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江山盤坐在冰冷刺骨的土炕上,身體依舊因劇痛而微微顫抖,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帶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嘶鳴,噴出帶著血腥味的白霧。額前濕冷的碎發(fā)黏在慘白的皮膚上,冷汗如同小溪般順著臉頰、脖頸不斷滾落,混著凝固的血污,滴落在身下骯臟板結(jié)的稻草上。
他緊閉著雙眼,布滿血絲的眼皮下,眼珠在劇烈地顫動。意念如同在驚濤駭浪中艱難操控著一葉扁舟,死死引導(dǎo)著那一縷被冰冷狂暴力量包裹著的、微弱如絲的氣息,沿著體內(nèi)那條被強行開辟出的、極其細(xì)微的“縫隙”,如同穿山甲般,一點點、極其緩慢地向著更深、更黑暗、更痛苦的區(qū)域滲透。
每一次意念的推進(jìn),都伴隨著經(jīng)脈被強行撐開的細(xì)微刺痛和酸脹感。雖然那撕心裂肺的狂暴劇痛因這“縫隙”的存在而減弱了一絲絲,但維持這種高度凝聚、如履薄冰的意念狀態(tài)本身,就是一種對精神的極致壓榨!頭痛欲裂,如同被無數(shù)根鋼針反復(fù)穿刺!
更可怕的是,隨著那縷氣息的深入,他清晰地感覺到,體內(nèi)那股源自玉佩的、冰冷狂暴的“開荒”力量,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變得更加……活躍?如同被那縷微弱的氣息刺激了兇性,更加狂暴地在他淤塞的經(jīng)脈和破碎的丹田中橫沖直撞,帶來新一輪更加猛烈的劇痛浪潮!
“呃……” 喉嚨里再次溢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了一下,差點從意念引導(dǎo)的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
“廢物!這點微末進(jìn)展就沾沾自喜?心神搖曳?” 塵老那冰冷刻薄、如同跗骨之蛆的聲音,瞬間在江山混亂的意識中炸響,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嚴(yán)厲,“你這破身體,早就被那垃圾《引氣訣》沖突的能量和暗傷折騰成了四處漏風(fēng)的破船!單靠這點引氣入隙的涓涓細(xì)流,就想修復(fù)根基?就想重塑你這廢物體質(zhì)?做夢!”
塵老的聲音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了然和……不容置疑的冷酷:“你這具破身體,就像一塊布滿裂痕、沾滿污垢的頑鐵!想要重新鍛造成器,光靠內(nèi)里的溫養(yǎng)……遠(yuǎn)遠(yuǎn)不夠!還得用最猛烈的……外力!將它投入熔爐!用最霸道的火焰,燒掉雜質(zhì)!再用最冰冷的錘擊,鍛打成型!”
外力?熔爐?火焰?鍛打?
江山心神劇震!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他!
“哼!算你還有點腦子!” 塵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聲音里的戲謔更濃,“光靠意念引導(dǎo)這點微末靈氣,給你這破船打補丁,猴年馬月也補不完!更別說恢復(fù)你那點可憐的煉體修為了!想活命?想盡快擁有報仇的力量?就得下猛藥!就得……淬體!”
淬體!
這兩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江山心頭!他當(dāng)然知道淬體!那是煉體境修士打熬筋骨皮肉、提升體魄強度的必經(jīng)之路!江家子弟每月領(lǐng)取的那瓶劣質(zhì)淬體液,便是為此!但塵老口中的“淬體”,顯然絕非那種溫和的東西!
“給老子聽好了!” 塵老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現(xiàn)在!立刻!馬上去準(zhǔn)備藥浴!”
“藥……藥?。俊?江山嘶啞的聲音帶著疑惑和一絲虛弱。他身無分文,連飯都吃不起,哪來的藥材?
“哼!蠢材!誰讓你去買那些華而不實的靈藥了?” 塵老的聲音充滿了不屑,“老夫要的,是山林間最尋常、最廉價、甚至被人視作雜草的……毒物!”
毒物?!江山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眼中充滿了驚駭!
“蛇腥草!取其根莖,三寸長,帶泥最佳!越多越好!”
“鐵骨藤!取其老根,色如黑鐵,堅硬如石者!搗碎!”
“苦艾葉!取其頂端最苦最澀、汁液濃郁者!曬干碾粉!”
“還有……昨日你在黑風(fēng)山外圍殺的那條鐵線蛇!剝皮取膽!蛇膽……搗爛取其汁液!蛇血……收集起來!”
塵老語速極快,報出一連串極其廉價、甚至帶著明顯毒性的草藥名稱和處理方式。這些名字,江山大多聽過,甚至在后山破院附近就能找到一些!都是些尋常人避之不及、連牲畜都不愿啃食的毒草!尤其是那鐵線蛇的蛇膽和蛇血,更是帶著強烈的腥臭和毒性!
“這……這些東西……” 江山的聲音帶著遲疑和一絲恐懼,“都是……有毒的……”
“廢話!無毒,老夫要它何用?!” 塵老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興奮,“就是要以毒攻毒!用最霸道的藥性,刺激你這具麻木腐朽的破身體!燒掉淤積的雜質(zhì)!沖開那些頑固的淤塞!就像用燒紅的烙鐵,去燙那腐爛的瘡疤!”
他頓了頓,聲音里的興奮轉(zhuǎn)為冰冷的警告:“過程會很‘舒服’!舒服到你恨不得立刻去死!但這是最快的路!也是唯一能讓你這廢體在短時間內(nèi)脫胎換骨的路!做不做,你自己選!”
唯一的……最快的路!
江山布滿血污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坦堑某鸷夼c對力量的渴望,瞬間壓倒了恐懼!南宮雪撕碎婚書時的輕蔑眼神再次刺痛他的神經(jīng)!江震將他視作籌碼的冰冷算計如同毒蛇噬心!
“做!” 他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嘶啞而決絕的一個字!眼中燃燒著毀滅性的瘋狂!
“很好!” 塵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滿意,“現(xiàn)在,能動彈了?能動就給老子爬起來!去弄藥材!越快越好!記住,蛇腥草根莖、鐵骨藤老根、苦艾葉粉末……量要足!蛇膽汁液和蛇血……一滴都不能少!熬煮的藥湯,要濃!要黑!要……刺鼻!”
江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忍著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虛弱,掙扎著挪下冰冷的土炕。雙腳踩在冰冷的泥地上,如同踩在燒紅的烙鐵上,帶來一陣陣鉆心的刺痛和麻木。他扶著冰冷的土墻,一步一頓,如同背負(fù)著無形的山岳,艱難地挪到墻角。
那里,堆著一些江福劈好的、但顯然受潮了的柴禾,散發(fā)著淡淡的霉味。旁邊,是那個豁了口的粗陶水缸。
他拿起角落里一個同樣破舊、邊緣坑洼的鐵鍋。這是江福偶爾用來給他熱粥的。他用豁口的粗陶碗,艱難地從水缸里舀起渾濁冰冷的積水,倒入鐵鍋。冰冷的水花濺在他凍得開裂的手背上,帶來一陣刺痛。
做完這些,他扶著墻,一步一挪,推開那扇吱呀作響、隨時會散架的破院門。
風(fēng)雪依舊狂暴,卷著鵝毛大雪撲面而來,瞬間將他單薄的身體吞沒。寒風(fēng)如同刀子刮在臉上,雪片打在裸露的皮膚上,冰冷刺骨。他裹緊了身上那件冰冷沉重的破襖,佝僂著腰,頂著風(fēng)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記憶中的方向——后山那片荒僻的、長滿了各種雜草荊棘的坡地。
尋找塵老指定的“毒物”并不容易,尤其是在這風(fēng)雪交加、視線模糊的惡劣環(huán)境下。他忍著左肩撕裂般的劇痛,用唯一還算完好的右手,在積雪覆蓋的枯草叢中艱難地摸索、挖掘。
蛇腥草的根莖帶著濃烈的腥氣,根須上沾滿冰冷的泥污。
鐵骨藤的老根堅硬如鐵,深埋在凍土之下,需要用石頭費力地砸斷、撬出。
苦艾的葉子早已被風(fēng)雪摧殘得七零八落,他只能仔細(xì)辨認(rèn),尋找那些頂端殘留的、顏色深綠、帶著濃郁苦澀氣味的葉片。
每挖掘一點,都牽扯著全身的傷處,帶來一陣陣鉆心的劇痛。風(fēng)雪灌進(jìn)他的衣領(lǐng),凍得他嘴唇青紫,渾身瑟瑟發(fā)抖。左手那斷指的傷口,在寒冷和用力下,再次傳來陣陣尖銳的刺痛,凝結(jié)的血痂似乎有裂開的跡象。
但他不管不顧!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湊齊藥材!淬體!變強!報仇!
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他的雙手早已凍得麻木失去知覺,破舊的襖子上落滿了厚厚的積雪,他終于拖著疲憊不堪、劇痛纏身的身體,帶著一堆沾滿泥污和雪水的“毒草”和那個裝著鐵線蛇膽汁液與冰冷蛇血的破皮囊,踉蹌著回到了破敗的小院。
破屋內(nèi),冰冷依舊。他哆嗦著,將冰冷的鐵鍋架在用幾塊石頭壘成的簡易灶臺上。點燃受潮的柴禾,濃煙瞬間彌漫在狹小的空間里,嗆得他劇烈咳嗽,牽動傷口又是一陣劇痛。潮濕的柴禾燃燒得很慢,發(fā)出噼啪的聲響,火光微弱地跳躍著。
他按照塵老的指示,將挖來的蛇腥草根、砸碎的鐵骨藤老根、碾成粉末的苦艾葉……一股腦地丟進(jìn)冰冷的鐵鍋里。最后,他顫抖著打開那個破皮囊,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瞬間彌漫開來!那是鐵線蛇膽汁液和冰冷蛇血的混合氣味!
他強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將皮囊里粘稠、暗紅發(fā)黑、散發(fā)著刺鼻腥臭的液體,全部倒入了鐵鍋中!
渾濁的冷水,瞬間被染成了令人心悸的……墨綠色!如同沼澤深處最污濁的泥漿!
隨著火焰的持續(xù)加熱,鍋內(nèi)的混合物開始翻滾、冒泡。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濃烈腥臭、刺鼻苦澀、還帶著一股鐵銹般血腥氣的古怪氣味,如同無形的毒霧,瞬間充斥了整個破屋!那氣味之濃烈、之怪異,足以讓任何聞到的人頭暈?zāi)垦?,胃部痙攣!
墨綠色的液體在鍋中劇烈地沸騰著,顏色越來越深,最終變成了如同深淵般濃稠的……墨黑色!表面不斷翻滾著粘稠的氣泡,破裂時發(fā)出“啵?!钡妮p響,散發(fā)出更加濃烈、更加令人作嘔的混合怪味!整鍋藥湯,看起來和聞起來,都如同傳說中巫婆熬制的……致命毒藥!
江山看著鍋中翻滾的墨黑色液體,聞著那刺鼻欲嘔的怪味,臉色變得更加慘白。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微微顫抖著。
“哼!磨蹭什么?!” 塵老冰冷嚴(yán)厲的聲音如同鞭子抽來,“脫衣服!跳進(jìn)去!泡夠一個時辰!記住!無論多‘舒服’,都給老子在里面待著!敢出來,或者昏過去……你這輩子,就真的只能當(dāng)個躺在破炕上咳血的廢物了!”
江山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再次嘗到血腥味。他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決絕的瘋狂取代!他不再遲疑,用凍僵麻木的手指,極其艱難地、一件件剝下身上那冰冷沉重的破舊襖子和單薄的里衣。
寒冷瞬間將他赤裸的身體包裹!瘦骨嶙峋的身軀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布滿青紫的淤痕、尚未愈合的傷口、特別是左肩那猙獰的骨裂處和左手那斷指的傷口,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和脆弱。
他走到那口翻滾著墨黑色毒湯的鐵鍋前。灼熱的氣浪混合著刺鼻的怪味撲面而來。他看著鍋中那如同沸騰瀝青般的液體,深吸了一口氣——那濃烈的怪味嗆得他幾乎窒息!
然后,在塵老那無聲的注視(或者說,冰冷意念的鎖定)下,他閉上眼睛,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般的決絕,猛地抬腿,踏入了那翻滾的墨黑色藥湯之中!
滋啦——?。?!
仿佛燒紅的烙鐵猛地插入冰水!又像是滾燙的巖漿澆在了凍肉上!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混合著極致灼燒、腐蝕、撕裂、以及深入骨髓的奇癢的恐怖痛感,瞬間從腳底直沖天靈蓋!?。?/p>
“呃啊啊啊啊啊——?。。?!”
江山雙眼猛地暴睜!眼球瞬間布滿血絲,幾乎要凸出眼眶!喉嚨里爆發(fā)出凄厲到不似人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慘烈嚎叫!整個身體如同觸電般劇烈地、不受控制地瘋狂抽搐、痙攣起來!
痛!
太痛了!
那墨黑色的藥液仿佛不是水,而是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又像是無數(shù)細(xì)小的、帶著腐蝕性毒液的毒蟲!瘋狂地鉆入他皮膚上每一個毛孔!鉆進(jìn)他血肉的縫隙!鉆進(jìn)他斷裂的骨頭!鉆進(jìn)他破碎的丹田!鉆進(jìn)他淤塞經(jīng)脈的每一個角落!
灼燒感!如同被投入了沸騰的油鍋!皮膚瞬間變得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煮爛、脫落!
腐蝕感!如同被潑了濃硫酸!血肉仿佛在滋滋作響,被那霸道的藥性強行分解、融化!
撕裂感!如同有無數(shù)雙無形的手在體內(nèi)瘋狂撕扯!要將他的筋骨、血肉、經(jīng)脈統(tǒng)統(tǒng)扯碎!
奇癢!深入骨髓、直抵靈魂的奇癢!仿佛有億萬只螞蟻在骨頭縫里、在神經(jīng)末梢上瘋狂地啃噬、爬行!
幾種極致的痛苦感覺交織在一起,如同最殘酷的刑罰,瞬間將江山淹沒!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被一寸寸地凌遲!被投入了十八層地獄的最底層承受酷刑!意識在劇痛的狂潮中瘋狂沉浮,眼前陣陣發(fā)黑,金星亂冒!每一次抽搐都帶起鍋中藥液的劇烈晃動,濺起幾滴墨黑色的毒液,落在他裸露的皮膚上,又帶來新一輪灼燒的劇痛!
他本能地想要掙扎!想要逃離這口沸騰的“毒鍋”!身體劇烈地扭動著,想要爬出來!
“給老子……忍著!” 塵老冰冷如萬載寒冰的聲音,如同最堅固的枷鎖,狠狠鎮(zhèn)壓在他瀕臨崩潰的意識之上!“想想你的仇!想想那些將你踩在腳下的人!想想你發(fā)的血誓!這點痛都受不了?你還配報仇?!你還配叫江山?!”
塵老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江山被劇痛占據(jù)的靈魂深處!瞬間點燃了那被痛苦壓制的滔天恨意!
南宮雪撕碎婚書時冰冷的眼神!南宮雄居高臨下的宣判!江震陰冷的算計!江虎的獰笑!……無數(shù)屈辱的畫面在劇痛的漩渦中瘋狂閃現(xiàn)!那刻骨的恨意如同滾燙的巖漿,轟然沖垮了本能的恐懼和退縮!
“啊——!??!” 江山喉嚨里爆發(fā)出更加凄厲、更加瘋狂的嘶吼!那不是求饒,而是如同困獸被逼入絕境時、亮出獠牙的兇戾咆哮!他用盡全身最后一點力氣,猛地張開嘴,狠狠咬住了鐵鍋冰冷的邊緣!
咔嚓!
堅硬的牙齒與冰冷的鐵鍋邊緣碰撞,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脆響!牙齦瞬間崩裂,鮮血混合著口水順著嘴角淌下,滴落在沸騰的墨黑色藥液中!但這肉體上的痛苦,比起藥浴帶來的折磨,簡直微不足道!
他死死地咬著鐵鍋!牙齒因為用力過度而咯咯作響!全身的肌肉繃緊如鐵!青筋如同扭曲的蟒蛇在通紅的皮膚下瘋狂暴突!身體因為極致的痛苦而劇烈地顫抖著,卻硬生生被他那刻骨的恨意和瘋狂的意志……釘在了這口沸騰的“毒鍋”之中!
不能出去!
死也不能出去!
這點痛……比起當(dāng)眾的羞辱……比起被視作垃圾的絕望……算得了什么?!
他要活!他要變強!他要讓所有踐踏他的人……血債血償!??!
破敗冰冷的屋內(nèi),濃烈的怪味混合著血腥氣彌漫。
一口翻滾著墨黑色毒液的大鐵鍋。
一個全身赤裸、皮膚通紅如同煮熟的蝦子、身體因劇痛而瘋狂痙攣抽搐的少年。
少年死死咬著冰冷的鍋沿,雙目赤紅如血,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凸出眼眶!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痛苦嗚咽!汗水、血水、墨黑色的藥液混合在一起,順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不斷流淌、滴落……
構(gòu)成了一幅無比慘烈、無比瘋狂、卻又蘊含著毀滅性意志的……淬體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