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滿殿的震驚與質疑，林石面容沉靜，并無一絲自矜或虛浮。
他抬手，探入那件不起眼的獸皮甲內側，仿佛觸碰到了某個無形的空間節(jié)點。
光芒微不可查地一閃，再次收回手時，掌中已多了一塊東西。
那是一塊約莫半人高、形狀并不規(guī)則的物質！
它呈現(xiàn)出一種深邃的暗紅色，質地極為致密，如同被高度壓縮的巖石，又隱隱泛著蠟質的光澤。
一股極其濃郁、甚至有些霸道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那不是新鮮血肉的腥甜，而是一種極度濃縮的、混合著風干血液、骨粉、粗礪油脂以及某種……純粹生命能量的厚重氣息！
這氣息撲面而來，帶著一種蠻荒古老的味道，讓習慣了五谷清香的朝臣們瞬間感到一種源自本能的悸動——那是濃縮到極致的生命精華！
“此物，” 林石托著那塊沉重的暗紅色物質，聲音平穩(wěn)有力，“乃林石以秘法，收集異域強大兇獸之血肉精髓，輔以特殊草木精華，歷經秘法煉制濃縮而成。其名‘特制巨獸干肉塊’?！?/p>
他將那沉重的肉塊放在殿內光潔的金磚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此一塊，其蘊含之精元能量，” 林石目光掃過眾人震驚的臉龐，語氣帶著毋庸置疑的篤定，“堪比百頭壯碩公牛！”
轟！ 大殿內如同投入了一顆無形的炸彈！百官嘩然！
一塊肉，堪比百牛？！ 這怎么可能？！何等駭人聽聞的秘法，能將如此龐大的生命精粹壓縮于一物之中？！
“吼——嗚……”
就在眾人心神劇震，難以置信之際，一聲低沉溫和、卻又帶著無法抗拒穿透力的輕鳴，仿佛穿越了空間，自遙遠的弘義宮西苑方向隱隱傳來，清晰地回蕩在太極殿的上空！
那是神獸“小南”的回應！
這聲低鳴仿佛帶著某種確認的意味，又帶著對這特殊“食物”的一絲……熟悉感？這證實了林石所言非虛！
“此‘干肉塊’，乃小南日常主食之一。” 林石解釋道，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照料自家孩子的溫和，“林石尚有儲備，足以支撐小南日常所需。縱有不足，林石自有渠道補充，絕不會再耗費大唐一分一毫之民脂民膏！”
他看向李世民，目光澄澈而堅定：“陛下！林石馭獸而來，是為解大唐之危，而非添大唐之憂！國用維艱，林石深知！日后神獸所需，皆由林石自籌！此乃林石之本分，亦是對大唐君臣黎庶的一份承諾！望陛下與眾卿明鑒！”
擲地有聲！清晰無比！
承諾！一個將足以壓垮帝國財政的恐怖負擔，一肩擔起的承諾！
李世民看著殿中那神情堅毅、語氣鏗鏘的青年，看著他腳下那塊散發(fā)著蠻荒氣息的暗紅“干肉塊”，聽著殿外傳來的神獸低鳴，心頭那塊自昨日便壓得他喘不過氣的巨石，轟然落地！
他猛地從御座上站起，雙手扶住御案邊緣，胸膛起伏，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動、狂喜與一種前所未有的激賞！困擾帝國最大的隱患，竟被這位天降神使以如此擔當?shù)姆绞?，親手化解！
“好！好！好！” 李世民連道三聲好，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卻帶著帝王的豪邁與釋然，“林卿深明大義，公忠體國！有此擔當，實乃大唐之幸，黎民之福！”他環(huán)視群臣，聲音昂揚：“朕今日得林卿，如添擎天之柱！護國神獸使之敕封，實至名歸！望卿永持此心，與朕共襄盛舉，永固大唐江山！”
“臣，林石，定不負陛下所托！” 林石再次躬身，聲音沉穩(wěn)有力，如同磐石。
這一刻，太極殿內沉重的氣氛一掃而空！盡管對那神奇的“干肉塊”和神秘的渠道仍充滿好奇與震驚，但林石那擲地有聲的承諾，那主動承擔、不愿拖累國家的姿態(tài)，贏得了所有朝臣內心深處的認同與敬重！
昨日是洪荒巨獸踏破虛空帶來的震撼與恐懼。
今日，則是這位馭獸者以其擔當與承諾，昭示著這股力量并非災厄，而是守護！ 護國神獸使之名，在這一刻，終于有了其沉甸甸的分量與根基！
立政殿暖閣，燭影搖紅。
白日喧囂散盡，太極殿上那場足以載入史冊的朝會帶來的震撼與余波，此刻沉淀為暖閣內凝重的寂靜。李世民褪去了沉重的朝服冠冕，只著一身素色常服，斜倚在鋪著厚厚錦茵的坐榻上。面前的紫檀矮幾上，一盞溫熱的茶湯散發(fā)著裊裊清香，卻絲毫未能驅散他眉宇間深鎖的凝重。
白日里林石在太極殿上的話語，依舊在他腦海中回蕩。
“陛下厚恩，林石銘記。然巨獸小南，乃我伙伴，食量雖巨，自有其法供養(yǎng)，不敢耗費國帑分毫?！?那青年平靜而堅定的聲音，清晰地宣告著他擁有獨立于大唐體系之外的生存能力。那展示出的奇異肉干與金屬錠，更是明證。他能馭使洪荒巨獸，他能穿梭異界獲取資源……他擁有著足以打敗一切規(guī)則的力量，卻并非大唐的臣屬。
“護國神獸使”的官職，那超品的俸祿和特權，對這樣一個人而言，更像是一個虛名，一道方便行事的符節(jié)，而非真正的枷鎖或羈絆。
李世民端起茶盞，指腹感受著溫潤的瓷器，目光卻穿透氤氳的水汽，落在殿外沉沉的夜色里，聲音低沉而疲憊：“觀音婢，今日你也見了。此人……非凡俗也?！?/p>
長孫皇后坐在他對面，同樣衣著素簡，卻難掩雍容氣度。她并未如丈夫般緊鎖眉頭，只是目光沉靜如水，手中輕輕捻著一串沉香木佛珠，檀香幽幽。她白日雖未親臨太極殿，但朝會始末，自有心腹內侍詳細稟報。
“陛下憂心，臣妾知曉?！彼曇魷赝?，如清泉流淌，“林先生馭神獸，破突厥，解國難于危亡之際，此乃潑天之功，亦是天佑大唐之兆。然其行止，超然物外，不受塵網羈縻。金銀爵祿，田宅仆役，于他眼中，怕皆是浮云?！?/p>
她頓了頓，目光與李世民憂慮的視線交匯，緩緩道：“陛下欲以常禮待之，以常情系之，恐難如愿。尋常封賞，于他，是錦上添花，卻非雪中送炭?！?/p>
“正是如此！”李世民放下茶盞，發(fā)出一聲輕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朕封他護國神獸使，位同三公，恩遇無雙。他坦然受之，卻無半分惶恐或感激涕零之態(tài)。他所展現(xiàn)那異界之物，更是明明白白告訴朕，他無需倚仗大唐！今日他能為大唐解圍，明日他若離去，或是……心生他念，又有誰能制衡那頭……那頭南巨？”
提到“南巨”二字，即便是在這溫暖的暖閣內，李世民也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那龐大如山、氣息兇戾的巨獸身影，如同夢魘，烙印在他帝王心湖的最深處。力量，絕對的力量，不受控制的力量，永遠是帝王最大的忌憚。
長孫皇后手中的佛珠停頓了一下，指尖摩挲著光滑的木珠，似乎在權衡著什么。殿內燭火跳躍，將她沉靜的側影投在屏風上。
“陛下，”她抬起眼，聲音依舊柔和，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凡俗之物難動其心，或許……非凡俗之情，可系其意？”
“非凡俗之情？”李世民微微一怔，目光銳利地看向妻子。
長孫皇后迎著他的目光，緩緩說道：“古之圣王，遇奇才異能之士，除卻封爵賜土，亦有聯(lián)姻之舉，以血脈親情為紐帶，化外為內，融異為同。此非僅帝王權術，亦是人心所向?！?/p>
“聯(lián)姻？”李世民瞳孔微縮，身體下意識地微微前傾。這個念頭，在他心中并非沒有閃過，但被他自己強行壓下了。此刻被皇后點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陛下，”長孫皇后繼續(xù)道，聲音放得更輕，卻字字清晰，“林先生年輕，觀其言行，雖跳脫不羈，卻非無情無義之人。對那巨獸‘小南’，他視若伙伴，呵護備至。此等重情之性，便是可系之處。若以我皇室金枝玉葉，結此良緣，一則彰顯陛下待其之誠，超乎君臣，待若子侄；二則，血脈相連，便是最牢固的羈絆?？v使他日，他有凌云之志，欲翱翔天外，心中亦會存一分對大唐、對親情的牽絆。那巨獸小南，亦會因主人之故，多一分守護之心?！?/p>
暖閣內一時陷入沉默。只有燭火燃燒的細微噼啪聲，和沉香木珠偶爾碰撞的輕響。
李世民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矮幾上敲擊著，眼神變幻不定?；屎蟮奶嶙h，直指人心最柔軟之處。用姻緣為索，將這位不受控的“神使”，牢牢系在大唐的戰(zhàn)車之上。這確實是一條前所未有的路，風險與機遇并存。
“可是……”李世民的聲音帶著一絲干澀，“朕之公主，皆朕掌上明珠。那林石……來歷神秘，性情難測，更有那洪荒巨獸相伴……麗質、城陽她們……” 他想到自己那幾個如花似玉、知書達理的女兒，心中涌起強烈的不舍與矛盾。這幾乎等同于將女兒推入一個充滿未知與巨大風險的漩渦。
長孫皇后輕輕嘆了口氣，眼中也閃過一絲憐惜，但很快被一種屬于國母的決斷取代：“陛下，公主生于帝王家，享萬民供奉之尊榮，亦當有承社稷之重的覺悟。此非尋常賜婚，乃是為國結緣，為萬民謀福。若能以此換得林先生真心歸附，巨獸永鎮(zhèn)國門，則我大唐根基永固，盛世可期。此中輕重，陛下當比臣妾更明?！?/p>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深邃：“況且，林先生其人，雖言行異于常人，然觀其解渭水之危，主動承擔巨獸之耗，絕非奸惡暴戾之徒。他日相處，未必不能情愫自生。此事，關鍵在‘結緣’二字，而非強求。只需尋一位品性端方、聰慧識大體、且……不懼那巨獸威壓的公主，主動親近，以情動之，以誠感之。若天意垂憐，自會水到渠成?！?/p>
長孫皇后的話，如同拂去迷霧的清風，讓李世民紛亂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
是啊，結緣。 不是冰冷的政治交易，而是以皇家最尊貴的血脈為引，去主動編織一份情緣。將不可控的力量，納入親情的溫暖藩籬之下。風險固然巨大，但潛在的回報，足以讓任何一位帝王心動——一個擁有穿梭異界、駕馭洪荒巨獸能力的駙馬！
他腦海中飛快地掠過幾位適齡公主的影像。長樂公主李麗質？聰慧溫婉，知書達理，性情也最為沉穩(wěn)……或許……
李世民緩緩靠在坐榻的錦茵上，閉上了眼睛，手指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又透出帝王的決斷：“此事……容朕再思量。然皇后所言……確為可行之策。” 他睜開眼，看向長孫皇后，“明日，你且先召麗質來，以賞玩宮中新貢異花為名，私下……探探她的口風，莫要言明，只言林先生乃國之奇士，性情獨特，問問她可有好奇之心，可敢……近觀那巨獸‘小南’?！?/p>
“臣妾明白。”長孫皇后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她明白，丈夫已然心動，只是作為父親，那最后的不舍與掙扎，需要時間消化。
燭火搖曳，將帝后二人的身影拉長，投在繪著祥云仙鶴的屏風之上。一場關乎帝國未來、以公主姻緣為棋的無聲博弈，在這靜謐的暖閣中悄然落子。窗外，長安的夜空深邃，星子閃爍，仿佛也在注視著這座宮闕深處，為大唐國運而生的非凡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