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的傷口在翁法羅斯上方裂開。不是尋??臻g撕裂的幽暗,
而是被硬生生剜去一塊后暴露出的、蠕動著的血肉與金屬殘骸的底色,
那是絕滅大君“鐵墓”誕生的胎衣。污濁的引力拉扯著破碎的戰(zhàn)艦殘骸,
如同行星凄慘的碎骨,環(huán)繞著那不斷搏動的核心緩緩旋轉(zhuǎn)。每一次搏動,
都輻射出令人骨髓凍結(jié)的毀滅意志,
仿佛要將這片宙域最后一點光與熱都吸入那永恒的冰冷墳?zāi)?。一道身影?/p>
孤絕如寒夜盡頭的彗星,懸于這污穢漩渦的邊緣。鏡流。
素白的衣裙在紊亂的能量流中紋絲不動,唯有那霜雪凝成的長發(fā),在身后鋪展、飄散,
流淌著冰冷死寂的月華。她腳下的虛空,因承受不住她劍意純粹的“重”而微微凹陷、扭曲。
手中那柄由意志與月光鍛打的長劍——“無罅”,正發(fā)出低沉而清越的嗡鳴,劍尖所指,
正是鐵墓那搏動核心最深邃、最污濁的一點。
“汝……竟敢……踏足……此界……” 沉悶的意念如同億萬生銹齒輪的碾磨,
直接撞入鏡流的識海,帶著腐朽與終結(jié)的絕對宣告。那是鐵墓尚未完全誕生的咆哮,
是毀滅命途本身投下的陰影。鏡流冰封般的容顏沒有絲毫漣漪。
她的目光穿透了污穢的血肉核心,穿透了毀滅的狂潮,
牢牢鎖定在那核心深處一絲極其微弱、卻堅韌存在的“異常”之上。
那并非空間結(jié)構(gòu)的薄弱點,而是時間在此處留下的、一道幾乎被磨平的舊傷痕。
一道屬于“豐饒”的殘余氣息,一道……被強行錨定于此的“因果”之線。時機,稍縱即逝。
“此劍名‘無罅’——”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刺穿沸騰的油鍋,
瞬間壓下了鐵墓混沌的咆哮。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因時光至此,
再無隙可逃。”話音落下的剎那,鏡流的身影消失了。不是高速移動的殘影,
而是徹底的、概念意義上的“消失”。仿佛她自身的存在,連同那柄名為“無罅”的劍,
都坍縮為一個點,一個超越了速度、超越了空間、甚至開始啃噬時間本身的“奇點”。
下一瞬,這個“點”在鐵墓搏動核心的最深處,在那道被鎖定的時間傷痕上,轟然“綻放”。
不是爆炸,而是湮滅。無聲無息。以那一點為中心,污穢的血肉、扭曲的金屬、毀滅的意志,
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瞬間消融、蒸發(fā)。
一道純粹的、冰冷的、由絕對“斬切”意志構(gòu)成的光痕,貫穿了鐵墓的核心,
并向著其內(nèi)部那幽深的時間傷痕狠狠斬落!“吼——?。?!
”鐵墓發(fā)出了誕生以來第一聲也是最后一聲完整的、飽含驚怒與劇痛的咆哮。
它龐大的、尚未完全凝聚的形體劇烈地抽搐、膨脹,毀滅的洪流本能地反撲,
億萬道污穢的死亡射線瘋狂地射向核心處那個渺小的白點。然而,鏡流等待的正是這一刻。
就在“無罅”的劍鋒斬入時間傷痕的瞬間,
痛與狂怒牽引到極致、猛烈轟擊在時間傷痕之上的瞬間——“咔……嚓……”一聲極其輕微,
卻又清晰得如同在靈魂深處響起的碎裂聲。鏡流斬出的那道湮滅光痕前端,
鐵墓核心處那道頑強的時間傷痕,在內(nèi)外雙重極致力量的沖擊下,
終于……裂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p隙之內(nèi),并非虛無。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死寂的、帶著永恒循環(huán)韻律的……月光,從中滲透出來。那光微弱,
卻帶著一種凍結(jié)靈魂的沉重,一種千年萬載循環(huán)往復(fù)的疲憊與瘋狂。鏡流眼中,
那萬古不化的冰湖,終于在這一刻,漾起了一絲微瀾。不是恐懼,
而是一種近乎解脫的……確認(rèn)。她沒有絲毫猶豫。
在鐵墓毀滅性的反撲能量洪流即將吞沒她的前一刻,她的身影主動向前一“傾”,
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精準(zhǔn)地、決絕地,
投入了那道剛剛撕裂的、流淌著冰冷月光的時空縫隙之中。身后,
是鐵墓核心徹底崩塌、毀滅洪流肆虐爆發(fā)的恐怖景象,如同宇宙末日的縮影。而鏡流的身影,
連同那道月光縫隙,在毀滅的狂潮徹底吞沒一切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有一絲殘留的、極致的劍意,如同嘆息,縈繞在毀滅的余燼之中。冰冷。
并非尋常的溫度缺失,而是一種概念性的“死寂之寒”,滲透進每一寸存在,凍結(jié)思維,
凝固時間。鏡流睜開眼。沒有星空,沒有戰(zhàn)場。視野所及,
是無邊無際的、流動的銀灰色“霧靄”。它們并非氣體,更像是凝固的光,
或是被無限拉長、稀釋的時間本身。腳下是同樣色澤的“鏡面”,倒映著她模糊的身影,
卻無法映出任何溫度。寂靜。絕對的寂靜,連心跳和血液流動的聲音都被這空間貪婪地吸走。
唯有頭頂,一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月亮”,是這灰白世界中唯一清晰的存在。它并非實體,
更像一個由無數(shù)層半透明光暈嵌套而成的巨大漩渦。最外層是黯淡的、邊緣模糊的灰白,
向內(nèi)漸次過渡為帶著冰冷金屬質(zhì)感的銀,最核心處則是一點深不見底的幽邃之黑——朔月。
它緩緩旋轉(zhuǎn)著,每一次轉(zhuǎn)動都牽動著整個空間的光暈流轉(zhuǎn),
帶來一種沉重粘滯的、萬物隨之緩慢腐朽的感覺。這便是月相裂隙,
她親手切割時間、為自己打造的永恒囚籠。鏡流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素白依舊,
皮膚下卻隱隱有極其細(xì)微的、冰藍(lán)色的脈絡(luò)在流動,如同被凍結(jié)的血管。
一絲極淡的、非人的灰白霧氣,正從指尖緩緩溢出,融入周圍的環(huán)境。魔陰身。
在這時間牢獄中,它既是侵蝕的毒藥,也是她唯一能借以突破極限的薪柴?!班?。
”一聲輕響,清脆得如同玉簪墜地,打破了死寂。鏡流循聲望去。就在她身前幾步之遙,
那灰白的鏡面之上,無聲無息地……凝結(jié)出了一朵花。冰曇花。剔透如萬年玄冰雕琢而成,
花瓣纖細(xì)、脆弱,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哀傷的半透明質(zhì)感。它沒有枝葉,
孤零零地生長在冰冷的鏡面上,散發(fā)著微弱卻純凈的寒光。在它綻開的花蕊中心,
九十九片細(xì)小的花瓣層層疊疊,構(gòu)成一個完美的幾何圖案。第九十九次輪回的印記。
鏡流的目光在那花瓣上停留了一瞬,冰封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比這空間更冷的疲憊。
她伸出手,指尖并未觸碰花瓣,只是懸停在上方。
一股無形的、冰寒的力量從她指尖蔓延而下,如同最精密的刻刀,
在那朵冰曇花最外層的一片花瓣上,
極其緩慢、極其穩(wěn)定地……蝕刻下第九十九道細(xì)微的劃痕。每一道刻痕的加深,
都伴隨著她指尖溢出的灰白霧氣一絲微不可察的增強??毯弁瓿?。
冰曇花的光芒似乎黯淡了極其微弱的一絲。就在刻痕完成的剎那,整個月相裂隙猛地一震!
并非物理的震動,而是時空規(guī)則本身的劇顫。頭頂那輪巨大的月相漩渦旋轉(zhuǎn)驟然加速,
核心處的朔月之點猛地膨脹、擴散!灰白的霧氣如同受到驚嚇的活物般瘋狂涌動、扭曲。
鏡流腳下的鏡面瞬間失去了所有倒影,變得一片混沌的漆黑。
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時間規(guī)則本身的巨大拖拽力,狠狠攫住了她的意識。眩暈。
劇烈的眩暈。無數(shù)破碎的光影、扭曲的聲響、尖銳的情緒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流,
強行沖入她的腦海!那是屬于她的記憶,卻又不完全屬于“此刻”的她。
它們是被這月相裂隙的輪回規(guī)則強行撕扯、打亂、準(zhǔn)備重新拼湊的素材。
視野在瘋狂閃爍、旋轉(zhuǎn)。
的龍吟……云上五驍意氣風(fēng)發(fā)的笑聲……無數(shù)張面孔、無數(shù)個場景瘋狂地疊加、破碎、重組!
意識在劇痛中被強行剝離、重塑。屬于“此刻”的鏡流,
那千次輪回積累的疲憊、瘋狂與決絕,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堅冰,
在時間重啟的烈焰中迅速消融、剝離。
一種更“輕”、更“新”、卻也帶著巨大空洞的茫然感,開始占據(jù)主導(dǎo)。朔月歸零,開始了。
喧囂。溫暖的喧囂。像金色的蜜糖,
包裹著嗅覺的是醇厚的酒香、清甜的花果氣息、還有烤炙肉食的焦香。
觸覺是柔軟的錦緞坐墊,帶著陽光曬過的暖意。
聽覺被鼎沸的人聲、清脆的碰杯聲、悠揚的絲竹管弦填滿,充滿了歡快與活力。
鏡流猛地睜開眼。強烈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瞇了一下。映入眼簾的,
是懸掛在雕梁畫棟間的琉璃宮燈,散發(fā)出柔和而溫暖的光暈。
眼前是一張巨大的、鋪著朱紅錦緞的長桌,
上面擺滿了琳瑯滿目的珍饈佳肴、各色鮮果和晶瑩剔透的美酒。桌旁,人影晃動,觥籌交錯。
“鏡流!發(fā)什么呆呢?” 一個爽朗明快,如同春日溪流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帶著毫無陰霾的笑意。鏡流的心臟,在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驟然停止了跳動。她幾乎是僵硬地、一寸寸地轉(zhuǎn)過頭。白珩。她就坐在鏡流旁邊,近在咫尺。
火紅的長發(fā)如同燃燒的晚霞,隨意地束在腦后,幾縷碎發(fā)俏皮地垂落在光潔飽滿的額前。
那雙標(biāo)志性的、如同熔融黃金般的眼眸,此刻盛滿了純粹的、毫無保留的笑意,
正一眨不眨地看著鏡流。她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勁裝,
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件華麗的宴會外袍,一只手里還舉著半滿的玉杯,
杯中琥珀色的液體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蕩。鮮活。明媚。帶著太陽般的溫度,毫無陰霾。
這是鏡流記憶深處,或者說,
是她親手用記憶碎片在這個循環(huán)起始點“捏造”出來的、最完美的白珩幻象?!皝恚?/p>
為了我們又一次凱旋!為了云上五驍!” 白珩高聲笑著,高高舉起手中的酒杯,環(huán)顧四周。
她的目光掃過鏡流,帶著一種純粹的、屬于摯友的親昵和信賴。鏡流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長桌對面,應(yīng)星正和景元湊在一起,對著桌上某個精巧的機關(guān)造物指指點點,
少年景元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臉上還帶著點稚氣未脫的興奮紅暈。
應(yīng)星則是一貫的沉穩(wěn)中帶著點技術(shù)狂人的專注,只是嘴角也噙著淡淡的笑意。
丹楓坐在稍遠(yuǎn)一點的位置,身姿挺拔如青松,氣質(zhì)清冷孤高。他并未參與應(yīng)星和景元的討論,
只是獨自安靜地品著杯中的清茶。然而,當(dāng)白珩舉杯高呼時,
他那雙深邃如古井的青色眼眸也抬了起來,望向白珩,
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暖意。他微微頷首,算是回應(yīng)。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溫暖的燈火,醇香的美酒,真摯的歡笑,
并肩作戰(zhàn)的摯友……這是云上五驍最意氣風(fēng)發(fā)、情誼最濃的時刻,
是鏡流記憶深處珍藏的、永不褪色的瑰寶。
也是她為自己親手打造的、月相循環(huán)中最甜蜜、也最殘酷的……溫柔刑場。鏡流的手指,
在寬大的衣袖下,死死地攥緊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
卻無法抵消心臟處傳來的、那種被滾燙烙鐵反復(fù)灼燒的劇痛。她看著白珩那張明媚的笑臉,
看著她眼中對自己的毫無保留的信任,看著她向自己遞過來的酒杯……“喝啊,鏡流!
今天你可不能耍賴!” 白珩笑著,將酒杯又往前遞了遞,杯沿幾乎碰到了鏡流的唇。
鏡流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翻涌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冰風(fēng)暴。她伸出手,
接過了那只溫?zé)岬挠癖?。指尖觸碰到白珩的手指,那溫?zé)岬?、屬于生命的觸感,
讓她袖中的手又是一陣劇烈的顫抖。她端起酒杯,湊到唇邊。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嚨,
卻嘗不出任何味道,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好!” 白珩開心地拍手,
仰頭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一抹紅暈飛上她的臉頰,更添幾分嬌艷。鏡流看著她,
看著這完美無瑕的幻象。每一次循環(huán),她都必須飲下這杯酒。每一次,
她都必須重新感受這短暫而虛假的溫暖,重新確認(rèn)這份情誼的重量。然后,
在接下來的輪回里,親手、一次、又一次地將它碾碎。頭頂那輪巨大的月相漩渦,
在無人察覺的維度里,緩緩地、不可逆轉(zhuǎn)地,從象征圓滿與力量巔峰的“滿月”狀態(tài),
開始向著殘缺的“弦月”滑落。鏡流清晰地感覺到,隨著月相的移動,
一種無形的“重量”開始施加在她的靈魂之上。
那些剛剛被朔月歸零強行壓制下去的、屬于前九百九十九次輪回的記憶碎片,
如同深海中沉睡的巨獸,開始蠢蠢欲動,試圖沖破束縛。更可怕的是,
她自身的力量也在隨著月相的殘缺而緩慢流逝。那種掌控一切、足以斬斷時間的巔峰劍意,
如同指間流沙,正一點一滴地消散。與之相對的,
是潛藏在四肢百骸、骨髓深處的另一種力量,
、帶著毀滅與腐朽氣息的力量——魔陰身的侵蝕——正隨著她力量的衰退而悄然滋長、活躍。
她能感覺到指尖那絲灰白霧氣變得明顯了一些。她能感覺到,在注視白珩那明媚笑容時,
心底深處某個角落,不受控制地滋生出一股……暴戾的沖動。那是魔陰身帶來的“嗔?!?,
被這反復(fù)上演的、極致溫柔與極致殘酷的對比所激發(fā)?!扮R流,你臉色不太好?
” 白珩關(guān)切的聲音傳來,帶著真實的擔(dān)憂。她湊近了些,
那雙黃金瞳仔細(xì)地看著鏡流略顯蒼白的臉。鏡流猛地偏過頭,避開了白珩的目光。
她怕自己眼底那無法控制的、屬于魔陰身的冰冷瘋狂會被對方察覺。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在這虛假的溫暖尚未結(jié)束時,就提前撕碎這一切?!盁o事?!?她開口,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僵硬,“只是……有些累了?!卑诅胥读艘幌拢?/p>
隨即又笑起來,笑容里帶著理解:“也是,這次回來還沒好好休息。
那……” 她剛想說什么,宴會廳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個侍從模樣的人快步走進來,神色有些緊張,徑直走到丹楓身邊,俯身低聲說了幾句。
丹楓清冷的眉頭微微蹙起。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對著眾人道:“工造司那邊,
新送來的一批‘龍蟠虬躍’樣本出了點狀況,需要我去確認(rèn)一下。失陪片刻。
”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在白珩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頷首,便轉(zhuǎn)身隨著侍從匆匆離去。
“龍蟠虬躍……” 鏡流在心中無聲地咀嚼著這幾個字。這是抑制魔陰身的關(guān)鍵藥物,
也是飲月之亂那場悲劇中,被外力干擾而失控的導(dǎo)火索之一。這個小小的插曲,
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預(yù)示著這短暫的虛假平靜即將結(jié)束,
循環(huán)的齒輪開始加速咬合,向著那個既定的、染血的終點,無可挽回地轉(zhuǎn)動。滿月的光華,
正在她體內(nèi)加速褪去。弦月帶來的冰冷與瘋狂,如同漲潮的海水,開始侵蝕她的堤岸。
她握緊了袖中那并不存在的劍柄,感受著力量的流逝與魔陰身的低語。
盛宴的歡歌笑語在她耳邊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
是記憶中越來越清晰的、龍吟的悲嘯與……利刃刺入血肉的悶響。冰冷。取代了宴席的溫暖。
死寂。覆蓋了鼎沸的人聲。場景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粗暴地撕裂、涂抹、再重新拼湊。
溫暖的宮燈、朱紅的錦緞、精致的佳肴……所有溫暖明亮的色彩瞬間褪去,
如同被投入冰水中的炭火,嗤啦一聲,只剩冰冷的灰燼。鏡流站在一片狼藉之中。
這里是羅浮仙舟一處重地,曾經(jīng)宏偉莊嚴(yán)的殿宇此刻已淪為廢墟。巨大的蟠龍柱斷裂倒塌,
精美的玉石地面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珍貴的典籍與器物碎片散落一地,
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冰冷的白霜。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能量過載后的焦糊味、濃重的血腥氣,
以及一種……令人靈魂悸動的、非人的龍威殘留。天空是詭異的暗紫色,
壓抑得如同凝固的淤血。巨大的能量風(fēng)暴在頭頂扭曲盤旋,
發(fā)出沉悶的、如同垂死巨獸般的咆哮。風(fēng)暴的核心,
一道龐大的、痛苦的青色龍影在其中瘋狂地翻滾、沖撞!每一次甩動布滿傷痕的龍軀,
每一次發(fā)出撕裂蒼穹的悲愴龍吟,都掀起毀滅性的能量亂流,
將本就搖搖欲墜的殿宇進一步摧毀。丹楓?;蛘哒f,
飲月龍尊失控后顯化的、痛苦掙扎的龍形。鏡流站在廢墟中央,
素白的衣裙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獵獵作響,卻纖塵不染。她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已消失,
只剩下一種極致的、非人的冰冷。
那是一種斬斷了所有情感牽絆、只為執(zhí)行最終裁決的純粹殺意。她的雙瞳,
不再是深邃的冰湖,而是兩輪凝固的、散發(fā)著森然寒氣的弦月!冰藍(lán)色的光華在其中流轉(zhuǎn),
帶著凍結(jié)靈魂的漠然。力量在衰退。她能清晰地感覺到,
屬于“滿月”的巔峰力量如同退潮般從四肢百骸流走。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力量的流失,
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在加速魔陰身那冰冷瘋狂的“毒液”在血管中奔涌。弦月當(dāng)空,
她的力量跌至低谷,而魔陰身的侵蝕……攀至頂峰?;野椎撵F氣不再僅僅從指尖溢出,
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絲絲縷縷地纏繞著她的手臂、她的發(fā)梢,
甚至在她身后隱隱勾勒出一個模糊扭曲的、充滿怨毒與瘋狂氣息的輪廓。
那是她自身魔陰身具現(xiàn)的“嗔恚之影”。每一次輪回,當(dāng)力量跌至谷底,
這個影子便如附骨之疽般出現(xiàn),貪婪地汲取著力量衰退帶來的空隙,用瘋狂的耳語蠱惑著她,
將毀滅的沖動放大到極致?!皻ⅰ瓪⒘怂?影子在她意識深處尖嘯,
聲音重疊著無數(shù)輪回積累的瘋狂與暴戾,“都是因為他!因為他的失控!因為他的愚蠢!
白珩才會死!殺了這孽龍!撕碎他!讓他永世不得超生!殺!殺!殺!
”那瘋狂的囈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鏡流的意識,試圖將她拖入徹底的瘋狂深淵。
每一次龍吟帶來的能量沖擊,都像是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狠狠重?fù)?。她握著“無罅”的手,
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劍身發(fā)出高頻的、近乎哀鳴的震顫。劍尖,
遙遙指向風(fēng)暴中心那痛苦翻滾的青龍。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
帶著決絕的、燃燒生命的光芒,猛地沖入了那毀滅性的能量風(fēng)暴!“丹楓——!停下!
看著我!是我!白珩!”白珩!她身上華麗的宴會外袍早已不知所蹤,
只穿著那身便于行動的勁裝,此刻也破損不堪,沾滿了灰塵和血跡。
她火紅的長發(fā)在狂暴的能量流中狂亂飛舞,臉上帶著不顧一切的焦急和心痛,
金色的眼眸死死盯著風(fēng)暴中心那巨大的龍首,試圖喚回?fù)从训纳裰??!鞍诅瘢』貋恚?/p>
” 少年景元嘶啞的吼聲從廢墟邊緣傳來,他掙扎著想沖過來,卻被應(yīng)星死死拉住。
應(yīng)星臉色鐵青,身上帶著傷,眼神死死盯著風(fēng)暴中心,手中的工具錘緊握,指節(jié)同樣發(fā)白。
一切都和九百九十九次一模一樣。白珩的呼喊,景元的嘶吼,應(yīng)星的阻攔……每一個細(xì)節(jié),
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最精確的劇本,分毫不差地重演。鏡流冰冷弦月般的瞳孔中,
映著白珩撲向龍首的身影。她體內(nèi)的魔陰身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瞬間沸騰!
那灰白的嗔恚之影在她身后猛地膨脹、凝實,發(fā)出無聲的尖利咆哮!“就是現(xiàn)在!殺了她!
連同那孽龍一起!徹底斬斷這痛苦的根源!動手!動手啊——!
” 瘋狂的意念如同海嘯般沖擊著鏡流搖搖欲墜的意志。“無罅”劍上,
那冰藍(lán)色的光華驟然暴漲!純粹的、斬斷一切的殺意凝練到了極致!鏡流的手臂肌肉賁張,
全身的力量(哪怕已是低谷)、所有的意志、連同身后魔陰身那瘋狂的怨毒,
都在這一刻被強行壓縮、灌注進這一劍之中!劍動了。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只有一道極細(xì)、極快、仿佛將空間和時間都凍結(jié)的冰藍(lán)色光線,從鏡流手中無聲無息地射出!
它無視了狂暴的能量亂流,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帶著絕對的“斬切”意志,直刺風(fēng)暴中心!
目標(biāo),并非那龐大的、痛苦的龍軀。而是擋在龍首之前,
那個張開雙臂、試圖喚醒摯友的……火紅的身影!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鏡流冰冷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照出白珩的身影。
她似乎感覺到了背后那道致命的、凍結(jié)靈魂的寒意。她的呼喊戛然而止。她猛地轉(zhuǎn)過頭,
臉上焦急心痛的表情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巨大的驚愕和茫然。她的眼睛,
那雙熔金般的眼眸,倒映著那道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的冰藍(lán)光線,瞳孔深處,
清晰地映出了鏡流此刻的身影——白發(fā)飛舞,雙瞳如弦月冰輪,身后是扭曲瘋狂的嗔恚之影,
如同索命的修羅。那眼神,像一把燒紅的鈍刀,狠狠捅進了鏡流的心口。每一次輪回,
這眼神都如出一轍,每一次,
都帶著同樣的驚愕、茫然、以及……一絲無法言喻的、被至親背叛的絕望?!扮R……流……?
” 白珩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吐出的仿佛不是疑問,而是某種東西徹底碎裂的輕響。
冰藍(lán)色的光線,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那火紅的身影。沒有鮮血飛濺。被“無罅”斬中的瞬間,
白珩的身體如同最脆弱的琉璃,從被命中的那一點開始,
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蛛網(wǎng)般的冰藍(lán)色裂痕!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熄滅,
驚愕和茫然凝固在臉上,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空洞。
“咔嚓……”一聲極其輕微、卻響徹靈魂的碎裂聲。白珩的身體,連同她臉上那凝固的表情,
如同被重錘擊中的冰雕,瞬間崩解、碎裂!化作無數(shù)細(xì)小的、閃爍著冰藍(lán)寒芒的碎片,
在狂暴的能量亂流中,無聲無息地飛散、湮滅……最終,徹底消失無蹤。連一滴血,
一絲氣息,都未曾留下。只有一點極其微弱的、帶著白珩最后氣息的流光,在湮滅的瞬間,
被鏡流身后那瘋狂膨脹的魔陰身嗔恚之影猛地張嘴一吸,貪婪地吞噬了進去!“呃啊——!
” 吞噬了那點流光的嗔恚之影發(fā)出一聲滿足的、充滿邪異的喟嘆,
身影瞬間變得更加凝實、更加扭曲,散發(fā)出的瘋狂與怨毒氣息陡增數(shù)倍!
它那無形的“目光”死死鎖定了鏡流,充滿了貪婪和催促。風(fēng)暴中心,
巨大的青龍似乎感應(yīng)到了白珩氣息的徹底消失,
發(fā)出一聲更加凄厲、更加絕望、更加狂暴的龍吟!那龍吟聲中蘊含的悲慟與瘋狂,
如同實質(zhì)的重錘,狠狠砸在鏡流的意識之上!“吼——?。。 睔缧缘凝埾?,
混合著失控的豐饒之力,如同決堤的滅世洪流,以青龍為中心,
向著四面八方無差別地瘋狂傾瀉!首當(dāng)其沖的,
便是剛剛斬殺了白珩、力量跌至谷底、魔陰身卻攀至頂峰的鏡流!鏡流站在原地,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手中的“無罅”劍光芒黯淡,劍尖低垂。她看著白珩消失的地方,
那里空無一物,只有狂暴的能量亂流在肆虐。弦月雙瞳中的冰藍(lán)光芒劇烈地閃爍、明滅,
如同風(fēng)中殘燭。魔陰身那飽餐后的瘋狂低語在她腦中轟鳴,
青龍絕望的咆哮如同重錘砸在胸口,
景元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從遠(yuǎn)處傳來……九百九十九次疊加的痛苦、悔恨、瘋狂,
如同累積了千年的雪崩,在這一刻,在她力量最弱、心神遭受重創(chuàng)的瞬間,徹底沖垮了堤防!
“呃……啊啊啊——?。?!”一聲不似人聲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瘋狂的尖嘯,
猛地從鏡流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她雙手死死抱住頭顱,身體劇烈地弓起、顫抖!
素白的衣裙下,冰藍(lán)色的魔陰身脈絡(lu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蔓延、亮起!
如同在她體內(nèi)點燃了冰冷的邪火!“恨!恨!恨!” 嗔恚之影在她身后狂舞,
尖嘯著推波助瀾,“恨這孽龍!恨這命運!恨你自己!還不夠!還要更多!殺!繼續(xù)殺!
毀滅一切!”冰藍(lán)色的寒潮以鏡流為中心轟然爆發(fā)!不再是精準(zhǔn)控制的劍意,
而是失控的、純粹的、帶著魔陰身極致瘋狂與怨毒的毀滅性能量!
她腳下的地面瞬間被凍結(jié)、粉碎!周圍的空氣凝結(jié)出無數(shù)尖銳的冰棱,
又在爆發(fā)的能量中化為齏粉!她猛地抬起頭,
弦月雙瞳徹底被一種混亂的、非理性的冰藍(lán)魔焰充斥!
目光死死鎖定了風(fēng)暴中心那仍在瘋狂宣泄力量的巨大青龍!“死——?。?!
”她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身體化作一道失控的、拖著長長灰白怨毒尾跡的冰藍(lán)流星,
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氣勢,朝著那毀滅的源頭,決絕地撞了過去!無罅的劍鋒,在她手中,
第一次不是為了斬斷因果,而是為了徹底擁抱……毀滅。冰冷的、粘稠的黑暗。
如同沉入最深的海溝,意識在無盡的虛無中漂浮、沉淪。沒有聲音,沒有光,沒有痛苦,
也沒有記憶。只有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空”。鏡流感覺自己像一塊被遺棄的石頭,
在時間之外的無邊死寂中永恒墜落。九百九十九次輪回積累的瘋狂、痛苦、悔恨,
在失控沖向青龍、引發(fā)更大毀滅并被那毀滅徹底吞噬的瞬間,似乎被強行剝離了。留下的,
只有這沉重的、令人絕望的疲憊,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虛無。結(jié)束了?
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在徹底的瘋狂和毀滅中,終結(jié)這無休止的輪回?
一絲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念頭,如同水底的氣泡,在虛無中緩緩上浮。就在這時,
一點極其微弱的光,刺破了粘稠的黑暗。光很弱,帶著一種熟悉的、純凈的寒意。
它輕輕觸碰著鏡流沉淪的意識,帶來一絲微弱的刺痛感,如同寒冬里凍僵的手指被溫水喚醒。
意識,因為這絲刺痛,開始艱難地凝聚、復(fù)蘇。她“看”到了。就在她的意識深處,或者說,
是在這虛無的沉淪之地唯一能“看見”的地方,懸浮著一朵花。冰曇花。
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剔透,都要脆弱。九十九片花瓣依舊完美地層層疊疊,
構(gòu)成那個熟悉的幾何圖案。但此刻,在它的花蕊中心,在第九十九片花瓣的環(huán)繞之下,
一點極其微弱的、半透明的、近乎虛幻的……光芒,正在極其緩慢地凝聚、成形。
那是……第一百片花瓣的雛形。它尚未完全凝實,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半透明狀態(tài),
仿佛介于存在與虛無之間。它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正是這點光芒,刺破了黑暗,
觸碰了她沉淪的意識。這是……第一千次輪回的……起點?
鏡流“注視”著那點虛幻的花瓣雛形。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
不再是純粹的冰冷殺意,不再是瘋狂的毀滅沖動,也不是那沉重的疲憊與虛無。
而是一種……極其微弱的、帶著一絲茫然和不確定的……“異樣”。
在這種異樣感浮現(xiàn)的瞬間——“嗡……”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無上威嚴(yán)與浩瀚氣息的嗡鳴,
毫無征兆地,穿透了這虛無的沉淪之地,直接響徹在鏡流的意識深處!
這嗡鳴聲并非實質(zhì)的音波,而是一種純粹意志的顯現(xiàn),如同宇宙規(guī)則的弦被撥動。
它宏大、古老、慈悲、卻又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絕對漠然。它不屬于月相裂隙的循環(huán)規(guī)則,
甚至不屬于鏡流所知的任何命途。豐饒星神!藥師!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鏡流的意識!
這嗡鳴,這意志……雖然極其微弱,帶著遙遠(yuǎn)的回響感,
但那種生命本質(zhì)被更高存在注視的感覺,絕對錯不了!它怎么會……穿透月相裂隙的壁壘?
難道是因為自己第一千次輪回的異變?還是因為上一次輪回最后那徹底的失控與毀滅,
觸碰到了某種……禁忌?嗡鳴聲轉(zhuǎn)瞬即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擴散的漣漪。
但這短暫的接觸,卻像在鏡流沉淪的意識中投入了一顆火種。冰冷、虛無、疲憊依舊存在,
但一種更深沉的東西被點燃了。那不再是單純的復(fù)仇執(zhí)念,
是一種冰冷的、絕對的、源于自身存在被更高意志“標(biāo)記”后產(chǎn)生的……終極的警惕與殺意。
藥師……在注視。哪怕隔著時間牢獄的壁壘,祂的目光……依舊存在。這個認(rèn)知,
如同一桶冰水澆在即將熄滅的炭火上,瞬間激起了刺骨的寒意和……一種扭曲的動力。
沉淪的意識因為這刺骨的寒意和殺意,陡然變得清晰、凝聚!第一千次輪回,開始了。喧囂。
溫暖的喧囂。酒香,果香,烤肉的焦香,琉璃宮燈的暖光,
柔軟的錦緞……一切再次完美復(fù)現(xiàn)。鏡流睜開眼,依舊是那場云上五驍?shù)膽c功宴。
白珩帶著明媚的笑容,將酒杯遞到她唇邊:“喝啊,鏡流!今天你可不能耍賴!
”鏡流接過了酒杯。指尖觸碰到白珩溫?zé)岬氖种浮_@一次,她沒有像前九百九十九次那樣,
只有冰冷的麻木和即將到來的劇痛預(yù)感。
一種極其細(xì)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異樣感”在她心底深處泛起漣漪。
她看著白珩那雙純粹的、毫無保留的黃金瞳,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閃過上一次輪回結(jié)束時,
那穿透虛無的、屬于豐饒星神的浩瀚嗡鳴?!昂?。” 她應(yīng)了一聲,
聲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極其微弱的……審視。
她飲下酒。辛辣感依舊,但這一次,她清晰地“嘗”到了。嘗到了酒液本身的味道,
也嘗到了……一種循環(huán)往復(fù)的、巨大的荒謬感。頭頂?shù)脑孪噤鰷u,開始從滿月滑向弦月。
力量流逝,魔陰身低語蠢蠢欲動。但這一次,鏡流清晰地感覺到,
那屬于前九百九十九次的記憶碎片,不再是狂暴的巨獸,
而更像一片沉重、冰冷、但異常清晰的……冰原。她“看”著白珩與景元、應(yīng)星說笑,
看著丹楓安靜品茶。一切如常。直到侍從匆匆進來,在丹楓耳邊低語。“工造司那邊,
新送來的一批‘龍蟠虬躍’樣本出了點狀況,需要我去確認(rèn)一下。失陪片刻。” 丹楓起身,
目光掃過白珩,微微頷首。就在丹楓轉(zhuǎn)身離去的瞬間,鏡流的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探針,
落在了少年景元的腰間。那里,垂掛著一個不起眼的劍穗。由某種堅韌的絲線編織而成,
末端系著一顆小小的、打磨光滑的玉石。顏色……是深沉的墨藍(lán)。如同子夜最深的海。
鏡流的瞳孔,極其細(xì)微地收縮了一下。在前九百九十九次循環(huán)中,這個時間點,
景元腰間劍穗的顏色……應(yīng)該是如同晴朗天空般的蔚藍(lán)色。那是他剛拜入鏡流門下不久,
鏡流親手贈予他的禮物。每一次循環(huán),在飲月之亂爆發(fā)、白珩身死、鏡流陷入瘋狂后,
景元那染血的、悲痛欲絕的哭喊聲中,那個劍穗的顏色……都會在鏡流的視野里,
留下一個極其短暫的殘影。第一次,蔚藍(lán)。第二次,淺灰。第三次,深灰…………第九百次,
是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紅。第九百九十九次……是近乎純黑的墨色。而這一次,
第一千次輪回的起始點,它卻是……墨藍(lán)?不是純黑,而是墨藍(lán)。一種沉淀了所有黑暗,
卻依舊保留著一絲……屬于“藍(lán)”的本質(zhì)的顏色。這個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差異,
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入鏡流古井無波的心湖。她移開目光,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但體內(nèi)那沉重冰冷的記憶冰原上,仿佛有一道極其細(xì)微的裂痕悄然蔓延開。月相,
持續(xù)滑向弦月。力量在流逝,魔陰身的低語在增強。場景轉(zhuǎn)換,冰冷死寂的廢墟重現(xiàn),
失控的青龍在紫色風(fēng)暴中悲嘯,毀滅的能量亂流肆虐。鏡流站在廢墟中央,
弦月雙瞳冰冷如故?;野椎泥另V霸谒砗竽邸⑴で?,發(fā)出無聲的尖嘯,催促著殺戮。
她握緊了“無罅”,冰藍(lán)的劍意開始凝聚,目標(biāo)……依舊是風(fēng)暴中心,青龍之前的位置。
白珩的身影,如同被設(shè)定好的程序,帶著決絕的悲慟,撲向龍首:“丹楓——!停下!
看著我!是我!白珩!”“白珩!回來!” 景元嘶啞的吼聲傳來。一切都在按照劇本上演。
鏡流的力量跌至谷底,魔陰身的瘋狂攀至頂峰。嗔恚之影在她身后膨脹到極限,
發(fā)出無聲的咆哮:“殺!就是現(xiàn)在!殺了她!徹底了斷!”鏡流的手臂肌肉賁張,
全身的力量、意志、連同魔陰身的瘋狂怨毒,再次被壓縮、灌注!
冰藍(lán)色的光華在“無罅”上暴漲!那一道凍結(jié)時空、斬斷一切的致命光線,
再次從她手中射出!如同前九百九十九次一樣,精準(zhǔn)、冷酷、無情地,
射向那個擋在龍首之前的火紅身影!白珩似乎感應(yīng)到了背后的致命寒意,呼喊戛然而止。
她猛地轉(zhuǎn)過頭,臉上帶著前九百九十九次如出一轍的巨大驚愕和茫然,
熔金般的眼眸倒映出鏡流白發(fā)飛舞、雙瞳如冰輪、身后嗔恚之影狂舞的修羅之姿。那眼神,
像燒紅的烙鐵,再次狠狠烙印在鏡流的心上。冰藍(lán)色的光線,如同死神的請柬,瞬間抵達(dá)!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結(jié)局即將再次重演的瞬間!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