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那天起，我成了班級里最「勤奮」的「借讀生」。
我借閱所有同學(xué)的參考書，用最快的速度抄下重點，再趕在別人需要用之前還回去。
深夜里，當(dāng)宿舍樓歸于寂靜，我縮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把白天抄來的筆記一遍遍地背誦，直到眼皮重得再也撐不開。
為了省錢買最基礎(chǔ)的練習(xí)冊，我開始利用所有課余時間打零工。
周末去餐廳端盤子，寒暑假去流水線上擰螺絲。
我的手因為長時間泡在混著洗潔精的冷水里，一到冬天就開裂，布滿了又深又疼的口子。
高考結(jié)束的那個夏天，對我的同學(xué)們來說，是解放，是狂歡。
他們的朋友圈里，曬滿了各地旅游的風(fēng)景照，駕校練車的方向盤，以及各種聚會散伙飯的合影。
而我的夏天，是在三個地方連軸轉(zhuǎn)。
清晨五點，天還沒亮，我就要去早餐店幫工，和面、包包子，油煙和蒸汽熏得我整個人都像是從籠屜里撈出來的。
上午九點，我奔赴下一個戰(zhàn)場——一家電子廠的流水線，在震耳欲聾的噪音里，重復(fù)著上千次枯燥乏味的粘貼動作。
下午六點，我再沖向一家火鍋店，做晚市的傳菜員，端著滾燙的鍋底，穿梭在喧鬧油膩的食客之間，直到半夜打烊。
我像一個被擰緊了發(fā)條的陀螺，不敢停歇。
因為我知道，停下來，我的大學(xué)夢就會碎掉。
媽媽從我高考估分那天起，就明確表示，學(xué)費，她一分錢都不會出。
「你都成年了，還要我給你花錢？你是一點口糧都沒帶來?。俊?/p>
「考上了就自己想辦法去讀，考不上正好，留在家里進(jìn)廠打工?！?/p>
我永遠(yuǎn)忘不了那個八月底的深夜。
我拖著灌了鉛一樣的雙腿回到家，從口袋里掏出那個夏天用血汗換來的一沓錢。
那些錢，有零有整，皺巴巴的，沾著面粉、機(jī)油和火鍋底料的味道。
我一張一張地數(shù)，一遍又一遍地數(shù)。
五千六百八十二塊五。
我的學(xué)費，終于湊齊了。
但沒有喜悅，沒有激動，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麻木。
我用整整一個夏天，用我十八歲的青春，用我?guī)缀跬钢У慕】?，終于為自己掙來了那份她口中我「沒帶來的口糧」。
我捏著那沓沉甸甸的鈔票，看著鏡子里那個面黃肌瘦、眼神空洞的女孩。
心里有個聲音清晰地告訴我：
方慧，從今天起，你再也沒有媽媽了。
那個生下你，卻吝于給你一分一毫愛的女人，只是一個需要你用盡一生去擺脫的債務(wù)。
當(dāng)我拖著那只破舊的行李箱，踏入大學(xué)校門時。
我以為自己終于逃離了那個冰冷的家，奔向了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