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程默站在紐約曼哈頓中城的一棟公寓樓下，抬頭望著這座紅磚建筑。蘇瑾留給他的地址就在這里——西38街520號，6樓B室。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玻璃門。
三天前，他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在湖邊長椅上，他撥通了林銳的電話，謊稱家里有急事需要請假一周。然后訂了最快一班飛往紐約的機票，只帶了一個背包和那張寫著地址的便條。
"請問您找誰？"門廳里的保安攔住了他。
"蘇瑾，6B。"程默摘下墨鏡，"我是她的朋友，從中國來的。"
保安撥通了內線電話，簡短交談后掛斷："蘇小姐說她沒約朋友。"
程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拿出手機，翻出與蘇瑾的聊天記錄："請告訴她，是程默。"
保安再次撥通電話，這次交談時間更長。掛斷后，他的表情緩和了些："6B，電梯在右邊。"
電梯上升的過程中，程默的心跳越來越快。他不確定蘇瑾會如何反應——驚喜？憤怒？還是冷漠？
6B的門虛掩著。程默輕輕推開門，看到蘇瑾站在客廳中央，短發(fā)凌亂，穿著寬松的T恤和運動褲，臉上沒有一絲妝容。這樣的她，比任何時候都真實。
"你瘋了？"蘇瑾劈頭就問，"現(xiàn)在正是你事業(yè)上升期，跑來紐約干什么？"
程默放下背包："我需要見你。"
"就為了這個？"蘇瑾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知道我有多忙嗎？項目出了問題，我每天睡不到四小時..."
"我知道。"程默打斷她，"但我更知道，如果現(xiàn)在不來，我可能會永遠失去你。"
蘇瑾愣住了，眼中的怒火漸漸熄滅。她轉身走向廚房："喝點什么？咖啡還是茶？"
"咖啡，謝謝。"
公寓不大但布置精致，墻上掛滿了蘇瑾的攝影作品，書架上塞滿了畫冊和小說。程默注意到茶幾上散落的設計稿和筆記本電腦，旁邊是幾個空咖啡杯。
"所以，"蘇瑾遞給他一杯黑咖啡，"到底為什么來？"
程默接過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莫凡警告我離林銳遠點，說她不簡單。"
蘇瑾的手微微一顫，咖啡灑了一點在茶幾上。她迅速抽了張紙巾擦拭："莫凡？就是那個一直針對你的模特？"
"嗯。他說林銳捧紅每個模特都有目的。"程默直視蘇瑾的眼睛，"我想知道，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蘇瑾沉默了很久，最終嘆了口氣："我確實聽說過一些...傳聞。"
"什么傳聞？"
"林銳不只是星輝的經(jīng)紀總監(jiān)。"蘇瑾壓低聲音，"她背后有個小圈子，專門為某些富豪和權貴物色...伴侶。"
程默的咖啡杯差點脫手："你是說..."
"我不確定真假。"蘇瑾急忙補充，"但這個圈子里確實有這種交易。模特、演員、藝術家...被包裝成明星，然后介紹給特定人群。"
程默感到一陣惡心。他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林銳對他格外關照，為什么機會來得如此容易...
"你被邀請參加過那種派對嗎？"蘇瑾突然問。
"什么派對？"
"私密的，只有受邀者能參加的那種。林銳沒提過？"
程默搖頭："沒有。至少現(xiàn)在還沒有。"
蘇瑾似乎松了口氣："那就好。聽著，程默，紐約不是久留之地。你該回去，專注事業(yè)，但要保持警惕。"
"就這樣？"程默難以置信，"你讓我回去繼續(xù)當獵物？"
"不，我是讓你回去當獵人。"蘇瑾的眼神變得銳利，"收集證據(jù)，保護自己，必要時反擊。逃跑解決不了問題。"
程默放下咖啡杯，突然抓住蘇瑾的手："跟我一起回去。"
"我不能。"蘇瑾抽回手，"項目至少還要兩周..."
"不是現(xiàn)在。"程默深吸一口氣，"等事情結束后。我需要你在我身邊。"
蘇瑾望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柔軟，但很快又恢復了理智："程默，我們...現(xiàn)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那什么時候是？"程默逼近一步，"等我們都被這個骯臟的圈子吞噬？等林銳把我賣給某個富豪？還是等你再次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蘇瑾的眼中泛起淚光，但她倔強地別過臉："你不了解我的過去..."
"那就告訴我。"程默輕輕扳過她的肩膀，"告訴我一切。"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蘇瑾擦了擦眼角，走去開門。程默聽到一個男聲用英語說著什么，然后是蘇瑾驚訝的回應。
"程默，"蘇瑾回到客廳，表情復雜，"有人找你。"
程默疑惑地走向門口，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亞洲男子站在那里，約莫四十歲左右，氣質沉穩(wěn)。
"程先生，久仰。"男人伸出手，中文帶著輕微的口音，"我是陳志明，紐約華人商會的。"
程默警惕地沒有握手："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但我認識林銳。"陳志明微微一笑，"能借一步說話嗎？就在樓下的咖啡館。"
程默看向蘇瑾，她輕輕點頭："去吧，聽聽他說什么。"
十分鐘后，程默和陳志明坐在了一家星巴克里。紐約的深秋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桌面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帶。
"直說吧，程先生。"陳志明啜了一口咖啡，"林銳知道你來了紐約，她很...關切。"
程默的背脊一陣發(fā)涼："她怎么知道的？"
"這不重要。"陳志明擺擺手，"重要的是，她希望你現(xiàn)在就回去。明天的機票已經(jīng)訂好了，頭等艙。"
"如果我說不呢？"
陳志明的笑容消失了："程先生，你是個聰明人。林銳給了你一切——機會、資源、名聲?，F(xiàn)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她在監(jiān)視我？"程默壓低聲音，"還有蘇瑾？"
"保護，不是監(jiān)視。"陳志明糾正道，"林總監(jiān)很看重你。事實上，下周有個非常重要的私人晚宴，她希望你能參加。"
程默立刻明白了蘇瑾所說的"那種派對"："什么晚宴？"
"一些有影響力的人士的聚會。"陳志明含糊其辭，"對你的事業(yè)會有很大幫助。"
程默假裝考慮了一會兒："我需要時間考慮。"
"當然。"陳志明遞給他一張名片，"明天中午前給我答復。機票信息會發(fā)到你手機上。"
陳志明離開后，程默立刻返回蘇瑾的公寓，將對話內容告訴了她。
"果然開始了。"蘇瑾咬著下唇，"那個晚宴絕對有問題。"
"我該怎么辦？"程默問。
蘇瑾思考了一會兒："答應他，回去參加晚宴。但在此之前..."她走向書架，從后面拿出一個小型錄音筆，"帶上這個。"
程默接過錄音筆："你早有準備？"
"我在這個圈子混了十年，見過太多事了。"蘇瑾苦笑，"一直留著這個，以防萬一。"
程默將錄音筆放進口袋："你還沒告訴我你的過去。"
蘇瑾望向窗外，陽光在她的側臉投下細密的陰影："五年前，我剛入行時，也被邀請過那種派對。當時我的經(jīng)紀人——一個像林銳那樣的女人——告訴我那只是個普通社交活動。"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才發(fā)現(xiàn)，我們像是...展品。被介紹，被評價，甚至被出價。"蘇瑾的雙手微微發(fā)抖，"我逃了出來，但代價是失去了當時所有的客戶和機會。"
程默心疼地想擁抱她，但蘇瑾后退了一步："這就是為什么我警告你遠離林銳?，F(xiàn)在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程默堅定地說，"但我不逃跑。我要揭露這一切。"
蘇瑾終于露出微笑："這才是我認識的程默。"
當晚，程默睡在蘇瑾客廳的沙發(fā)上。半夜，他被輕微的響動驚醒，看到蘇瑾坐在工作臺前，專注地修圖。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短發(fā)和肩膀上，勾勒出一圈銀色的輪廓。程默靜靜地望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不僅是為自己，也為這個曾經(jīng)受傷卻依然堅強的女孩。
第二天早晨，程默給陳志明發(fā)了消息，同意返回中國參加晚宴。中午，蘇瑾送他到樓下。
"小心。"她遞給他一個U盤，"這里面有些資料，可能對你有幫助。"
程默將U盤塞進貼身口袋："兩周后，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聯(lián)系你。"
"我等你消息。"蘇瑾猶豫了一下，突然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保重。"
這個突如其來的親昵讓程默心跳加速。他伸手想拉住她，但蘇瑾已經(jīng)轉身走進了大樓。
回國的航班上，程默查看了U盤里的內容。里面有幾個文檔和照片，記錄了幾個模特和藝術家的證詞，他們都曾被迫參加林銳的"特殊派對"。還有一份名單，上面是一些經(jīng)常出席這類活動的權貴名字。
最讓程默震驚的是一段錄音，里面林銳清晰地談論著如何"包裝"新人，以及"客戶"的偏好和要求。錄音日期是兩年前，聲音質量很差，但足夠作為證據(jù)。
飛機降落在北京首都機場時，程默已經(jīng)制定了一個初步計劃。他需要更多證據(jù)，尤其是關于下周那個晚宴的。
令他意外的是，林銳親自來接機。她穿著利落的黑色套裝，站在到達口，像個等待孩子回家的母親。
"歡迎回來。"她微笑著接過程默的背包，"紐約之行愉快嗎？"
程默強迫自己保持鎮(zhèn)定："還行，主要是散心。"
"蘇瑾還好嗎？"林銳狀似隨意地問，"聽說她的項目遇到些麻煩？"
"她沒細說。"程默假裝漫不經(jīng)心，"工作上的事吧。"
回城的車上，林銳詳細詢問了程默在紐約的行程，見什么人，去哪里。程默一一應付，謊稱大部分時間都在觀光。
"對了，"林銳突然轉換話題，"周五的晚宴很重要。幾位國際品牌的高管和時尚媒體主編都會出席，你要好好表現(xiàn)。"
程默點頭："我會準備的。"
"還有，"林銳遞給他一個精致的禮盒，"晚宴的著裝要求是正裝。這是給你的禮物。"
程默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套定制的深藍色西裝，面料考究，剪裁精良。標簽上是一個意大利頂級品牌的名字，價格不菲。
"太貴重了..."程默假裝受寵若驚。
"你值得最好的。"林銳拍拍他的手，"周五晚上七點，我派人去接你。"
接下來的幾天，程默表現(xiàn)得一切如常。他按時參加訓練，接受采訪，甚至在林銳面前反復試穿那套西裝，表現(xiàn)出對晚宴的期待。
私下里，他仔細研究了蘇瑾給的資料，并測試了錄音筆的性能。他還聯(lián)系了幾個曾經(jīng)合作過的記者，暗示手上有"大新聞"，但沒透露具體內容。
周五晚上，程默穿上那套藍色西裝，將錄音筆藏在襯衫口袋里。七點整，一輛黑色奔馳停在公寓樓下，但不是林銳常坐的那輛。
"程先生？"司機是個陌生面孔，"林總監(jiān)讓我來接您。"
程默上車后，發(fā)現(xiàn)車窗玻璃是深色的，從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他試圖與司機交談，但對方只說"按指示行事"，拒絕透露目的地。
車子沒有駛向市中心的高級酒店或會所，而是開往了郊外。程默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襯衫口袋里的錄音筆。
一小時后，車子停在一座隱蔽的別墅前。中式庭院設計，高墻深院，門口站著穿黑西裝的保安。
"請跟我來。"司機領著程默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一扇雕花木門前。
門開了，里面的景象讓程默血液凝固——寬敞的廳堂里，十幾個衣著光鮮的男女正在交談。其中有幾張熟悉的面孔：知名企業(yè)家、政府官員、外國使節(jié)...還有幾個像他一樣的年輕模特和藝人，被安排在不同的"客人"身邊。
林銳站在中央，穿著一襲紅色晚禮服，像個驕傲的女主人?？吹匠棠?，她立刻迎上來："啊，我們的明星來了！"
她挽著程默的手臂，將他帶到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面前。那人西裝革履，腕表閃著冷光，眼神在程默身上來回打量，像在評估一件商品。
"王總，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程默。"林銳的聲音甜得發(fā)膩，"《VOGUE》封面，紀梵希廣告，現(xiàn)在最炙手可熱的新星。"
王總滿意地點頭："不錯，比照片上更有氣質。"
"程默，"林銳推了他一下，"這位是王董事長，XX集團的總裁。他對藝術很有研究，你們好好聊聊。"
說完，她巧妙地退開，留下程默獨自面對這位"王總"。程默的錄音筆已經(jīng)開啟，藏在襯衫口袋里的微型設備正在記錄一切。
"聽說你是學設計的？"王總遞給他一杯香檳，"我對收藏有些研究，改天可以來我別墅看看。"
程默假裝靦腆地接過酒杯："榮幸之至。"
接下來的談話越來越露骨。王總不僅暗示可以提供"職業(yè)上的幫助"，還明確表示了對程默的"特殊興趣"。更令人作嘔的是，他炫耀般地談起過去"資助"過的幾個年輕藝術家和模特。
程默強忍惡心，一邊應付一邊收集證據(jù)。他注意到廳里還有幾個像他一樣的年輕人，都被分配給不同的"貴賓"。有人顯得自在，顯然是老手；也有人面露難色，卻不得不強顏歡笑。
兩小時后，程默借口去洗手間，溜進了別墅的花園。他迅速給蘇瑾發(fā)了條加密消息："收集到證據(jù)了。派對很惡心，林銳比想象的更壞。"
剛發(fā)完，背后就傳來林銳的聲音："在這里躲清靜？"
程默迅速鎖屏轉身，看到林銳站在月光下，紅裙如火，笑容卻冰冷。
"王總很喜歡你。"她走近一步，"他愿意投資你的個人品牌，條件嘛...你應該明白。"
程默強壓怒火："林總監(jiān)，我以為這是個職業(yè)社交活動。"
"這就是職業(yè)，親愛的。"林銳輕笑，"你以為時尚圈靠什么運轉？才華？運氣？不，是關系和資源。"
她伸手整理程默的領帶："你是個聰明人。陪王總幾次，他能給你的遠比我多。別墅、游艇、私人飛機...你想要的一切。"
程默的錄音筆仍在工作，記錄著這罪惡的對話。他故意表現(xiàn)出猶豫："我需要時間考慮..."
"當然。"林銳滿意地笑了，"不過別太久，王總沒什么耐心。"
回到派對后，程默繼續(xù)收集證據(jù)，同時觀察著其他受害者和參與者的互動。凌晨兩點，活動結束，他被送回公寓。
一進門，程默立刻將錄音備份到多個設備，并將一份拷貝發(fā)送到蘇瑾提供的安全郵箱。然后他聯(lián)系了之前接觸的記者，約定第二天見面。
做完這一切，程默站在窗前，望著漸漸亮起的東方。他知道，當太陽升起時，一場風暴將席卷整個時尚圈。而他，這個曾經(jīng)的咖啡館服務生，將成為風暴的中心。
手機震動，是蘇瑾的消息："收到文件了。證據(jù)很充分，你打算怎么做？"
程默回復："明天見記者。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準備好了。"
蘇瑾很快回復："我為你驕傲。無論發(fā)生什么，記得我在紐約等你。"
這句話給了程默莫大的力量。他望向衣柜里那套昂貴的藍色西裝——那不僅是禮物，更是罪證。明天，它將和他一起，站在正義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