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窗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灰蒙蒙的世界。周明遠坐在書桌前，盯著電腦屏幕上那封冰冷的郵件——"很遺憾，您的論文《北宋末年的社會結構變遷》未通過期刊評審..."。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被拒了。
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三十二歲，歷史學博士，卻只能在普通大學當個講師，連副教授的邊都摸不著。書架上的學位證書在昏暗的臺燈下泛著諷刺的光。
手機震動起來，是林妍的消息："明遠，我想我們還是不合適..."后面跟著一長串他懶得看完的解釋。交往八個月，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周明遠把手機反扣在桌上，發(fā)出一聲苦笑。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緊接著是震耳的雷聲。雨下得更大了。
"出去走走吧。"他對自己說，總比悶在屋里強。
周明遠撐著一把黑色長柄傘，漫無目的地走在雨中的街道上。水花濺濕了他的褲腳，但他毫不在意。轉過幾個街角，他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平時很少光顧的舊貨市場。雨天里，大多數(shù)攤位都收攤了，只有零星幾個還支著防雨布堅持營業(yè)。
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位老人守著一堆銹跡斑斑的老物件。周明遠本想直接走過，余光卻瞥見一抹異樣的銅綠色。
"年輕人，看看這個。"老人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從箱底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面銅鏡，"剛收來的好東西，北宋年間的。"
周明遠蹲下身，接過銅鏡。鏡面已經(jīng)氧化得模糊不清，只能隱約映出他扭曲的倒影。但當他用手指輕撫鏡面時，一種奇異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仿佛有電流穿過。
"多少錢？"他聽見自己問，聲音有些發(fā)緊。
老人瞇起眼睛打量他，"看你是識貨的，八百。"
周明遠知道這價格對于一面普通銅鏡來說太高了，但某種莫名的沖動讓他沒有還價。他付了錢，把銅鏡小心地包好放進背包。
回到家，雨依然下個不停。周明遠把銅鏡放在書桌上，用軟布輕輕擦拭。隨著銅銹一點點被清除，鏡背精美的紋飾逐漸顯露出來——繁復的云紋中環(huán)繞著一只似龍非龍的異獸，鏡鈕周圍刻著一圈他從未見過的符文。
"奇怪..."他喃喃自語，手指不自覺地描摹著那些符文。作為專研宋史的學者，他見過無數(shù)宋代銅鏡，但這種紋飾和符號卻是第一次見。
夜深了，雨聲漸歇。周明遠把銅鏡立在書架上，準備睡覺。就在他關燈的瞬間，一道月光從云層縫隙中透出，正好照在銅鏡上。
鏡面突然泛起一層詭異的青光。
周明遠猛地坐起身，以為自己眼花了。他伸手想拿起銅鏡查看，卻在指尖觸碰到鏡面的剎那，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刺眼的白光中，他仿佛墜入無底深淵，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某種古老語言的低語。他的身體被撕扯、扭曲，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周明遠重重摔在堅硬的地面上，痛得蜷縮起來。他大口喘著氣，眼前金星亂冒。當視線終于清晰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在臥室里，而是躺在一條泥濘的土路上。
"這...這是哪里？"
他掙扎著爬起來，震驚地環(huán)顧四周。土路兩旁是茂密的農(nóng)田，遠處隱約可見高大的城墻和樓閣?？諝庵袕浡窕?、牲畜和某種香料混合的氣味，與他熟悉的城市氣息截然不同。
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他身上穿的已經(jīng)不是睡衣，而是一件粗糙的麻布長衫，腳上是草編的鞋子。
"這位郎君，可需幫忙？"
一個帶著濃重口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周明遠轉身，看見一個頭戴幞頭、身穿褐色短打的老農(nóng)，正趕著一輛牛車緩緩駛來。
老農(nóng)的裝束、牛車的樣式，還有他說話的方式...這一切都指向一個荒謬的結論。
"請、請問現(xiàn)在是哪一年？"周明遠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
老農(nóng)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宣和八年啊，郎君莫非是病了？"
周明遠如遭雷擊。宣和八年...那是宋徽宗最后一個年號，次年就改元靖康。公元1126年，北宋滅亡的前夕。
他穿越了。
老農(nóng)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么，但周明遠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他的目光越過老農(nóng)，望向遠處那座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的宏偉城池——開封，北宋的都城，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作為研究宋史的學者，他對這座城市了如指掌。但此刻，它不再是書本上的文字和圖片，而是真實矗立在他眼前的龐然大物。
"郎君可是要進城？"老農(nóng)問道，"老漢正好要去送菜，可以捎你一程。"
周明遠木然點頭，爬上了牛車。隨著牛車吱呀吱呀地向城門移動，他的大腦終于開始運轉。
銅鏡...一定是那面銅鏡。它把他帶回了北宋末年，中國歷史上最動蕩的時期之一。再過不到一年，金兵就會攻破開封，擄走徽欽二帝，釀成"靖康之恥"。
牛車穿過高大的城門，周明遠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寬闊的街道上人流如織，兩側店鋪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挑擔的小販、騎馬的官員、坐轎的貴婦、嬉戲的孩童...構成了一幅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圖》。
"郎君在哪里落腳？"老農(nóng)的問話將他拉回現(xiàn)實。
周明遠張口結舌。他身無分文，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除了書本上的知識。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卻觸到一個硬物。掏出來一看，是那面銅鏡，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他身上。
"周公子！周公子可算找到您了！"
一個急促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氣喘吁吁地跑到牛車前，"老爺都急壞了，您昨夜去哪了？"
周明遠愣住了，"你...認識我？"
小廝露出困惑的表情，"公子說笑了，小的是您的書童平安啊?？旎厝グ桑蠣斦f今日有貴客到訪，要您作陪呢。"
周明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又摸了摸臉，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他不僅穿越了時間，還取代了某個與他長相相似的"周公子"。
歷史的車輪正在轉動，而他，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普通歷史老師，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這場大戲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