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柜后方那灘粘稠的暗色液體里,
半截染血的維修工證件刺痛了宋硯卿的眼——
“徐…梅…剎車…” 男人破碎的囈語混著血腥氣,
將1998年雨夜的真相撬開一道血縫。
而此刻烘焙坊前廳的風鈴再次脆響,
徐芳驚疑的目光已投向緊閉的儲藏室門。
……
宋硯卿的呼吸停滯了。
儲藏室死寂的空氣中,只有機柜指示燈幽藍的冷光,和那粘稠液體滴落的“滴答”聲,如同喪鐘敲在神經末梢。
他強迫自己維持著半蹲的姿勢,目光如同被焊死在那機柜后方的陰影里
——那只蒼白扭曲的手,那不斷擴大的深色濕痕……
母親日記本上猩紅的“孽種”,父親視頻中斷前放大的、布滿血絲的瞳孔,外婆檔案里冰冷的“清除指令”……
所有破碎的、帶著血腥味的記憶碎片,被眼前這具蜷縮的軀體猛烈地撕扯出來,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
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水洶涌而上。
宋硯卿猛地再次咬向舌尖!
更尖銳的痛感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在口腔炸開,硬生生將那翻涌的黑暗壓了回去。
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指甲陷入皮肉的鈍痛成了對抗崩潰的最后錨點。
不能退。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電子設備臭氧、陳舊藥草和新鮮血腥味的空氣,冰冷地灌入肺腑。
他如同最警覺的貓科動物,無聲地、極其緩慢地繞過那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機柜,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
幽藍的光線終于勉強勾勒出陰影里的全貌。
一個穿著同樣寬大、沾滿油污的清潔工制服的男人蜷縮在墻角,鴨舌帽掉落在一邊,露出凌亂花白的頭發(fā)和一張因痛苦而扭曲的、布滿皺紋的臉。
他雙眼緊閉,嘴唇烏紫,胸口微弱的起伏幾乎難以察覺。
深色的液體正從他腹部一個被粗糙布料草草按壓過的傷口不斷滲出,浸透了深色的工裝褲,在地面匯聚成一小灘粘稠的、反射著幽光的暗紅。
宋硯卿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男人那只無力垂落的手邊——
半截被血浸透的硬質塑料證件滑落在地。
證件照片上是一張年輕許多、帶著憨厚笑容的臉。
姓名欄(勉強可辨):王鐵柱
職務:徐氏藥業(yè)舊廠區(qū)設備維修組
而最下方一行小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進宋硯卿的眼底:
【工作證編號:XSYY-WTZ-1998】
1998!
是外婆徐梅車禍發(fā)生的年份!
宋硯卿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
就在這時,那瀕死的男人喉嚨里突然發(fā)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聲,如同破舊風箱在拉扯!他緊閉的眼皮劇烈地顫動起來,干裂烏紫的嘴唇艱難地翕動著,吐出幾個破碎到幾乎無法辨認的氣音:
“徐……徐梅……剎車……線……他們……滅……口……”
每一個字都像沾著血銹的鈍刀,狠狠劈在1998年那個被刻意掩蓋的雨夜真相之上!
男人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那只染血的手痙攣般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終卻無力地垂下,指尖堪堪觸碰到那半截染血的證件。
他最后的目光,渙散而絕望地,似乎穿過了宋硯卿,投向虛無的黑暗深處。
“滴答?!?/p>
又一滴粘稠的血,重重砸落在證件照片那張憨厚的笑臉上。
……
霽肖家,客廳
“警告!‘鷹巢’服務器啟動自毀協議!倒計時3分鐘!”刺耳的電子警報聲突然撕裂了鍵盤敲擊的嗡鳴!
中間屏幕上,代表“鷹巢”服務器的紅色光點瘋狂閃爍,外圍代表防火墻的藍色光帶瞬間被刺目的血紅色吞噬!一個巨大的倒計時數字在屏幕中央無情跳動:02:59!
“操!”霽肖臉色劇變,手指在鍵盤上幾乎敲出殘影,“玉姐!自毀協議被遠程強制激活了!觸發(fā)源……是烘焙坊內網!”
“強行切斷物理連接已來不及?!崩顚幱竦穆曇粢琅f冷靜,但語速快了一倍,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鋒掃過左側監(jiān)控屏幕
——儲藏室門口依舊緊閉,宋硯卿的身影沒有出現。
她迅速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調出一個加密通訊界面,聯系人備注只有一個簡潔的字母:F。
“請求緊急協查定位,舊碼頭C區(qū)7號倉庫,徐氏醫(yī)藥‘鷹巢’服務器物理位置。關聯案件—徐梅1998車禍案、方伊珞非正常死亡案。數據自毀倒計時……”她瞥了一眼屏幕,“2分17秒?!?/p>
信息發(fā)出。
幾乎是同時,李寧玉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彈出一個簡潔的對話框:
【F】:收到。通道已建立,保持數據流傳輸。
緊接著,代表警方協查通道的加密綠色數據流如同決堤的洪水,猛然注入中間屏幕那狂暴的血紅色漩渦中!
“硯卿!聽得到嗎?里面什么情況?自毀程序啟動了!必須拿到核心日志備份!”霽肖對著耳麥低吼,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霽肖父母送的那臺頂配主機在角落的展示柜里沉默著,映出屏幕上跳動的死亡倒計時:01:48。
……
儲藏室內
耳麥里霽肖的吼聲和刺耳的警報聲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傳來。
宋硯卿的視線從那半截染血的證件和王鐵柱最后凝固的絕望眼神上艱難移開。
自毀倒計時的紅光透過門縫在地面投下跳躍的陰影,如同地獄的篝火。
宋硯卿猛地撲向那臺嗡鳴的黑色機柜!
目光如同掃描儀般飛速掠過面板。
沒有常規(guī)接口!
所有操作端口都被暴力拆除或焊死!
唯一的物理連接是那條接入墻壁的粗壯黑色光纖線!
“核心日志……備份……”宋硯卿的大腦在血腥氣和倒計時的壓迫下高速運轉。
父親的聲音仿佛在耳邊回響:“硯卿,真正的秘密,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冗余里……”
他銳利的目光猛地鎖定在機柜側面一個毫不起眼的、被灰塵覆蓋的塑料蓋板上!
那蓋板邊緣有一道極其細微的撬痕!
沒有時間猶豫!
宋硯卿用指甲狠狠摳進那道縫隙!
“咔嚓!”
脆弱的塑料蓋板應聲而開!
里面根本不是散熱孔或備用接口!
而是一個極其簡陋、用膠帶粗糙固定的微型USB接口!接口上,赫然插著一個指甲蓋大小、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U盤!
紅燈閃爍的倒計時如同催命符:00:38!
他一把扯下U盤!
幾乎就在U盤脫離接口的瞬間——
“嗡——?。?!”
機柜內部爆發(fā)出一陣尖銳到撕裂耳膜的蜂鳴!所有指示燈瘋狂亂閃!
自毀程序進入了不可逆轉的最終階段!
宋硯卿將U盤死死攥在手心,那冰冷的金屬邊緣幾乎嵌入皮肉。
他轉身欲沖向門口,目光卻再次掃過地上王鐵柱的尸體和那半截染血的證件。
電光火石間,他猛地蹲下,用指尖極其迅速地抹過那灘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血泊邊緣,沾染上一點暗紅,然后毫不猶豫地抹在了自己左臉頰靠近下頜的位置!
接著,他抓起旁邊置物架上沾滿油污的一塊臟抹布,狠狠揉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和衣領!
……
烘焙坊前廳
滿地狼藉的蛋糕和奶油基本被清理干凈,但空氣里依舊彌漫著濃重的甜膩和清潔劑混合的怪異氣味。
徐芳正拿著拖把,臉色鐵青地用力擦著地磚上最后一點頑固的粉色草莓醬漬。
池昭局促不安地站在一邊,手里捏著幾張濕漉漉的百元鈔票,小臉上寫滿了愧疚和不安:“阿姨,真對不起……這些錢您先拿著,不夠我明天再……”
就在這時——
“叮咚!”
風鈴再次清脆地響起。
玻璃門被推開,一個穿著深灰色夾克、身形佝僂、戴著同款鴨舌帽的男人走了進來。
帽檐壓得極低,只露出一個線條冷硬的下巴。
他手里提著一個印著“金穗谷業(yè)”字樣的普通面粉袋,徑直走向柜臺。
正是三天前在霽肖家監(jiān)控屏幕上,從烘焙坊儲藏室走出來的那個“清潔工”!
池昭的全身瞬間繃緊!
練武的本能讓她幾乎要擺出防御姿態(tài),但理智死死壓住了沖動。
她迅速垂下眼,裝作害怕和窘迫的樣子,手指卻悄悄探進了書包側袋,握住了里面硬邦邦的防身警報器。
“徐姐,新到的特級粉。”男人的聲音沙啞低沉,像砂紙磨過木頭,聽不出任何情緒。他將面粉袋“咚”地一聲放在柜臺上。
徐芳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未消的怒氣和不耐煩:“放后面庫房……”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越過男人的肩膀,死死盯住了廚房通道口!
宋硯卿正踉踉蹌蹌地從昏暗的通道里“逃”出來!
他頭發(fā)凌亂,臉上蹭著幾道明顯的黑灰和一抹刺目的暗紅色“污漬”,左臉頰靠近下頜的位置更是糊著一片可疑的深色!
而他手里緊緊抓著一塊臟兮兮的抹布,校服外套的袖口和衣襟沾滿了油污和灰塵,看起來狼狽不堪,像剛剛經歷了一場災難。
宋硯卿一邊走,一邊劇烈地咳嗽著,仿佛被灰塵嗆得不輕,眼神里充滿了驚慌和后怕。
“你……你怎么在里面?!”徐芳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她手中的拖把“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并且那個剛進來的鴨舌帽男人猛地轉身!
帽檐陰影下,那雙如同毒蛇般冰冷粘稠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宋硯卿臉上那抹刺目的暗紅“污漬”,以及他指間緊攥的臟抹布!
一絲極其隱晦、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刺破了前廳甜膩的空氣!
池昭的心跳幾乎停止!
她看到那男人的右手,極其自然地垂落身側,手指微微蜷曲,仿佛握住了袖中無形的刀鋒!
風鈴的脆響猶在耳邊,而死亡的陰影,已如冰冷的巨網當頭罩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