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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亂世哀殤 悲喜總無淚也 96345 字 2025-06-22 13:4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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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邑的秋雨,仿佛永無止境。鉛灰色的水幕將這座曾經(jīng)象征“天下之中”的煌煌王都,浸泡在無邊無際的濕冷與腐朽之中。雨水沖刷著斑駁的宮墻,沿著早已淤塞的御道溝渠肆意漫流,混雜著垃圾、糞便和某種源自絕望本身的、難以言喻的惡息。空氣沉重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著浸泡在冰水里的破舊裹尸布,寒氣直透骨髓。

這座城,躺在天下諸侯的“中心”。

八百年前,武帝姬越,以無上武功,掃蕩八荒,一統(tǒng)宇內。為酬功臣,更為永固江山,裂土分封。自那時起,八百年滄桑,姬室王旗之下,分封諸侯如星羅棋布,巔峰之時,竟逾七十余位!他們或鎮(zhèn)守險要,屏藩四夷;或拱衛(wèi)王畿,維系綱常。那時的洛邑,是真正的“天下之中”。萬邦來朝,威加海內。諸侯如眾星拱月,烽燧相連,任何敢于覬覦王畿的烽煙,都會被外圍的諸侯鐵壁無情碾碎。洛邑只需高居云端,垂拱而治,調停諸侯紛爭,維系禮樂法度,便是天下太平的基石。

然而,八百年風霜雨雪,滄海桑田。時間的洪流沖刷著忠誠,滋養(yǎng)著野心。征伐、吞并、聯(lián)姻、陰謀…如同巨大的磨盤,將那些或弱小、或昏聵、或站錯了隊的諸侯國,一個接一個地碾碎、磨滅、裁撤。七十余顆星辰,在漫長而殘酷的爭斗中,光芒漸次熄滅。如今,尚能在天下輿圖上占據(jù)一席之地的諸侯國,不過十數(shù)。其中,如北方代國、東南方胤國、西方玄戎、南方楚國,東方海岱國,以及韓、趙、魏、燕、齊、中山、宋、衛(wèi)、魯?shù)龋瑯嫵闪诉@盤殘局上最顯眼的棋子。而在這十數(shù)國中,國力最盛、疆域最廣、野心也最為昭然者,不過九家——代、南胤、玄戎、海岱、楚、涼、庚、盛、睿!這九家,便是如今懸在洛邑頭頂、最為鋒利的九柄利劍!如今的王室也只是個諸侯,現(xiàn)在僅僅名義上的諸侯之長而已。

昔日忠心耿耿、劍指四方的諸侯利劍,早已悄然調轉了鋒芒。洛邑,這座曾令四方仰望的“天下之中”,在僅存的諸侯日益膨脹的野心版圖上,褪去了神圣的光環(huán),顯露出另一種致命的誘惑——它是群雄垂涎欲滴、必欲吞入腹中的,那顆最璀璨、也最虛弱的“龍珠”!

誰據(jù)洛邑,誰便擁有了號令諸侯、挾天子以令天下的“大義”名分!誰據(jù)洛邑,誰便扼住了天下水陸通衢的咽喉命脈!誰據(jù)洛邑,誰便等于在爭奪“天下共主”的棋局上,搶先落下了一枚最重的砝碼!這誘惑,對于志在天下、磨刀霍霍的九大諸侯而言,如同鮮血之于鯊魚!

于是,拱衛(wèi)變成了覬覦,屏藩化作了囚籠。九柄本該守護王畿的利劍,如今劍尖所指,皆是洛邑的心臟!武帝分封以固江山的良苦用心,在八百年后的今天,在這僅存的十數(shù)國、尤其是那最強的九國之間,演變成了一場圍繞“天下之中”展開的、無休無止的饕餮盛宴。洛邑,早已不是安然無憂的中心,而是天下權欲風暴最猛烈、最致命的漩渦眼!是九條巨龍爭奪的、那顆注定要被撕裂的龍珠!

雨幕如織,一輛裝飾著素雅云紋的四駕馬車,碾過洛邑西城“通衢坊”濕滑的石板路,最終停在一座門庭開闊、規(guī)制宏大的府邸前。朱漆大門上方,“端王府”三個鎏金大字在雨水的沖刷下顯得格外冷清。與這座王都的古老莊重不同,端王府邸雖不顯張揚奢華,卻透著一股精心維護的、低調的規(guī)整。門前石獅威猛,階陛潔凈,連檐角滴落的雨水都仿佛帶著某種刻意的節(jié)奏。

馬車門推開,姬昭傯裹著那件名貴的銀狐裘,慢悠悠地挪下車。他臉上依舊帶著宿醉未醒般的慵懶和一絲被秋雨侵擾的不耐煩,對著撐傘的內侍阿福抱怨道:“這鬼雨,下個沒完!本王新得的‘踏雪’寶馬,蹄鐵都泡軟了!回頭讓馬廄用上好的桐油再刷一遍!聽見沒?”聲音拖得又長又軟。

“是,是,王爺?!卑⒏XE著腰,連連應諾。

姬昭傯這才懶洋洋地抬眼,瞥了一眼肅立在府門兩側、披著油布斗笠、紋絲不動的王府侍衛(wèi)。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對著其中一個年輕侍衛(wèi)招了招手,待那侍衛(wèi)小跑過來躬身聽命,他才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摸出一個精巧的絲囊,隨意拋了過去:

“喏,昨兒‘如意坊’新出的桂花糖,味兒不錯。賞你了,省得你們站這兒喝西北風,嘴里淡出個鳥來。”

年輕侍衛(wèi)一愣,隨即臉上涌起受寵若驚的潮紅,緊緊攥住那絲囊,連聲道謝。旁邊的侍衛(wèi)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姬昭傯似乎很滿意,嗤笑一聲,裹緊狐裘,一步三搖地踱進了府門。那懶散輕佻、耽于享樂的荒唐王爺形象,在這座冷清的王府門前,再次被勾勒得淋漓盡致。

王府內,穿過幾重垂花門廊,景象與外間的衰敗陰冷截然不同。亭臺樓閣錯落有致,雖無金碧輝煌的炫目,卻處處透著江南園林般的精巧雅致。奇石堆疊,曲水流觴,即使在連綿秋雨中,依舊有耐寒的花木點綴其間,顯出勃勃生機?;乩惹?,連接著數(shù)座獨立的軒館,仆役侍女穿梭其間,安靜而有序。這里,是姬昭傯精心構筑的、隔絕外界風雨的“溫柔鄉(xiāng)”和“安樂窩”。

姬昭傯徑直走向府邸深處一座臨水的“枕流軒”。軒內溫暖如春,巨大的青銅獸爐中炭火暗紅,散發(fā)著清雅的沉水香氣。軒外雨打芭蕉,淅淅瀝瀝,更添幾分靜謐。軒內陳設清雅,書卷盈架,琴案古箏,茶具棋枰,一應俱全。若非角落兵器架上那幾柄裝飾華美、顯然只是擺設的長劍短刀,這里更像是一位風雅名士的書齋。

他屏退左右,獨自步入軒中。臉上那層慵懶輕佻的面具瞬間剝落,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他走到窗邊,推開半扇雕花木窗,任憑帶著濕冷水汽的風拂面而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清明銳利,再無半分醉意。目光穿透雨幕,仿佛能望見重重宮闕深處那場剛剛結束的、暗流洶涌的廷爭。

禹王姬正那玄黑如山的身影,雷霆般的咆哮,還有那句如同戰(zhàn)鼓擂響的“共討暴贏”,猶在耳畔回響。風無妄那雙冰霧彌漫、毫無人類情感的灰眸,如同最深的夢魘,烙印在腦海深處。而他自己那番看似荒唐的攪局,雖然暫時打斷了那危險的提議,卻如同在即將爆發(fā)的火山口投下了一顆小石子,根本無法阻止熔巖的奔涌。

“姬正…風無妄…” 姬昭傯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窗欞,發(fā)出篤篤的輕響。他的目光落在軒內那張巨大的、鋪著素絹的桌案上。絹上,以極其精細的墨線,勾勒著一幅囊括諸夏與四荒的天下堪輿圖。洛邑,被一個小小的朱砂圈標記在中心。圍繞著它,僅存的十數(shù)諸侯國的疆域如同形態(tài)各異的巨獸或豺狼,而其中最為龐大的九塊——代、胤、玄戎、楚、海岱、澎、庚、盛、涼——則如同九只最兇猛、最貪婪的巨獸,將那個小小的紅圈緊緊圍困,利爪獠牙若隱若現(xiàn)。

他的手指,緩緩劃過地圖上的脈絡。

北境,代表“代”國的區(qū)域,畫著一只仰天咆哮的巨狼輪廓。那是抵御獫狁百年、如今卻因糧秣短缺而搖搖欲墜的屏障。

東南方,臨海而踞的“胤”國疆域最為遼闊,其形狀如同一只盤踞的玄鳥。其國都“淇陽”的位置,被點上了一個小小的墨點。姬昭漾的目光在那個墨點上停留片刻,腦中閃過關于那位“春申君”姜無咎的情報——溫潤如玉,智計無雙,卻在暗中編織著南向楚地的巨網(wǎng)。胤國,是九侯之中國力最盛、野心也最昭然者。

西方,代表“玄戎”的區(qū)域,被特意涂上了暗沉的赭紅色,如同干涸的血跡?!昂谑ぁ钡奈恢?,被重重標記。那里盤踞著一頭磨利了爪牙、剛剛撕碎了雍城、筑起京觀、眼中燃燒著鐵與火光芒的兇獸——贏悝。禹王姬正,正迫不及待地要將天下諸侯的怒火引向這頭兇獸。

南方,“楚”國的疆域水網(wǎng)密布,其上都城“郢”旁,畫著翻騰的云紋和扭曲的蛇形標記。那個剛剛僭號稱王、野心勃勃的羋槐,以及他背后那些詭譎莫測的巫蠱之術,同樣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而胤國的姜無咎,正將目光死死鎖定在這里。

東方,海岱國,背臨大海,境內沁河、涌河穿境直奔大海。平原和山區(qū)并存。海岱國人對于陸地的興趣不大,更多的是對未知的茫茫大海的追求和征服。但是不乏國內其他人對于皇權和諸侯之長的覬覦。

其余如韓、趙、魏、燕、齊五國,以及宋、衛(wèi)、魯、中山等更小之國,則如同依附在巨獸身邊的豺狼或鬣狗,在夾縫中生存,卻也伺機而動,隨時準備撲上去撕咬一口肥肉,或是在巨獸的爭斗中尋求一線壯大之機。

洛邑,天下之中。昔日拱衛(wèi)它的七十余星,如今只剩下十數(shù)顆,其中最強的九顆,都成了懸在它頭頂、隨時可能砸落的巨石!九條巨龍,圍繞著這顆“龍珠”,或明爭暗斗,或合縱連橫,貪婪的目光從未離開!而玄微教,那來自域外的、意圖焚世引劫的陰影,正如同最陰險的毒蛇,纏繞在這盤混亂而殘酷的棋局之上,瘋狂地攪動,讓所有棋子互相撕咬,讓整個天下在混亂與戰(zhàn)火中加速滑向深淵!

“驅虎吞狼…借刀殺人…焚世祭壇…” 姬昭傯的指尖重重點在代表洛邑的朱砂圈上,又緩緩移向代表玄戎的暗紅區(qū)域,眼神銳利如刀鋒,“玄微教要的,是讓贏悝這把最利的刀,在九大諸侯圍攻下提前折斷!讓玄戎這面可能遲滯東進翼族的盾,提前碎裂!好讓他們的焚世之火,再無阻礙地燒遍天下!”

他猛地抬頭,目光仿佛穿透重重雨幕,落向遙遠的西方。地樞之下,老師那沉重如山的托付言猶在耳:

“贏悝這把刀,縱使兇戾,此刻卻必須握在手中!玄戎這面盾,縱使冰冷,此刻卻必須矗立在西陲!”

必須有人,將風暴將至的消息,送到贏悝手中!必須有人,在玄微教精心編織的毀滅之網(wǎng)中,撕開一道裂隙!

“王爺?!?阿福的聲音在軒外恭敬響起,打斷了姬昭傯的思緒,“禹王府長史,持王爺名帖求見?!?/p>

姬昭傯眼中銳利的光芒瞬間收斂,那層慵懶輕佻的面具如同水銀般重新覆蓋上來。他慢悠悠地轉過身,打了個哈欠,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哦?王兄府上的人?這么大雨天,跑來作甚?讓他進來吧?!?/p>

片刻,一個身著玄色錦袍、面容精干、眼神沉穩(wěn)的中年文士,在阿福的引領下步入枕流軒。他便是禹王府長史,周衍。他步履沉穩(wěn),滴水不沾,對著倚在窗邊、一副百無聊賴模樣的姬昭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躬身行禮:

“下官周衍,拜見端王殿下。”

“免禮免禮?!奔д褌魬醒笱蟮負]揮手,甚至懶得挪動身子,只是歪著頭,用那雙半瞇的桃花眼打量著周衍,“周長史冒雨前來,可是王兄有何吩咐?莫不是又要本王去聽那些個枯燥乏味的軍國大事?本王可剛被王兄從玄穹殿罵出來,頭疼得緊!”

周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笑容,不卑不亢:“王爺說笑了。禹王殿下知您素喜珍玩奇物,恰巧府中新得了一對‘海東青’的雛鳥,神駿非凡。殿下念及端王殿下雅趣,特命下官送來,供王爺賞玩。” 他一招手,身后一名隨從立刻捧上一個蒙著厚厚黑絨布的精致鳥籠。

姬昭傯眼睛頓時一亮,那慵懶瞬間被新奇取代,幾步湊到鳥籠前,迫不及待地掀開絨布一角。籠中兩只毛茸茸、眼神銳利如電的雛鷹正警惕地打量著外界。他嘖嘖稱奇:“好東西!真是好東西!王兄有心了!阿福!快,快收下!找個最好的鳥把式好生伺候著!本王正愁府里那些畫眉鷯哥叫得膩味呢!”

看著姬昭傯那毫不掩飾的、如同孩童得了新奇玩具般的興奮,周衍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臉上笑容更深:“王爺喜歡便好。另外…” 他話鋒一轉,語氣依舊平和,“禹王殿下還讓下官帶句話。”

“哦?”姬昭傯的注意力似乎還大半停留在籠中雛鷹身上,心不在焉地應著。

周衍微微上前半步,聲音壓低了些,卻字字清晰:“殿下言:西陲風物,迥異洛邑。聽聞玄戎麥餅粗糲堅硬,或可磨礪心志。端王弟素喜游歷,若有閑暇,不妨…代孤去嘗嘗?”

空氣仿佛瞬間凝滯。

枕流軒內,只有炭火在獸爐中輕微爆裂的噼啪聲,和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姬昭傯逗弄雛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他緩緩抬起頭,臉上那新奇興奮的笑容依舊燦爛,桃花眼彎彎,看向周衍:“哦?王兄這是…想讓本王去西邊兒啃那能崩掉牙的硬餅子?”他夸張地咧了咧嘴,仿佛牙根已經(jīng)開始疼了,“王兄也太看得起我了!那苦寒之地,風沙刀子似的,哪有洛邑舒坦?再說了,本王膽子小,萬一碰上玄戎那些殺人不眨眼的蠻子,嚇也嚇死了!”

他搖著頭,一臉避之不及的嫌棄,順手從旁邊案幾上的果盤里拈起一顆晶瑩的葡萄丟進嘴里,含糊道:“不去不去!有這功夫,本王在府里逗逗鷹,聽聽曲兒,多自在!”

周衍臉上的笑容不變,仿佛早已料到這個回答,只是眼底深處那抹審視的意味淡去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意味。他躬身道:“王爺說的是。西陲苦寒,確非享樂之地。下官定將王爺?shù)囊馑?,如實回稟禹王殿下。”他頓了頓,補充道,“殿下還說,端王弟若是在府中悶了,城西‘漱玉坊’新到了一批西域舞姬,身姿曼妙,異域風情十足,王爺若有興致,可隨時前往?!?/p>

“西域舞姬?”姬昭傯眼睛又是一亮,仿佛瞬間把什么硬麥餅拋到了九霄云外,興致勃勃地搓著手,“這個好!這個本王喜歡!告訴王兄,改日本王定要去開開眼界!”

“是。下官告退?!敝苎茉俅喂恚瑤еS從,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枕流軒。

軒門輕輕合攏。

姬昭傯臉上的興奮和輕佻如同潮水般退去。他慢慢踱回窗邊,望著窗外連綿的雨幕,手指在冰冷的窗欞上緩緩劃過。周衍帶來的那兩句看似尋常的“問候”,如同兩枚淬毒的冰針,刺破了王府表面的平靜。

代孤嘗嘗西陲的麥餅?

代孤…看看西陲的麥餅有多硬?

禹王姬正,這只盤踞在洛邑陰影里的玄色巨梟,果然已經(jīng)將懷疑的觸角,悄無聲息地探了過來!雖然只是試探,但這試探本身,就足以說明,他在玄穹殿上那番看似荒唐的攪局,并未能完全打消姬正的疑心!或者說,在玄微教那雙冰霧彌漫的灰瞳注視下,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舉動,都可能被放大!

風無妄…那雙眼睛…

姬昭傯的指尖猛地收緊,在堅硬的紫檀窗欞上留下幾道清晰的白色劃痕。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他毫不懷疑,自己在地樞與老師的會面,甚至自己此刻心中所想,都可能暴露在那雙非人的“眼”下!玄微教在洛邑布下的“惑心之網(wǎng)”,遠比想象中更無孔不入!

他轉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幅巨大的天下堪輿圖上。代表玄戎的暗紅色區(qū)域,如同一個巨大的傷口,又像是一個散發(fā)著致命吸引力的漩渦。

不能再等了。

“阿福?!?姬昭傯的聲音在寂靜的軒內響起,平靜無波。

老內侍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門口:“王爺?!?/p>

“備馬?!奔д褌舻穆曇魩е环N不容置疑的決斷,“挑那匹腳力最好的‘烏云踏雪’。備些輕便行李,多帶金葉子。就說…本王被王兄念叨得心煩,又嫌府里悶得慌,要去城西‘漱玉坊’尋那西域舞姬散散心,順道…去西山‘望岳別院’小住幾日,賞賞秋雨紅葉?!?/p>

“是,王爺?!卑⒏9響?,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這只是一次尋常的出游安排。

姬昭傯走到書案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幅地圖。他的目光,從洛邑那個小小的朱砂圈,堅定地移向西方那片暗沉的血色。

“老師,”他在心中默念,“西陲的麥餅有多硬…弟子,這就去嘗嘗。”

半個時辰后,端王府側門悄然開啟。一匹神駿的黑色駿馬馱著姬昭傯,沖入了洛邑城西連綿的雨幕之中。他一身便于騎行的錦緞勁裝,外罩防雨的青色油綢斗篷,頭上戴著遮雨的寬檐笠帽,腰間懸著那柄裝飾華美的長劍。身后,只跟著兩名同樣輕裝簡從、氣息沉穩(wěn)的王府護衛(wèi)。

馬蹄踏碎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姬昭傯的身影在迷蒙的雨霧中疾馳,目標明確地指向西城門的方向。笠帽下,那張俊美得過分的臉上,慵懶與輕佻盡數(shù)褪去,只剩下如同西陲戈壁般冷硬堅毅的線條,和一雙映著雨絲、卻比星辰更亮的眼眸。

雨絲如織,將洛邑的輪廓暈染得模糊不清。端王西行的身影,如同一支離弦之箭,射向那片即將被血與火點燃的、風暴的中心。

風無妄站在皇宮的最高處,看著疾馳而去的姬昭傯,眼神一股嘲諷和漠視。跟在身后的黑衣侍者,問道:“老師,要不要我安排人在路上...”他用手比作刀放在脖子上。

風無妄淡淡的說道:“不必了,跳梁小丑而已。他去了,不會有多大的風波。就算是超出我的預想,那也算是意外之喜。如果對手太弱,這游戲索然無味。幾千年的爭斗,我們與守矩人也該做個最后的了解了希望這次對手不會太弱了。”

風無妄伸出手臂,似乎接受神啟,本來陰云壓頂?shù)亩汲?,慢慢的停下了雨。天空似乎有神明受到風無妄的旨意在驅趕烏云一樣,忽地就消散了。萬丈金光灑落下來,都城好久沒見過晴天了,眾人都走出家門,或者扔掉桐油傘,歡呼這久違的太陽。

“就讓我送他一個自以為光明的前程。”風無妄收回雙臂,看著姬昭傯策馬遠去得背影說。


更新時間:2025-06-22 13:49: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