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fēng)拂過,林念的身影消失在山坳的盡頭,只留下陸凌風(fēng)一人,以及那具尚有余溫的魔修尸體。陸凌風(fēng)并未立刻處理現(xiàn)場,而是目光深邃地望向林念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
“以凡人之軀,發(fā)渡世宏愿,竟能引動道韻共鳴……此子,若非天降奇才,便是身負(fù)大氣運。煉魂宗余孽在此地出沒,如今又現(xiàn)此等異數(shù)……這小小的黑風(fēng)山脈,看來也不平靜了?!彼哉Z,隨即屈指一彈,一縷青色劍氣射出,將那魔修尸身徹底凈化,不留一絲痕跡。做完這一切,他身形一晃,也消失在山林之中,只余下那方被血腥與劍氣洗禮過的山坳,在風(fēng)中寂靜。
林念揣著那枚沉甸甸的青冥令,以及陸凌風(fēng)那番改變他一生的言語,腳步有些虛浮地回到了望山村。
他的心緒,如同翻騰的江海,久久無法平息。激動、忐忑、期盼、以及一絲對未知道途的茫然,交織在一起,讓他原本清明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復(fù)雜。
青冥劍宗!那可是傳說中的仙家宗門!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夠拜入其中,修習(xí)無上劍道?這一切,都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可是,手中青冥令那冰涼而堅實的觸感,以及陸前輩那不容置疑的約定,又清晰地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人生,真的要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小晚……”一想到這個名字,林念紛亂的心緒便不由自主地沉靜下來幾分。無論未來如何,妹妹的安危與幸福,永遠(yuǎn)是他心中最深的牽掛。
他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他必須在三日之內(nèi),安排好一切。
回到那間簡陋卻溫暖的茅屋,小晚正坐在床沿,小腦袋一點一點地,似乎在打瞌睡。聽到開門聲,她猛地抬起頭,看到是林念,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哥,你回來啦!今天采到好多藥嗎?”
這些日子,她的身體已大有好轉(zhuǎn),雖然依舊瘦弱,但精神頭卻足了許多,也能在屋里屋外稍微活動一下了。
林念看著妹妹天真無邪的笑臉,心中一陣酸楚。他即將遠(yuǎn)行,去往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妹妹。這份離別,對他而言,不啻于剜心之痛。
“嗯,采到了一些。”林念勉強笑了笑,走到小晚身邊坐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小晚,哥哥……有件事想跟你說?!?/p>
“什么事呀?”小晚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望著他。
林念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那些準(zhǔn)備好的話語,此刻竟有些難以啟齒。他該如何向一個七歲的孩子,解釋修仙問道,解釋這即將到來的漫長分別?
“哥哥……可能要出一趟遠(yuǎn)門?!彼罱K還是艱難地開口了,聲音有些干澀。
小晚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小手不自覺地抓住了林念的衣角:“遠(yuǎn)門?去哪里呀?像上次爹娘那樣,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很久很久都不回來的地方嗎?”
爹娘離世時,小晚尚在襁褓,對此并無記憶。但奶奶在世時,常對著天空嘆息,說他們?nèi)チ颂焐虾苓h(yuǎn)的地方。這在小晚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模糊而悲傷的印記。
林念的心猛地一抽,他沒想到小晚會這么問。他連忙搖頭,將妹妹摟進(jìn)懷里,柔聲道:“不,不是的。哥哥……是遇到了一位很厲害的仙長,他愿意教哥哥本事。學(xué)會了本事,哥哥就能更好地保護(hù)小晚,也能讓村里的人都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怕那些壞人了?!?/p>
他盡量用小晚能夠理解的方式,解釋著自己的決定。
“仙長?是像那天在村口,騎著大鳥飛走的仙女姐姐那樣的人嗎?”小晚的眼睛亮了起來,充滿了向往。
“嗯,差不多?!绷帜铧c了點頭,“那位仙長說,哥哥有學(xué)本事的潛質(zhì)。只是,要去一個很遠(yuǎn)的地方學(xué),可能……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
小晚似懂非懂,她低下頭,小手依舊緊緊抓著林念的衣角,沉默了片刻,才小聲問道:“那……那小晚也想跟哥哥一起去,可以嗎?小晚不怕遠(yuǎn),也不怕吃苦。”
林念心中一痛,眼眶險些濕潤。他何嘗不想帶著妹妹一起?可是,青冥劍宗那等仙家之地,規(guī)矩森嚴(yán),豈是他一個新入門的記名弟子可以隨意攜家?guī)Ь斓模繘r且,修仙之路,危機四伏,他自己都前途未卜,又怎敢讓小晚跟著冒險?
“小晚乖,”他輕輕拍著妹妹的背,“學(xué)本事的地方很危險,不適合小孩子去。哥哥向你保證,一定會努力學(xué)好本事,早點回來看你,好不好?”
小晚雖然不舍,卻是個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哥哥決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她癟了癟嘴,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卻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嗯!那哥哥一定要早點回來!小晚會乖乖聽話,等你回來!”
“好,哥哥一言為定!”林念緊緊抱著妹妹,心中充滿了愧疚與不舍。
安撫好小晚,林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張伯。
張伯聽完林念的講述,以及他拜入青冥劍宗的決定后,手中的旱煙桿“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蒼老的臉上寫滿了震驚與激動。
“青……青冥劍宗!真的是那個以劍入道,名震東陸的青冥劍宗?”張伯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他扶著桌沿,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林念,你……你這真是天大的仙緣!天大的仙緣?。 ?/p>
他比林念更清楚青冥劍宗這四個字的分量。那是無數(shù)凡人乃至低階修士都只能仰望的存在。望山村這等偏僻之地,能出一位青冥劍宗的弟子,簡直是祖墳冒了青煙!
“只是……”激動過后,張伯又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林念,“仙家宗門,規(guī)矩繁多,競爭也必然激烈。你此去,定要萬事小心,凡事隱忍,莫要強出頭。保住性命,潛心修行,才是第一要務(wù)。”
“張伯,我明白?!绷帜钹嵵攸c頭。
“至于小晚,”張伯嘆了口氣,“你放心去吧。有我這把老骨頭在,還有村里鄉(xiāng)親們幫襯著,定不會讓她受了委屈。況且……”他看了一眼林念手中的青冥令,眼中閃過一絲異彩,“有此仙家令牌在此,想來那些宵小之輩,也不敢再輕易來我望山村放肆了?!?/p>
林念將青冥令鄭重地交到張伯手中:“張伯,此令便暫由您保管。若村中真遇上難以解決的危難,可嘗試激發(fā)此令。陸前輩說,百里之內(nèi)若有青冥劍宗弟子,便會感應(yīng)前來?!?/p>
張伯小心翼翼地接過青冥令,只覺入手冰涼,上面似乎還殘留著一絲令人心悸的劍意。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好!我定會妥善保管!”
接下來的兩日,林念開始為遠(yuǎn)行做準(zhǔn)備。
他將自己采到的那些墨玉菌和一些其他略有價值的藥材,托張伯拿到鎮(zhèn)上換了些銀錢。大部分銀錢,他都交給了張伯,作為小晚日后的生活費。自己只留下了幾塊碎銀,以備不時之需。
他又將家中那本殘破的《導(dǎo)引雜篇》謄寫了一份,交給了張伯。他知道張伯年輕時也曾有過修仙夢,雖然此書淺陋,但或許能給張伯一些慰藉,或者……萬一小晚日后也顯露出些許仙緣,也能有個啟蒙之物。
張伯收到謄寫的書冊,老淚縱橫,直說林念有心了。
林念也向村正李伯簡單說明了自己將要遠(yuǎn)行學(xué)藝的事情,并請他日后多加照拂小晚。李伯得知林念竟有仙緣,也是又驚又喜,連連表示望山村能出他這樣的人物,是全村的福氣,日后定會將小晚視如己出。
這兩日,林念幾乎將所有時間都用來陪伴小晚。他給她講山那邊的故事,講自己對未來的憧憬,也一遍遍地叮囑她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聽張伯的話。
小晚雖然年幼,卻也感受到了離別在即的傷感。她變得比往日更加黏人,時常會拉著林念的手,默默地流淚。林念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卻只能強顏歡笑,努力給她描繪一個美好的未來。
他心中那個“渡凡塵”的誓愿,此刻又多了一層具體的含義——那就是讓小晚能夠無憂無慮,平安喜樂地長大。為了這個目標(biāo),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第三日,天還未亮,林念便悄然起身了。
小晚睡得很沉,小臉上還帶著一絲淚痕。林念俯下身,在她額頭輕輕一吻,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只背上了一個小小的行囊,里面裝著幾件換洗衣物,一些干糧,以及那幾塊碎銀。
走出茅屋,晨曦微露,天邊泛起了一抹魚肚白。整個望山村,還籠罩在一片寧靜的薄霧之中。
林念最后望了一眼這個生于斯長于斯的小山村,望了一眼那間承載了他所有童年記憶的破舊茅屋,然后毅然轉(zhuǎn)身,朝著村東頭的方向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卻異常堅定。
每一步,都像是在與過去的自己告別。
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一個全新的未來。
十里山路,對如今的林念而言,并不算太遠(yuǎn)。他雖然尚未正式修煉出什么真氣法力,但這些日子潛心修煉《導(dǎo)引雜篇》,又時常感應(yīng)天地靈氣,身體素質(zhì)早已遠(yuǎn)勝從前。
晨風(fēng)拂面,帶著一絲清冽的草木氣息。林念的心情,也漸漸從離別的傷感中平復(fù)下來,轉(zhuǎn)而被一種對未知旅程的期待與對自身誓愿的堅定所充斥。
“青冥劍宗……陸前輩……劍道……”他默念著這些詞語,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很快,他便來到了約定的青松坡。
這是一片長滿了青翠松樹的山坡,坡勢平緩,視野開闊。清晨的陽光透過松針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
陸凌風(fēng)一襲青衫,負(fù)手而立,早已等候在那里。他身姿挺拔如松,氣質(zhì)冷冽出塵,仿佛與這片青松融為了一體。
看到林念準(zhǔn)時趕到,他臉上露出一絲贊許的微笑:“不錯,沒有遲到?!?/p>
“弟子林念,拜見師父!”林念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雖然陸凌風(fēng)只說收他為記名弟子,但在林念心中,早已將他視作真正的師父。
“嗯?!标懥栾L(fēng)點了點頭,道,“凡塵俗事,可都已了結(jié)?”
“回師父,都已安排妥當(dāng)。”
“那便好?!标懥栾L(fēng)道,“從此處前往我青冥劍宗山門,路途遙遠(yuǎn),即便是御劍飛行,也需數(shù)日之功。你初涉仙途,尚無修為在身,直接御劍,怕你身體承受不住。為師先帶你走一段,待你適應(yīng)了高空罡風(fēng),再嘗試御劍不遲?!?/p>
說著,他伸出手,輕輕一招。
只見他腰間懸掛的一柄古樸長劍,竟“鏘”的一聲自動出鞘,化作一道數(shù)尺長的青色劍虹,懸停在他身前!那劍虹之上,青光流轉(zhuǎn),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鋒銳之氣。
林念看得目瞪口呆。這就是……傳說中的飛劍?
“上來吧。”陸凌風(fēng)身形一晃,便輕盈地落在了那劍虹之上,穩(wěn)如平地。他向林念伸出手。
林念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握住了陸凌風(fēng)的手。一股溫和而不失強大的力量傳來,將他輕輕一帶,他也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飛劍之上。
飛劍微微一顫,劍身雖窄,但站在上面卻異常平穩(wěn),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舉著他們。
“站穩(wěn)了。”陸凌風(fēng)囑咐一聲,隨即心念一動。
“咻——!”
那青色劍虹發(fā)出一聲輕越的劍鳴,陡然化作一道流光,沖天而起,朝著東方天際疾速飛去!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而過!
腳下的山川河流、村莊城鎮(zhèn),迅速變小,化為一片片模糊的色塊!
林念只覺得一股強大的推力從四面八方涌來,呼吸都有些困難。若非陸凌風(fēng)在他身前擋住了大部分罡風(fēng),又有一股柔和的真氣護(hù)住了他的身體,恐怕他早已被吹飛出去了。
饒是如此,這種前所未有的高速飛行,還是讓他感到一陣頭暈?zāi)垦?,心驚肉跳。
但他沒有叫喊,也沒有退縮,而是緊緊咬著牙,努力適應(yīng)著這種感覺。他知道,這只是開始。未來的修仙之路,必然還有更多更嚴(yán)峻的考驗在等著他。
陸凌風(fēng)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適,飛劍的速度略微放緩了一些,同時開口道:“我青冥劍宗,立派于東陸青州之境的青冥群山之中,距此地約有十萬里之遙。宗門之內(nèi),分外門、內(nèi)門、核心弟子。你初入門,需從外門弟子做起,通過宗門考核,方能晉升內(nèi)門,得授真?zhèn)??!?/p>
“外門弟子,主要修習(xí)一些基礎(chǔ)的吐納法門、劍術(shù)招式,以及負(fù)責(zé)一些宗門雜役。競爭頗為激烈,每年都會有數(shù)次小比、大比,優(yōu)勝劣汰。”
“你雖因‘一念’而自行感氣,根基頗為奇異,但畢竟修行時日尚短,又無系統(tǒng)功法指引,與那些自幼便在宗門內(nèi)修行的弟子相比,差距不小。此番回去,你須得付出百倍努力,方能迎頭趕上?!?/p>
陸凌風(fēng)的聲音,平淡卻清晰地傳入林念耳中,為他描繪出了一幅青冥劍宗的初步輪廓。
林念認(rèn)真地聽著,將每一個字都牢牢記在心里。他知道,師父這是在提點他,也是在鞭策他。
“弟子明白!”他朗聲應(yīng)道,聲音雖然還有些顫抖,卻充滿了堅定,“弟子定不負(fù)師父厚望,刻苦修行,早日追上同門!”
他心中那個“渡凡塵”的念頭,此刻更加熾熱。他要變強,不僅是為了自己,為了小晚,更是為了天下間那些還在苦難中掙扎的凡塵眾生!
陸凌風(fēng)聞言,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要的,就是林念這股不屈不撓的勁頭,以及那份源于本心的宏大誓愿。這樣的弟子,方有資格繼承他青冥劍宗的無上劍道。
飛劍繼續(xù)向東,穿云破霧。
腳下是綿延不絕的山脈,是奔騰不息的江河,是星羅棋布的城鎮(zhèn)。天地之廣闊,遠(yuǎn)超林念的想象。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jīng)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望山村的寧靜與貧弱,凡塵俗世的悲歡離合,都已漸漸遠(yuǎn)去。取而代之的,將是波瀾壯闊、危機與機遇并存的修仙世界。
前路漫漫,道阻且長。
但林念無所畏懼。
因為他心中,有那一念燈火,永不熄滅,照亮他前行的道路,直至……渡盡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