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刻手腕上又添了新傷,紅痕交錯,在略顯蒼白的肌膚上分外刺眼。
但這前因后果,他又不能與謝流光細說。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后只瞪大了眼睛,求救似的看著師卿卿。
他心里納悶,自己遲到這么好的機會,師卿卿怎么不乘勝追擊,往死里擠兌他?
戒律長老不是最秉公執(zhí)法、剛正不阿嗎?
怎能因謝流光一句輕飄飄的問話就偃旗息鼓,輕易放過他這等十惡不赦的遲到罪人呢?
謝流光等了片刻,見沈刻不吭聲,周身的氣壓又低了幾分。
周遭的長老、供奉乃至右護法,哪個不是人精?
宗主向來和煦,鮮少顯露如此不悅的神情。一時間,個個都垂眉斂目,大氣不敢出。
議事堂內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的壓力,無形中全匯聚到了沈刻一人身上。他感覺自己的背都要彎了,還硬著頭皮死不承認道:
“宗主明鑒,許是您看岔了?”
“我這傷口,與昨日并無不同?!?/p>
謝流光并未當場拆穿沈刻的謊言,只沉聲宣布晨會結束,卻獨獨留下了左右護法。
沈刻腹誹,這謝流光果然不是好東西。
純純兩面派?。?/p>
不過人位高權重,是天衍宗的大BOSS,想裝就裝,不想裝就不裝。
比如現(xiàn)在,他不裝了,連個笑模樣也沒有,說是從修羅道爬回來的惡鬼也不為過。
——光那股子寒氣,就凍得人骨頭縫生疼,誰見了能不哆嗦?
右護法紅玉,人如其名,一身火紅勁裝,襯得她干練灑脫、英姿颯爽,想來性格也是直率潑辣。
紅玉此時一個眼刀甩過來,毫不掩飾的指責與嗔怪。
那意思再明白不過:
臭小子,你惹他做什么?
還把老娘也給捎帶上了?
你最好洗干凈了脖子,給我等著!
議事堂內其余人等如蒙大赦,頃刻間走了個干干凈凈。
謝流光自宗主位上一掠,便已至沈刻跟前。
他不由分說,攥住了沈刻的手腕,仔仔細細端詳起來,仿佛要將傷口的大小、形狀全都刻入腦海。
良久,謝流光才低聲問:
“師弟,你這處疼還是不疼?”
沈刻心想,本來倒是沒什么,可被這么興師動眾地一‘關心’…
嘿!您猜怎么著?
還真就鉆心地痛起來了!
可無論他再怎么吐槽,在明面上,還是那副極為恭敬死樣子的:
“勞宗主費心,已然無事了?!?/p>
紅玉在一旁抱臂站著,饒是平日里看慣了這二人間情深義重、黏黏糊糊的戲碼,此刻也沒忍住,暗自撇了撇嘴。
方才,見謝流光那副山雨欲來的緊繃神情,她還真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發(fā)生。
鬧了半天,敢情是又把她當工具人使喚,留下來給他那位寶貝師弟療傷罷了!
紅玉想著萬草峰上的正大火煉制的那一爐子丹藥,也不管那對師兄弟正眉來眼去、你儂我儂,指尖一捻,憑空捏出一道閃爍著瑩瑩青光的符箓,隨手朝沈刻腕上一拂。
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道柔和的青光,滲入沈刻腕間。
霎時間,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腫收斂,只剩下一條淺淡的粉色的疤痕。
紅玉大大的白了一眼,仿佛看穿了一切般不屑冷哼道:
“左護法,你這等傷,再小不過了,自行用靈力愈合即可?!?/p>
“連續(xù)多日留著,難道是故意讓宗主焦慮憂心不成?”
沈刻也不計較她話中深意,整個人都驚呆了,一臉崇拜地看著紅玉。
他這才想起來,《天驕狂傲霸仙途》中曾特地提到過,紅玉修為深厚,戰(zhàn)力卓絕,卻是天衍宗十長老、六供奉、左右護法這十八位頂尖人物中,唯一一位符醫(yī)雙修的奇才。
紅玉擅醫(yī),更精通符箓之道,甚至能以符入醫(yī),化腐朽為神奇。
即便是最尋常不過的戮符,經她之手用出,威力也能憑空暴漲數(shù)倍,足以震退妖魔精怪數(shù)十里之遠。
奇才也是有幾分傲氣的,紅玉袍袖一甩,對著謝流光敷衍地拱了拱手,動作干脆利落。
“宗主,若無旁的事,我先走了。”
謝流光頷首,沈刻緊跟著也開了口:
“師兄,既然沒什么事,那我也告退了。”
一出議事堂,山頂上寒涼的冷風便撲面而來,沈刻渾然不覺,三步并作兩步,急聲喊道:
“右護法,右護法!請留步!”
生怕稍慢了一息,那位性如烈火的女子就直接御劍飛升,到時候連尾氣都吃不著。
紅玉頓住了腳步,火紅的衣袂在風中微微一蕩。她轉過身,眉梢輕輕挑起,不耐煩道:
“左護法不回你的紫金峰,好生瞧著你那金疙瘩一般的徒弟,尋我何事?”
沈刻追上來,確實是有事相求。
但并不是為了墨曦,而是裴清泉。
眾所周知,裴清泉體質特殊,靈核這東西,此生注定是無望了。劍道也好,煉氣也罷,這些正統(tǒng)仙途,于他而言,門全堵死了。
可符箓就不一樣了。
只要有繪制技巧,能下筆成符,再輔以些微靈力催動,便能防身克敵。
顯然很適合裴清泉自保。
那小祖宗夜不安眠,夢魘纏身,翻來覆去都是自己被當作爐鼎采補,安全感匱乏到了極點,長此以往,對心理健康必然是大大的不利。
為了‘三好反派’的偉大培養(yǎng)藍圖,沈刻今天這張老臉,說什么也得豁出去。
他清了清嗓子,誠懇道:
“我聽聞紅玉護法您曾親手編纂過一本《符箓錄》,此書包羅萬象,精妙絕倫…”
“不知,可否…”
“可否暫借我觀摩一二?”
這位右護法想來和老畜生的私交不錯,也沒推三阻四便一口應了下來,只是她斜睨著沈刻,眼神里七分戲謔、三分警告:
“我說沈大護法,你該不是想讓你家墨曦再兼修符道吧?”
“我告訴你,你也別太過分了!”
“拜托,能不能高抬貴手給天衍宗的其他弟子們…”
紅玉頓了頓,似乎覺得天衍宗這個范圍還是太小了,不足以形容墨曦那通天遁地的能耐,猛地一拍手又道:
“不對!”
“我的意思是,給整個修真界這剛冒出來的一茬兒新秀苗子留條活路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