的相認,我或許就會被冥經(jīng)吞噬?!?/p>
沈輕盈伸手搭在他肩上,眼神堅定:“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今后,凡事并肩而行。”
霞光漸濃,街市已醒。兩人并肩走出巷口,眼前古井鎮(zhèn)的舊街仿佛與往昔一般熱鬧:有老嫗在門前糊窗貼符,有小販吆喝著糯米粑粑與酥油茶,也有搬運柴禾的漢子扎著頭巾,步履匆匆。古井鎮(zhèn)的暮鼓晨鐘,依然如舊,宣告著一天的開始。
江無咎抬頭望向天色,深吸口氣道:“先去找我母親的舊宅吧。父親的信箋中提到,若要真正解開這場宿命,母親生前的故居中必有線索。”
沈輕盈點頭:“記得信中還藏著被你母親留下的那枚銅印。它和這口棺中的冥經(jīng)殘頁,都將是接下來解鎖謎團的關(guān)鍵?!?/p>
兩人沿著東街緩緩前行。青石板路微微傾斜,一側(cè)欄桿上纏著半根蛛網(wǎng),蛛網(wǎng)中央停著一只胖胖的青蛙。江無咎低聲笑道:“這便是古井鎮(zhèn)的守護老物種,據(jù)說會對異變異常敏感,若前路有異,必先驚起它。”
果然,他們剛跨過一處破墻,青蛙“呱”地一聲跳入田埂,直奔一戶人家門前。屋門半掩,門楣上早已模糊的牌匾僅剩“何家”兩字。
“這里?”沈輕盈指著前方。
江無咎心頭一動:“應(yīng)該是了,母親當(dāng)年出嫁于何家,我外婆便是何氏一族。”
他上前輕叩木門,腳步回響在清晨的靜謐中。屋內(nèi)無人應(yīng)答,只有一股陳年醬香與木柴余煙相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門板因年久松動,輕輕一推便開了。
房內(nèi)陳設(shè)竟與記憶中無二:墻上掛著母親當(dāng)年繡制的花布簾,花紋已褪色,卻依稀可見豆蔻年華時的柔美與靈動。桌上擺著一只青花瓷瓶,瓶中插著三枝凋謝梅花,花瓣如雪,卻無一絲生命力。
江無咎默默注視,撫掌上那行魂紋,又將懷中的冥經(jīng)殘頁與師魂符印輕輕取出,攤放于桌面。他先取出那枚銅印,銅印表面已被時間磨損,卻依舊能辨認出母親生前刻下的“繡”字篆文。
沈輕盈神色凝重:“下一步,你要照著冥經(jīng)殘頁上的指示,配合此印,才能喚出母親遺留的秘密?!?/p>
江無咎沒有遲疑,取出冥經(jīng)殘頁,將其平攤在桌沿;再將銅印按于殘頁上那個微弱呈現(xiàn)的印紋之處。冥經(jīng)符文頓時晃動,隱約在空氣中浮出輕微漣漪。
他低聲朗誦殘頁邊緣的小字:“繡女舊宅,織夢剪影;魂燈既燃,母音可聽?!痹捯舴铰?,青花瓷瓶中凋梅忽然映出一片幽藍光暈,花瓶所在桌面瞬間浮現(xiàn)一幕影像——母親赤足踏入此宅,手中執(zhí)著一條繡花鞋,鞋底映著血色符文,直指堂屋深處。
影像一閃即逝,瓷瓶輕顫,梅枝微動,摔落的花瓣散作朱砂色粉末。江無咎定神將銅印與冥經(jīng)殘頁一并收至懷中,目光落在深處那道暗門。
沈輕盈為他撥開花簾:“從那扇門進去,應(yīng)是母親曾藏匿的私房,也許會有她當(dāng)年留下的日記或物件,繼續(xù)引導(dǎo)你探尋真相。”
江無咎點頭,握劍推門。門后傳來輕輕的吱呀聲,一條狹長的石梯向下延伸。石梯被厚厚灰塵覆蓋,頂棚垂掛的木梁上還斑駁留有墨跡誦文。
兩人小心下行,沉木階梯在腳下發(fā)出咯吱聲。下行二十余階后,石梯通向一扇青銅小門。門面刻著一對雙魚相繞的圖案,紋路幽幽顫動,如同活物。
沈輕盈取出師魂符印,輕按在門中央“雙魚相抱”之圖,咒語再度脫口:“魂印相承,水鏡破影;澗底回聲,碎夢重生?!狈“l(fā)出柔和的藍光,照亮了門扉,也令雙魚圖騰如有生命般浮起陣陣漣漪。
青銅小門緩緩開啟,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用繡帕垂落的繡房。室內(nèi)擺放著一張八仙床,床頭繡帷上依稀能辨認出母親當(dāng)年繡就的鳳凰紋飾;床榻上散落著數(shù)本線裝冊子,封面多已泛黃,卻仍刻著“繡夢集”字樣。
“母親的繡夢集?”江無咎低聲道,心中感慨萬千。
沈輕盈上前翻開其中幾本,竟是母親生前的手稿、信札與繡花樣式:有她童年在鄉(xiāng)間水邊繡露珠的描寫,有少女時期與父親同游山林的畫作,還有她臨終前為他繡的那雙花鞋圖樣——與先前映像中相符。
在最后一頁手稿的背面,赫然貼著一張羊皮小符,符紙已發(fā)脆,紙面用鮮紅朱砂書寫著一行小字:“無咎得此符,可引我魂;夜半敲棺,莫忘三問。”
江無咎輕撫羊皮符,“夜半敲棺”三字再次跳入眼簾。他心中明了,這正是指引他下一步必須回到吊死胡同祖堂——進行那場與父魂的“夜半敲棺”對話之儀式。
沈輕盈看著他,輕聲道:“那么,我們要回到祖堂,完成最后的儀式?!?/p>
江無咎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是。只要完成‘夜半敲棺’,家族的宿命之鏈,才有可能徹底斷裂。”
兩人相視一笑,意識到真正的終章將至。他們收起繡夢集與羊皮符,帶著新的線索與決心,踏上歸程,朝著祖堂的方向疾行而去。
江無咎與沈輕盈緩步走出那間母親的舊居,重回古井鎮(zhèn)的青石巷道。天色已大亮,雞鳴犬吠漸近,街上行人似已開始一天的勞作,卻無一人注意到兩位疲憊不堪、卻眼神堅毅的旅人。
門前斑駁的牌匾在晨光中隱隱發(fā)亮,寫著“何家堂”三字。江無咎回首凝望,心中涌起幾分暖意與失落:童年曾于此間嬉戲,母親曾在此輕聲絮語,而今重踏舊地,卻是為了撕開家族宿命的血痕。
沈輕盈輕拍他的背脊,柔聲道:“無咎,今后凡事有我相伴,不必獨承擔(dān)憂?!彼e目環(huán)視,青銅燈火在清晨微光中依舊閃爍,銅鈴輕顫,似在回應(yīng)這句承諾。
兩人并肩沿著東街疾行,目標(biāo)是祖堂所在的南山廟后山道。他們要在三更鐘響前回到祖堂,完成“夜半敲棺”的最后儀式。昨日夢中父親的殘影言猶在耳——“敲心之鑼,問三訣;敲情之鑼,斷嗔癡;敲命之鑼,魂可歸真。”再不前行,便無機會再問。
沿路的店鋪與攤販逐一蘇醒:賣粥的老嫗已擺好木桌,香氣裊裊;磨墨而書的書生提著硯臺,徑自晨讀;更有孩童追逐嬉鬧,丟丟收集的破銅爛鐵映著朝陽閃光。江無咎目光微黯,淡笑一聲:“凡間日常,看似平靜,卻又另有波瀾。”
沈輕盈眨眼問道:“昨夜的夢境可還印在心頭?”
他點頭:“魂紋尚未完全平息,夢里父親的低語如在咫尺,卻又虛無縹緲。今日得先趕回祖堂,方能與父徹底對話。”
鎮(zhèn)口一座古井映入眼簾,井緣青磚苔蘚,井底未見水光,卻如黑洞般深邃。井臺邊刻著“回聲井”二字,兩旁舊碑早已斑駁。他輕聲感嘆:“又回到此處,只差最后一步?!?/p>
沈輕盈神情凝重:“不必多言,我們一路同行,就在那里?!?/p>
二人沿著古井左側(cè)小徑轉(zhuǎn)入南山后山。山路依舊崎嶇,松香與野花香交相掩映,恍若凈土。路過一株古松,蒼勁枝干盤旋,根系凸顯,正是他們解“回聲井”幻境時所見的歸魂古木。江無咎伸手輕敲松桿,低吟護魂咒,松針未落,虛空回響仍有余韻。
繼續(xù)攀行,來至南山古廟石階。廟門斑駁,匾額半傾,正殿門前紅燭猶存,燭火微焰搖曳。石階上散落昨夜的佛香灰塵,似在為他們?nèi)急M最后的守望。
江無咎率先踏上前殿,取出師魂符印,貼于門楣,輕喚:“禪師在上,助我問魂。”符印光華溢出,廟門應(yīng)聲開啟,露出通往祖堂的回廊。
兩人沿回廊而行,月光與晨光交錯,墻上祖先畫像凝視,燭臺上長明燈火與青銅燈火不分彼此。回廊盡頭那扇家族祖堂木門,如歷史的重門,被輕風(fēng)拂動發(fā)出“吱呀”聲。
江無咎擦拭掌心,手中青銅燈火微穩(wěn),他深吸一口氣,揚聲低喝:“夜半敲棺之時已至,魂若欲歸,必與我言?!?/p>
沈輕盈手執(zhí)銅鈴,長袖拂起薄霧般的咒符,輕敲三下,鈴聲在祖堂內(nèi)回蕩,與門后棺木的頓鼓之音共鳴。
門扇緩緩開啟,散出溫暖卻莊重的香火味,棺材依舊立于堂中央,冰冷而肅穆,棺蓋上的鐵鏈與朱砂印紋在燈火中微微閃光。
江無咎走到棺前,掀開最后一層符帛,青銅燈火直射棺內(nèi)——竟是父親江問陵的在天之靈,他面容清晰,神色安詳,雙眼凝望著兒子。
“無咎,你可回來了?!苯瓎柫甑穆曇舸┰綍r空,宛若親耳。
江無咎跪下,淚光閃爍:“父親,我來完成您的遺愿,解開家族詛咒,讓您魂歸太平?!?/p>
江問陵輕頷首:“既破冥經(jīng)之咒,已合地圖之頁,今夜終能問我三訣:一問過往,二問今事,三問將來?!?/p>
言罷,祖堂四周香燭齊燃,青銅燈火與銅鈴聲交織,棺木符文輪轉(zhuǎn),幽藍光幕將整個祖堂化作光海……
夜幕降臨,南山祖堂內(nèi)僅余一盞長明燈,微光搖曳。江無咎與沈輕盈并肩踏入祖堂,四周佛龕空寂,檀木祖位上的燭火一縷一縷地燃燒,卻不見香煙。他們沿著青磚地面走到棺前,將胸前的魂紋與手中青銅燈、銅鈴、斷命符鑰依序擺放于棺沿石臺,重演夜半敲棺的儀式。
江無咎深吸一口氣,緩緩抬燈照向棺面符文:“夜半無言,敲魂歸位?!彼f完,舉燈向棺沿輕點第一下。剎那,棺身符紋閃爍,一道幽藍波紋自燈火溢入,似有千魂顫動。棺內(nèi)傳來低沉“咔嗒”響聲,仿佛鎖鏈松動。
沈輕盈立刻敲響銅鈴三聲,鈴聲如寒泉墜地,回蕩堂內(nèi),與第一擊遙相呼應(yīng)。棺蓋微開三寸,青灰色的棺布被風(fēng)挑起,露出棺中蜷伏的身影——正是江問陵的殘影,面若枯槁,身披暗繡中山裝,神色凝重。
江無咎跪下,手中青銅燈光凝聚成微亮光環(huán),他低聲問道:“父親,為何陰魂難散?何以守此棺中?”殘影目光如電,口中發(fā)出沙啞卻格外清晰的聲音:“無咎,敲此棺三下,方可與我對話三問。過往今事將由我告知,但若問不全,則魂永縛不返?!?/p>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抬燈輕點第二下棺沿,光芒驟增,棺下石臺裂出新紋,符文鏈環(huán)震顫。沈輕盈隨即又敲銅鈴第二聲,鈴聲愈顯沉重,堂內(nèi)仿佛凝結(jié)了所有亡魂的低泣。殘影的神色微變,棺蓋再次開啟,露出更多病骨與棉布的痕跡。
江無咎語氣堅定:“二問過往:父親當(dāng)年入幽市,為何不歸?”
殘影緩緩抬頭,神色黯然:“我為鎮(zhèn)壓幽陵詛咒,取冥經(jīng)與第一卷秘錄,方能保家護族。入市后見黃布黑布相纏,回聲與紙鏡合成殺陣,無路回頭,唯余此棺為歸處。為護你及同道,吾甘受此苦?!?/p>
話音未落,棺中忽有一卷泛黃羊皮浮現(xiàn),符文隱約閃爍,托于江無咎眼前。那正是江問陵當(dāng)日入市所用的第一卷秘錄殘頁。江無咎接過,輕聲“多謝父恩”,目光中有淚光閃過。
隨之,他在棺沿輕點第三下:“三問將來:家族宿命何以解?”
沈輕盈緊握銅鈴,發(fā)出第三聲,回蕩堂內(nèi),如暮鼓晨鐘,震撼人心。棺蓋終于完全開啟,棺布散落,殘影從中緩步起身,衣袂飄拂,步至棺前,面向江無咎而立。
江問陵殘影緩聲道:“子欲解詛,須集九門之珍:冥經(jīng)殘頁、師魂符印、歸命劍、魂圖四頁、母印繡履……以及此燈此鈴此鑰。合之可啟歸命大陣,滅幽陵之災(zāi)。但你需立下血誓:若達陣成,家族永絕邪祟;若未及期,則犧牲自己,護后人安寧?!?/p>
江無咎緩緩起身,跪于棺前,雙手按燈鈴鑰,口中念動家傳誓言:“吾以江氏血脈為誓,若能成就終章秘錄,必斷幽陵詛咒,護萬民無恙;如若未竟則由我血脈殉此,絕不使家道再墮?!笔漠?,掌心血珠自傷痕流出,滴在棺沿,符文隨之大放光華。
剎那,堂內(nèi)鐘乳掉落,瓦縫中涌出暖金色光芒,青燈火與銅鈴聲相融,化作一道天河光幕,緩緩從棺中升騰,將江問陵殘影雙手托起,光幕吞沒殘影,將其引入那光河之中,塵封千年的痛苦與詛咒仿佛被一一抹去。
當(dāng)最后一縷光華消散,棺內(nèi)已空,棺蓋徐徐閉合,符文煥然一新。“幽陵秘錄·終卷”數(shù)字浮現(xiàn)于棺面,隨之化為金粉隨風(fēng)散落。堂內(nèi)恢復(fù)寧靜,唯余柜內(nèi)長明燈光與靜靜安放的銅鈴、燈與鑰,見證這一夜魂歸與再生。
沈輕盈上前,將早已準(zhǔn)備好的歸命大陣卷軸與家族血契刻盤并置于棺上,輕聲念道:“歸命已定,魂歸正路,幽陵劫火,終可熄滅?!痹捯粑绰洌左w一陣微顫,隨后不再開合,仿佛化為一座神圣的祭壇。
江無咎靜立堂中,胸口逆命紋漸漸消退,唯余淡淡血痕,昭示誓言可否兌現(xiàn)。晨曦微露,他抬頭望向殿外,陽光穿過破窗灑落,金色光芒鋪滿祖堂。他輕聲對身側(cè)沈輕盈道:“父親已歸,家族宿愿或能終結(jié)。接下來,便是將秘錄付諸人間,使幽陵秘境化作傳說,而不再傷人?!?/p>
沈輕盈微笑點頭,銅鈴輕敲,清音如晨鐘:“塵歸塵,土歸土;魂歸光,劫已了。我們完成了……但新的旅途,也將從此開啟?!?/p>
兩人并肩走出祖堂,青銅燈與銅鈴伴隨他們邁向初升的朝陽。幽巷的陰影已成為過去,今后,他們將以生者之身,守護百姓安寧,讓那曾籠罩家族與幽市的恐懼,永遠化作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