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蟲在血脈里產(chǎn)卵時,晏微看見母親在汞霧中跳祭舞。足鈴每響一聲,蠱卵便孵化一分。秦隼的銅針挑開她腕間皮肉:“此蠱名‘蒹葭’,見水則生?!?而鐘離晞的骨笛正引著渭水倒灌地宮——那水中漂來三具童尸,尸身開滿蒼色蘆花。
蠱蟲在血脈里游動,像冰針挑撥著神經(jīng)。晏微蜷在石榻上,肩胛的傷口滲出藍絲——秦隼玉尺留下的汞毒正與蠱卵交融。昨夜那場混戰(zhàn)后,她被囚在觀星臺,窗外是終年不散的汞霧,霧中浮動著女娃最后的耳語:
“船來了...”
足踝突然傳來金屬涼意。秦隼半跪榻前,玄衣下擺掃過她赤裸的足尖。他腰間多了一串銅鈴,鈴舌刻成蒹葭穗的形狀。
“蠱名‘蒹葭’?!彼讣夥鬟^晏微腕間凸起的青脈,“遇水化根,破體成葦。”銅針在燭火上燒得赤紅,針尖挑開她腕間皮膚時,幾條透明蠱蟲在血肉間蠕動,尾端已抽出細白根須。
劇痛讓幻象更清晰:母親楚服的赤色廣袖在汞霧里翻飛,足鈴叮當,跳著招魂的巫舞。晏殊的聲音從星圖深處傳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此蠱需活水滋養(yǎng)。”秦隼用玉碟盛住蠱蟲,根須遇血瘋長,“渭水將至,你還有三個時辰?!?/p>
銅鈴突然無風自鳴!觀星臺劇烈震顫,汞霧被狂風撕開裂縫。晏微撲到窗邊,見地宮底層已成汪洋——渾濁的渭水裹挾斷木奔涌,水面漂來三具孩童尸身。尸身腫脹如鼓,口鼻中鉆出蒼色蘆花。
“鐘離晞引渭水破陵?!鼻伥赖你~針釘入窗欞,“他要以水為刃,斬斷驪山地脈。”
一具童尸撞上高臺基座。蘆花散落處,晏微看清尸體耳垂的貝殼墜——是那個喚她姐姐的女娃!孩童青紫的掌心緊握著青銅殘片,正是磁石室缺失的最后一塊。
汞霧幻境與眼前慘象重疊。阿蕪在渭水銀浪中伸出手:“姐姐,渡我...”
晏微撞開秦隼縱身躍窗。銅鈴急響中,蠱蟲在血脈里暴長!
蒹葭刑
洪水沒至腰際。晏微割破手腕浸入濁流,蠱蟲遇水狂喜,根須刺破血管扎入水底淤泥。劇痛如烈火焚身,她看見母親的祭舞越來越急,足鈴化作萬千蠱蟲的嘶鳴。
“抓?。 辩婋x晞的骨笛橫到眼前。晏微抓住笛身剎那,海東青俯沖抓起女娃尸身——蘆花紛飛如雪,露出孩童心口的烙?。和暾镍P凰圖騰,與晏微發(fā)簪別無二致!
“晏氏血脈的守陵印?!辩婋x晞拽她爬上浮木,“秦隼在童尸刻印,誘你入水激活蠱卵。”
尸群在漩渦中聚成詭異陣型。蘆花吸水膨脹,根須纏繞尸骸筑起葦墻,將二人困在方寸之地。渾濁的水面下,青銅殘片發(fā)出幽光,拼成父親的手書:
“蒹葭為刃,可斷渭水”
鐘離晞突然割腕。鮮血滴入水流,蠱蟲在晏微體內躁動。“以血飼蠱,”他將匕首塞進她掌心,“根須長成時,便是你的死期。”
尸墻越收越緊。女娃的貝殼墜隨波晃動,折射陽光刺向晏微雙眼——光斑落處,一具男童尸身的耳孔里,塞著半片蠟封的帛書。
晏微咬牙扎入水底。蠱根遇水瘋長,穿透腿骨扎進河床。她摳出男童耳中帛書時,無數(shù)根須已纏住腰肢。蠟封在掌心融化,露出《蒹葭》殘篇,字縫間爬滿蠱卵: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秦隼的朱批刺目:“伊人即祭品”
尸骸堆疊的葦墻轟然倒塌!鐘離晞的骨笛貫穿女娃心口烙印,鳳凰紋路寸寸龜裂。尸群發(fā)出尖嘯,蘆花根須如毒蛇纏上晏微脖頸。
“斷水!”鐘離晞嘶吼。晏微將發(fā)簪刺入腕間蠱根——劇痛中簪頭鳳凰瞳迸射紅光,所照之處根須枯萎!
洪水退潮般倒卷。晏微跪在露出的河床上,見枯萎的蠱根間纏著絲線——正是阿蕪死時勾在青銅殘片上的玄色絲縷,與秦隼玉帶同源。
渭水鏡
地宮底層露出真容。水退后的淤泥中,巨大銅鏡斜插如斷碑,鏡面裂痕斑駁。三具童尸臥在鏡前,以身為祭品擺出“涘”字。
“渭水鏡,”鐘離晞?chuàng)徇^鏡緣銘文,“照魂渡厄,秦室秘寶?!?/p>
鏡中突然映出人影。秦隼立在鏡心,玄衣沾滿蘆花,手中玉尺正量著一具女童尸身的頸骨。鏡外真實的秦隼卻出現(xiàn)在晏微身后,銅鈴輕響:
“所謂伊人,”玉尺點向鏡面,“原是故人?!?/p>
鏡中景象驟變:年輕時的晏殊將青銅殘片塞入男童耳孔,男童面容酷似鐘離晞!鏡外的鐘離晞猛然拔刀刺向銅鏡,刀尖卻被鏡中伸出的玉尺格擋——真實的秦隼與鏡影動作同步!
“十年了,師兄。”秦隼的銅鈴震落鏡上淤泥,“你還在找晏殊藏起的渡魂舟?”
鏡面突然映出晏微母親的身影。楚服巫女跪在鏡前,用發(fā)簪劃破手腕,血滴在鏡面刻出渡舟圖紋。鐘離晞的匕首當啷落地:“師娘...”
幻象中的母親突然回首。晏微腕間蠱根如遭牽引,帶著她撞向銅鏡!鏡面漾開水紋,她跌入刺骨寒流。
渡魂舟
汞霧凝成茫茫雪原。晏微在冰面上爬行,蠱根在身后拖出血痕。母親的身影在前方起舞,足鈴每響一聲,便有一具童尸破冰而出。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蹦赣H的歌聲混著鐘離晞與秦隼的廝殺聲傳來。晏微爬過第七具童尸時,冰面映出父親晏殊的面容:“阿微,船在鏡中?!?/p>
她以簪為鑿擊向冰面。冰層碎裂處,青銅渡舟浮出汞液——舟身刻滿《蒹葭》,舟心立著三寸高的鳳凰木雕,與發(fā)簪同工。
蠱根突然纏住木雕!晏微拼死搶奪時,冰面轟然塌陷。秦隼與鐘離晞墜落在舟兩側,刀尺相擊的火星濺上鳳凰羽翼。
“渭水鏡只渡一人?!鼻伥赖挠癯呖ㄗ$婋x晞的刀刃,“師兄,你的船早沉了。”
鐘離晞突然斬斷左腕!血噴在鳳凰木雕上,舟身《蒹葭》銘文次第亮起:“此舟以晏氏血啟,以鐘離魂渡!”
渡舟疾射如箭。秦隼的銅鈴織成金網(wǎng)罩向小舟,晏微將發(fā)簪插入舟心——簪頭鳳凰瞳與木雕鳳凰融合,舟尾展開青銅翼!
舟身擦著金網(wǎng)沖出幻境。真實的渭水鏡前,渡舟模型從鏡中浮出,舟尾沾著鐘離晞的血。鏡面映出三人倒影:晏微懷中木雕滴血,鐘離晞斷腕處白骨森森,秦隼的銅鈴碎了一地。
玉尺挑起舟中帛卷。秦隼展開染血的《蒹葭》殘篇,在空白處朱批:“所謂伊人,在舟之涘。”批罷擲還晏微。
“蠱根已連心脈,”他踏著銅鈴碎片離去,“每月望日,需飲渭水鏡露續(xù)命?!?/p>
鐘離晞的斷腕滴血成冰。他蘸血在晏微掌心寫咒,咒文如蒹葭蔓延:“此舟能渡魂,也能弒神。下次望月,等我?!?/p>
晏微抱緊鳳凰木雕。鏡中母親的倒影突然抬手,指尖穿透鏡面,拭去她眼角冰霜。那觸感真實如生,殘留著楚地橘花的暖香。
地宮深處傳來童謠新調,詞句隨水波漾開:
“蒹葭刃,渭水舟
鳳凰泣血蠱成囚
望月夜,鏡露苦
渡魂不渡傷心人”
木雕鳳凰在她心口搏動,如另一顆心臟在跳。渭水濤聲里,蠱根在血脈中伸展根須,開出細小的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