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龍界,安州城東,回春醫(yī)館。入夜。
內(nèi)室那張簡陋的木床上,青衣少年鐘南的身體,在柳明軒剛剛轉(zhuǎn)身去應對門外急癥病患的剎那,極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微弱的指尖蜷縮,而是整個身體猛地向上彈起,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胸口!隨即又重重摔落回硬板床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南兒!”柳明軒心膽俱裂,猛地回身撲到床邊。
只見床上的少年雙目緊閉,牙關緊咬,額頭上、脖頸間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在蒼白的皮膚下瘋狂蠕動!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四肢不受控制地痙攣、踢蹬,單薄的青色布衣被汗水瞬間浸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驟然繃緊如弓弦般的肌肉線條。喉嚨深處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每一次吸氣都極其短促艱難,每一次呼氣都帶著瀕死的顫音。
這絕非尋常病痛!柳明軒瞳孔驟縮,三指閃電般扣上鐘南的脈門。
指下傳來的搏動,讓這位行醫(yī)半生、見慣風浪的柳先生,臉色瞬間變得比床上的鐘南還要慘白!
那脈象……狂暴!混亂!如同被投入滾油中的水珠,噼啪炸裂!又似千軍萬馬在經(jīng)脈中瘋狂沖撞、踐踏!一股陰冷、污濁、帶著強烈腐蝕性的詭異氣息,正以摧枯拉朽之勢在他徒兒脆弱的經(jīng)脈里橫沖直撞,肆意破壞!這絕不是盤龍界任何一種已知的毒、蠱或內(nèi)傷!它帶著一種……一種截然不同的、令人靈魂深處都感到厭惡和恐懼的“異界”氣息!
“毒?!不……不對!”柳明軒的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駭顫抖。這氣息之邪惡陰損,遠超他平生所見!它不僅在摧毀鐘南的生機,更像是在污染、同化!
“師父……救……命……”鐘南緊閉的牙關里,艱難地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帶著無盡的痛苦和恐懼。他的身體痙攣得更厲害了,仿佛正承受著萬蟻噬心、千刀萬剮的酷刑。
“南兒撐?。 绷鬈幠勘{欲裂,強壓下翻涌的氣血和驚濤駭浪般的驚疑。他右手并指如劍,指尖瞬間凝聚起一點溫潤的青色毫光,快如閃電般點在鐘南胸前膻中、巨闕、神闕等幾處大穴!試圖以自身精純的玄氣強行護住徒兒的心脈要害,暫時阻隔那股詭異力量的侵蝕。
嗤嗤嗤!
指力落下,竟如同點在燒紅的烙鐵上!一股陰冷滑膩的反震之力順著指尖猛地竄入柳明軒的經(jīng)脈,帶著強烈的污濁腐蝕之意!柳明軒悶哼一聲,指尖的青色毫光劇烈搖曳,幾乎潰散!他整條手臂都感到一陣酸麻刺痛!
好霸道的異力!柳明軒心中駭浪滔天。這絕非此界之物!南兒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不敢有絲毫耽擱,左手飛快地從腰間一個古樸的小布袋中捻出三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尖在昏暗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一層溫潤內(nèi)斂的玉色。他凝神靜氣,眼中再無旁騖,只有徒弟那在劇痛中扭曲的年輕臉龐和那狂暴混亂的脈象。
咻!咻!咻!
三根玉針化作三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微光,精準無比地刺入鐘南頭頂百會、前額神庭以及后頸大椎穴!針入極深,針尾微微顫動,發(fā)出極其細微、如同蜂鳴般的嗡響。
隨著玉針刺入,鐘南那狂暴痙攣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繩索瞬間捆縛。他口中發(fā)出一聲長長的、如同解脫又似更加痛苦的抽氣聲,繃緊如鐵的肌肉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松弛跡象。臉上那瘋狂扭動的青筋,也稍稍平復了一瞬。
玉針鎮(zhèn)魂!這是柳明軒壓箱底的救命手段!然而,柳明軒的臉上卻無半分喜色,只有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三根蘊含著他精純玄氣的玉針,此刻正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巨大壓力!針體深處傳來細微的“咔咔”聲,仿佛隨時可能崩斷!那股來自異界的污濁陰損之力,并未被真正壓制,只是在玉針和自身玄氣的強行封堵下,暫時被禁錮在了一個更小的范圍內(nèi),如同被關進籠子的兇獸,正瘋狂地左沖右突,沖擊著束縛!
鐘南的氣息,依舊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在狂暴的沖擊下?lián)u搖欲墜。那蒼白的臉上,痛苦并未消散,反而因為意識的短暫清醒而顯得更加清晰,豆大的汗珠混合著生理性的淚水,不斷從緊閉的眼角滲出,滾落。
柳明軒的鬢角也滲出了冷汗。他維持著玄氣輸出的右手微微顫抖,左手則懸在玉針上方,指尖青光流轉(zhuǎn),不斷注入針體,加固著那岌岌可危的封印。他能撐多久?玉針又能撐多久?南兒這具身體,又還能承受多久?
門外,等待的病患大多離去,只有幾個急癥和啃甘蔗的年輕人。大家忽然似乎聽到了內(nèi)室不尋常的動靜,開始不安地低聲議論起來。那個抱著高熱孩子的母親,帶著哭腔的詢問聲清晰地穿透門板:“柳先生……里面……里面沒事吧?”
柳明軒恍若未聞。他的全部心神,都系于指下那狂暴的脈象和床上那隨時可能熄滅的微弱生機。他死死盯著鐘南痛苦的臉,一個可怕的、匪夷所思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上了他的心臟——
南兒……你到底……從哪里……帶回了這足以滅魂蝕骨的“異界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