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的永夜中，科考站的燈光像一顆孤獨的星辰。
周明遠懸浮在科考站上空三百米處，右半身的鏡化部分轉(zhuǎn)化為透明狀態(tài)，與極光融為一體。即使穿著特制的防寒服，零下六十度的低溫仍讓他的人類左半邊感到刺痛——這是成為半神五年來，他刻意保留的少數(shù)凡人感知之一。
耳機里傳來林妍的聲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信號確認了嗎？"
"確認是鑒察司的緊急編碼。"周明遠調(diào)整右眼的觀測模式，鏡化瞳孔中星河流轉(zhuǎn)，將科考站的建筑結(jié)構(gòu)一層層透視，"生命體征顯示站內(nèi)有三人，但全部靜止不動。沒有熱源，沒有黑霧痕跡。"
"這更可疑了。"林妍的聲音帶著緊繃，"北極站是我們最偏遠的監(jiān)測點，配備的都是精銳。突然中斷聯(lián)絡(luò)三天，又發(fā)回那種詭異求救信號..."
周明遠回憶起那封求救電報的內(nèi)容——不是標準的鑒察司密碼，而是一串古老的西夏文字，翻譯過來只有一句話："黑霧之前有白光"。
"我下去了。"他關(guān)閉反重力場，任由身體墜向科考站。在即將撞擊屋頂前一刻，鏡化右掌輕按，一道星光緩沖了落勢，讓他如羽毛般輕輕落下。
科考站靜得出奇。正常情況下，這種級別的基地至少該有值班人員走動，機器運轉(zhuǎn)的嗡鳴。但現(xiàn)在，只有風刮過金屬外墻的嗚咽。
主入口的門鎖被破壞了——從內(nèi)部。周明遠皺眉，右手凝聚出一面小型光鏡，拋向空中。光鏡分裂成十二個更小的監(jiān)視單元，悄無聲息地滑入建筑各處。
"接入你的視覺。"林妍說。通過五年來的靈魂共鳴訓(xùn)練，她現(xiàn)在能短暫共享周明遠的視野。
十二個畫面同時在周明遠腦海中展開：宿舍區(qū)空無一人，但床鋪整齊；實驗室設(shè)備仍在運行，屏幕上顯示著冰川穿透掃描圖；廚房餐桌上擺著三份吃了一半的飯菜，已經(jīng)結(jié)冰...
最奇怪的是通訊室。發(fā)報機處于開啟狀態(tài)，但操作員的位置上沒有人，只有地板上散落著一些黑色粉末。
"像被突然蒸發(fā)了一樣。"林妍倒吸一口冷氣，"但黑霧不會留下殘渣。"
周明遠的光鏡移動到最后一個區(qū)域——地下室。這里的門被某種力量扭曲變形，門縫里透出微弱的藍光。掃描顯示下方有一個巨大的空洞，遠超科考站原有設(shè)計。
"找到了異常源。"周明遠向地下室移動，"通知總部，準備'星盾'協(xié)議。"
"已經(jīng)啟動了。"林妍回答，"馬庫斯帶的第一支援隊六小時后到達。小心，親愛的。"
最后那個稱呼讓周明遠嘴角微揚。五年過去，林妍在公開場合永遠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只有獨處時才會流露溫情。但自從三個月前那次靈魂深度共鳴后，她偶爾會在通訊中泄露出這樣的親昵。
地下室的門不僅變形，而且冰冷異常。周明遠的鏡化右手觸碰門板時，竟然結(jié)了一層霜。這很不尋?！肷裰|通常不受物理環(huán)境影響。
他深吸一口氣，星光在右臂凝聚，輕輕推開門。
眼前的景象讓即使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時之神也怔住了——
地下室擴大成了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冰洞，顯然是最近才融化的。冰洞中央矗立著一塊巨大的黑色石碑，上面刻滿西夏文字。但更令人震驚的是石碑后方的東西：一面直徑約二十米的青銅鏡，半埋在冰川中，鏡面朝上，散發(fā)著詭異的白光。
那不是普通的光。它不像黑霧那樣充滿惡意，卻更加...陌生。仿佛來自完全不同的時空法則。
"周明遠？"林妍的聲音充滿擔憂，"你看到了什么？共享畫面中斷了。"
"某種銅鏡...但比我見過的任何一面都大。"周明遠謹慎地接近，"石碑上有文字，我需要——"
話未說完，鏡面突然泛起漣漪。白光凝聚成一個人形，緩緩"站"了起來——那是個穿著西夏服飾的女子，面容模糊不清，但姿態(tài)明顯是在戒備。
"退后！"周明遠本能地展開星光屏障，同時激活玉玨通訊器的記錄功能。
白光女子開口了，聲音像是千百個回聲的疊加："守護者...終于來了...太遲了..."
"你是誰？"周明遠保持防御姿態(tài)，"這里的科考人員呢？"
"歸還...即將完成..."女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石碑，"讀吧...然后決定...站在哪一邊..."
她的身影開始消散。周明遠急忙追問："什么歸還？決定什么？"
"三鏡...從來不是三..."女子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初...有四面..."
白光突然收縮回鏡面，冰洞重歸黑暗。周明遠迅速生成幾顆光球懸浮四周，走近石碑開始記錄上面的文字。大部分是西夏文，但最下方刻著一行小字漢字——
"崇宗貞觀十年，白光現(xiàn)，大夏亡。"
周明遠心頭一震。西夏崇宗時期，正是北宋滅亡前幾十年。歷史上記載西夏突然衰落的原因一直成謎，難道與這面"白鏡"有關(guān)？
他轉(zhuǎn)向那面巨大的銅鏡，現(xiàn)在它看起來只是一塊普通的古老金屬，沒有任何異常活動。但當他用神力感知時，發(fā)現(xiàn)鏡面深處確實封存著某種力量，與黑霧截然不同卻同樣強大。
"周明遠！"林妍的呼喚將他拉回現(xiàn)實，"馬庫斯小隊提前到達了，還帶來了一個意外訪客。"
"誰？"
"西夏文化專家，剛從莫斯科飛過來。他說...他知道我們在找什么。"
兩小時后，科考站臨時指揮中心。
周明遠已經(jīng)恢復(fù)了人類外貌——經(jīng)過五年練習，他現(xiàn)在能完美控制鏡化程度，甚至可以讓右半身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只有林妍這樣熟悉他的人，才能注意到他右手偶爾閃過的星芒。
"這位是伊萬·彼得羅維奇教授。"林妍介紹道，"他在破譯西夏古文字方面是世界權(quán)威。"
伊萬是個六十多歲的俄羅斯老人，灰白胡子幾乎遮住半張臉，但眼睛炯炯有神："不可思議！你們真的找到了'白鏡'的記載！"
"白鏡？"周明遠挑眉，"所以你知道這是什么。"
"傳說而已！"伊萬激動地翻動筆記本，"西夏皇室秘史中提到過，在黑霧之前，曾有白光籠罩黨項人的祖地。他們稱其為'天之鏡'，認為能照見未來。"
林妍和周明遠交換了一個眼神。鑒察司的歷史檔案中從未提及"白鏡"的概念，只有天、地、人三鏡。
"為什么說'歸還即將完成'？"周明遠問，"歸還什么？給誰？"
伊萬突然壓低聲音："根據(jù)我破譯的殘卷，西夏滅亡前，最后一任皇帝曾秘密將'天之鏡'沉入冰川，并留下預(yù)言——當守護者集齊三鏡時，白鏡將重現(xiàn)人間，完成最后的...呃，這個詞我翻譯為'平衡'。"
馬庫斯從監(jiān)控屏幕前抬頭："長官，冰川掃描有新發(fā)現(xiàn)。白鏡下方有一個更大的結(jié)構(gòu)...像是某種建筑。"
圖像顯示出來——銅鏡只是一個巨大建筑的頂部，下面還有至少三十米深的構(gòu)造，形狀像一個倒置的金字塔。
"金字塔？在西夏？"林妍皺眉。
"不..."伊萬突然臉色蒼白，"不是金字塔。是祭壇。黨項人最古老的祭壇，用來...與天對話。"
周明遠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他手腕上的玉玨突然發(fā)熱，這是林妍在發(fā)出私人信號。他借口檢查設(shè)備，與她走到角落。
"怎么了？"
林妍卷起左袖，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那里原本只有銅鏡紋身，現(xiàn)在卻多了幾道金色的紋路，與周明遠鏡化部分的脈絡(luò)驚人地相似。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周明遠輕聲問，手指輕撫那些金紋。
"三個月前，那次深度共鳴后。"林妍聲音有些發(fā)抖，"一開始很淡，我以為會消失。但這幾天越來越明顯...尤其是收到北極信號后。"
周明遠的人類左手與她的金紋手腕相觸，感受到微弱的能量流動。這不是普通的皮膚病變，而是靈魂共鳴達到新層次的標志——林妍正在無意識吸收他的神力。
"疼嗎？"
"不，只是..."她猶豫了一下，"有時我會做奇怪的夢。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全是鏡子的世界里，每面鏡子都顯示不同時代的場景。最近一次，我看到了西夏的皇宮..."
周明遠心頭一震。這不僅僅是記憶傳承，而是初步覺醒的時空感知能力。按理說普通人類無法承受這種力量，但林妍的靈魂經(jīng)歷過兩世積累，加上與他的深度綁定，正在發(fā)生某種進化。
"我們回去后需要做全面檢查。"他輕聲說，"暫時別告訴其他人。"
林妍點頭，剛要回應(yīng)，整個科考站突然劇烈震動！設(shè)備從桌上滑落，燈光閃爍幾下后熄滅，只有應(yīng)急燈投下血紅色的陰影。
"地震？"馬庫斯在混亂中大喊。
周明遠已經(jīng)沖到窗邊。外面的景象讓他血液凝固——冰川正在裂開，不是隨機的裂縫，而是精確地沿著白鏡周圍形成一個完美圓形。更可怕的是，裂縫中滲出的是白光，不是黑霧。
"不是地震！"他轉(zhuǎn)身命令，"所有人立刻撤離！馬庫斯，啟動'星盾'最高級別！"
"那下面有東西要出來了！"伊萬教授驚恐地盯著監(jiān)測屏幕，"溫度驟降！零下一百度還在降！這...這不科學(xué)！"
林妍已經(jīng)拔出手槍——這五年鑒察司研發(fā)的新型武器，彈頭包裹著銅鏡碎片。她與周明遠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想到了那個求救信號的含義。
黑霧之前有白光。
也許他們一直對抗的黑霧，從來就不是最原始的威脅。
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冰裂聲，科考站的地板突然塌陷。周明遠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抱住林妍，星光屏障展開，擋住墜落的碎片。其他人就沒那么幸運了——馬庫斯抓住一根管道懸在半空，伊萬教授則滑向裂縫邊緣...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
冰川下的巨大空洞中，白鏡緩緩升起，不是被機械吊起，而是自行懸浮。鏡面朝上，白光如液體般流動。而在那光中，漸漸浮現(xiàn)出無數(shù)人影——不是亡魂，更像是某種投影，穿著不同時代的服飾，做著各種動作，如同千萬個時空片段同時播放。
最中央是一個巨大的身影，依稀能辨認出西夏皇室裝束，頭戴奇怪的高冠，雙手捧著一面小鏡子。
"崇宗皇帝..."伊萬喃喃道，然后突然尖叫起來，"不！那不是他！那是——"
白光爆發(fā)。周明遠只來得及將林妍緊緊護在身下，感覺半神之軀被某種從未體驗過的力量穿透。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聽到那個西夏女子聲音再次響起：
"選擇的時候到了，守護者。鏡子的第四面...終將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