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我居然做到了?”不可置信的念頭剛剛閃過,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熟悉的陰毒氣息,如同潛伏在陰影里的毒蛇,猛地從側后方一塊巨大的毒痂陰影中彌漫開來!
“桀桀桀……小崽子,命真夠硬啊……”
沙啞、尖利、帶著刻骨怨毒和一絲壓抑不住的貪婪的聲音,如同毒針般刺入耳膜。
我艱難地轉動幾乎僵硬的脖頸,碎石和血污模糊的視野中,那個被拍飛的灰袍老者以極其詭異的方式慢慢立了起來。
一個佝僂、扭曲的身影,拄著一根短了一截、頂端獸骨幽光閃爍的拐杖,如同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緩緩地從毒痂的陰影中踱了出來。
半截身子的老泥鰍!他的腿?灰袍下分明是兩只山羊腳,好是詭異。
“呵呵,小崽子拜你所賜!”他好像滿不在乎的拍了拍一只羊腳。
他拄著那根短了一截、頂端獸骨閃爍著不祥幽光的拐杖,身形佝僂扭曲得如同被暴曬過的老樹根。寬大的灰色油布斗篷沾滿了泥漿和暗褐色的污漬,兜帽下,那張枯槁如樹皮的老臉完全暴露出來,布滿了刀刻般的深紋和暗沉的毒斑。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渾濁發(fā)黃,另一只,赫然是一個深陷的、邊緣布滿焦黑肉芽的空洞!那是灰炎湮滅的杰作!僅剩的那只獨眼,此刻閃爍著毒蛇般陰冷、怨毒的光芒,死死地釘在我手中那根赤焰虬斷角上,又緩緩掃過我如同破布娃娃般癱軟的身體,最后,貪婪而殘忍地落在我無力垂落的、掌心殘留著一絲微弱灰白湮滅痕跡的右手上。
他咧開干癟的嘴唇,露出焦黃稀疏的牙齒,那笑容扭曲而貪婪,如同嗅到了腐肉的禿鷲。
“真是……意外之喜啊……”老泥鰍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著骨頭,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
“赤焰虬的角……桀桀……這可是我煉制‘萬毒焚心散’的主藥,比我圈養(yǎng)的那只蝎后強百倍!還有你這只右手……”他那只獨眼猛地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死死盯著我掌心那點微不可察的灰白,“那是什么火?那湮滅一切的力量……好東西!真是天大的好東西!合該歸我老泥鰍所有!”
他猛地一跺那根短拐!杖頭的獸骨幽光大盛!
“萬毒噬心!起!”
隨著他尖利刺耳的嘶吼,他寬大的斗篷下擺猛地鼓蕩起來!無數(shù)細密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沙沙”聲瞬間爆發(fā)!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翻滾蠕動的黑霧,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從他腳下洶涌而出,瞬間彌漫開來!
那不是霧!那是億萬只細小的、通體漆黑油亮、長著猙獰口器和透明翅膀的毒蟲!它們匯聚成翻滾的蟲潮,發(fā)出高頻刺耳的嗡鳴,所過之處,滾燙的巖石表面瞬間覆蓋上一層粘稠的黑色毒涎,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連空氣中彌漫的硫磺毒氣都被它們貪婪地吞噬!
蟲潮分成數(shù)股,一股如同黑色的巨蟒,帶著刺鼻的腥風,直撲我面門!另一股則貼著滾燙的地面,如同黑色的潮水,迅速向我癱倒的身體蔓延!更有一股,竟然直接鉆入地下,帶起地面微微的隆起,顯然是要從下方發(fā)動致命的襲擊!
老泥鰍本人則如同鬼魅般融入那片翻滾的毒蟲黑霧之中,身影變得飄忽不定,只有那根閃爍著幽光的獸骨拐杖,如同毒霧中的燈塔,指引著蟲潮的方向!他的怪笑聲在黑霧中回蕩,充滿了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戲謔:
“小崽子!乖乖讓我的寶貝兒們啃干凈!省得受那萬毒噬心之苦!你那身骨頭和那怪火,老子會替你好好‘保管’的!桀桀桀——!”
死亡的腥風,混合著億萬毒蟲振翅的嗡鳴和刺鼻的毒涎惡臭,撲面而來!比面對蝎后和赤焰虬時更深的絕望瞬間攥緊了心臟!身體殘破,力量枯竭,連動一根手指都困難重重,如何抵擋這遮天蔽日的蟲潮?如何在這毒霧中鎖定那如同鬼魅的老狗?
完了嗎?真的要死在這老泥鰍手里?成為他毒蟲的飼料,被他奪走虬角,被他挖出灰炎的秘密?
不!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被逼到絕境后的暴戾與瘋狂,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噴發(fā)!
老泥鰍!你這跛腳的老狗!陰魂不散!算計我兩次還不夠!還想奪我造化,噬我血肉?!
灰炎!那縷盤踞在丹田、冰冷燃燒的灰白火焰,仿佛感應到了主人那玉石俱焚的滔天恨意和瘋狂意志,猛地一跳!
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伴隨著撕裂靈魂的劇痛,如同閃電般劈入混亂的意識!
灰炎……湮滅……它吞噬的不僅是物質(zhì),是能量……它吞噬的是“存在”本身!
那根獸骨拐杖……老泥鰍躲藏的依仗……那幽光……是能量的錨點!是他在毒霧中定位的“存在”坐標!
想躲?想藏在蟲子里當縮頭烏龜?!
老子讓你……無所遁形!
“呃啊啊啊——!”
喉嚨里迸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啞咆哮!這咆哮不是壯膽,是凝聚最后意志的號角!是點燃自身殘軀的引信!
體內(nèi),那早已枯竭、布滿裂痕的經(jīng)脈,被這股瘋狂的意志強行榨壓、點燃!最后殘存的一絲氣血,最后一點潛藏的生命本源,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薪柴,轟然燃燒!不是為了催動玄陰毒炁,不是為了點燃無名異火,而是……全部!毫無保留地!灌注入丹田深處那縷冰冷燃燒的灰炎之中!
嗡——!
靈魂深處,仿佛有一根繃緊到極限的琴弦,驟然崩斷!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要將自身從存在層面徹底抹除的恐怖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右臂,那早已麻木失去知覺的部位,此刻皮膚下的血管如同熔巖般亮起刺目的灰白紋路!整條手臂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干裂、失去所有生機!
代價!動用灰炎鎖定“存在”的恐怖代價!它在吞噬我的手臂!吞噬我的生命本源!
但,足夠了!
就在那億萬毒蟲組成的黑色洪流即將將我徹底吞沒的剎那!
我的右手,那只掌心殘留著灰白痕跡、此刻正被灰炎之力瘋狂吞噬生機的右手,猛地抬起!不是攻擊蟲潮!而是五指箕張,掌心遙遙對準了那片翻滾毒蟲黑霧中,那根閃爍著幽光的獸骨拐杖!
目標,鎖定!
那根拐杖!那幽光!在老泥鰍的感知中,是他力量的延伸,是他藏身的屏障!但在灰炎的“視野”中,它卻如同黑夜中的燈塔,清晰無比地標注著老泥鰍本體“存在”的核心坐標!他與那拐杖的能量連接,他與那片毒蟲的精神聯(lián)系,在灰炎那洞穿虛妄、直指本源的“湮滅”感知下,纖毫畢現(xiàn)!
意念,如同墜入深淵的流星,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狠狠撞向丹田核心那縷被徹底點燃的灰炎!
“給老子——顯形!湮滅!”
無聲的咆哮在靈魂中炸響!
掌心,那點微弱的灰白痕跡,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并非熾熱的光,而是一種冰冷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線的、絕對的“灰”!
嗡!
一道凝練到極致、細如發(fā)絲、卻散發(fā)著令空間都為之扭曲戰(zhàn)栗的灰白色光線,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翻滾的毒蟲黑霧,如同死神的審判之筆,精準無比地從我掌心射出,瞬間洞穿了那片粘稠的黑暗,直指——獸骨拐杖頂端那點幽光的核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強行拉長、凝固。
翻滾的蟲潮距離我的鼻尖,只有不到三寸。那猙獰的口器,那滴落的毒涎,都清晰可見。
黑霧深處,老泥鰍那張因貪婪和殘忍而扭曲的臉,在灰白光線射出的瞬間,猛地僵?。∷莾H剩的獨眼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还稍醋陨灸艿?、對終極湮滅的純粹恐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取代了所有的算計和怨毒,瞬間凍結了他的靈魂!
“不——!怎么可能?!你怎能看到……”他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尖銳到破音的慘嚎,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絕望!
他瘋狂地想要切斷與拐杖的能量聯(lián)系,想要引爆毒蟲,想要遁入陰影!但,太遲了!
那道凝練的灰白光線,精準地、無聲無息地,命中了獸骨拐杖頂端那點幽光的正中心!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仿佛世界被橡皮擦抹去一小塊的“嗤”聲。
灰白光線接觸點。
那根不知何種兇獸骨骼煉制、能短暫抵抗灰炎侵蝕的拐杖頂端,那枚散發(fā)著不祥幽光的獸骨核心,如同被投入虛無的幻影,瞬間化為最基本的粒子,徹底消失!連一絲塵埃都未曾留下!
灰白的光線并未停止,它沿著拐杖與老泥鰍之間那根無形的、由毒功和精神力構筑的能量連接線,如同最致命的病毒,逆流而上!速度詭譎!
“呃啊——!??!”
老泥鰍的慘嚎瞬間變成了凄厲到無法形容、仿佛靈魂被活生生撕裂、被無形巨口吞噬的終極哀鳴!
灰白光線沿著能量連接,瞬間沒入了他隱藏在毒蟲黑霧中的本體!
在他胸口的位置,一點灰白色的光芒猛地亮起!
下一刻!
嗤——!
無聲無息!
老泥鰍佝僂的身體,以胸口那點亮起的灰白為中心,如同被投入強酸中的沙雕,瞬間開始崩解、汽化、化為虛無!
他的灰色油布斗篷,他干枯的血肉,他焦黃的骨骼,他那只怨毒的獨眼,他臉上凝固的極致恐懼……所有的一切,都在那絕對的灰白光芒中,無聲無息地湮滅、分解、歸于“無”!
過程快得不可思議!僅僅一個呼吸!
原地,只剩下半截被灰白光線切斷、失去了頂端獸骨、短了一截的詭異拐杖,“啪嗒”一聲掉落在滾燙的巖石上。還有一小片殘留的、邊緣呈現(xiàn)出絕對平滑的灰白斷面的黑色油布碎片,緩緩飄落。
那片由億萬毒蟲組成的、翻滾咆哮的黑色蟲潮,在老泥鰍本體被灰炎湮滅的瞬間,如同被抽掉了靈魂和指令核心,猛地一滯!刺耳的嗡鳴聲戛然而止!所有的毒蟲如同下餃子般,噼里啪啦地從空中墜落,摔在滾燙的巖石上,迅速被高溫烤焦、碳化,化作一片片細小的黑色灰燼!濃稠的毒霧失去了支撐,迅速被化龍池灼熱的氣流沖散、稀釋。
遮天蔽日的死亡威脅,如同退潮般消失。
死寂。
只有遠處巖漿池中,赤焰虬痛苦翻滾掀起的熔巖轟鳴,以及化龍池熱風吹過嶙峋石柱發(fā)出的嗚咽聲。
我癱在滾燙的碎石堆里,左臂還死死抓著那根沉重的赤焰虬斷角。右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整條手臂此刻呈現(xiàn)出一種死寂的灰敗色,皮膚干癟開裂,如同被烈火焚燒后又徹底風化的枯木,感覺不到絲毫的生機和痛楚,只有一種徹底的、永恒的麻木和冰冷?;已椎姆词?,幾乎抽干了這條手臂所有的生命本源。
視線開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從四周涌來,要將殘存的意識徹底吞沒。身體深處傳來的空虛感和靈魂被啃噬的劇痛,如同無數(shù)張貪婪的嘴,正在將我拖向無底的深淵。
老泥鰍……終于……死了……
這個念頭如同風中殘燭,帶來一絲扭曲的快意和解脫,但更多的是無邊無際的疲憊和冰冷。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最后一刻,模糊的視野邊緣,似乎瞥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帶著灼熱而沉重的氣息,如同移動的熔巖石像,正一步一步,踏著滾燙的碎石,朝著我癱倒的方向走來。
是那個在化龍池邊,硬撼赤焰虬龍尾的古銅巨漢!他竟然也沒死?他想干什么?搶奪虬角?還是……
念頭無法再繼續(xù),黑暗徹底淹沒了最后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