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澤扯了扯嘴角,上前幾步,微微俯身湊近長盈側(cè)首道:
“嵐妃娘娘對這個小侍衛(wèi),似乎有點過于關(guān)心了,就不怕被那位知道了,治你的罪?”
長盈退后一步,毫不畏懼回看過去,唇角弧度微涼:“侍衛(wèi)的命也是命,二殿下若想告狀盡管去,左右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問心無愧?!?/p>
李承澤扯了扯嘴角,“就這么想死嗎?”
“不然呢?”
長盈反問,“我這一眼就能看到頭的人生,殿下告訴我,我此生還有什么指望?”
她隨意撥弄著手中的十八子,嘴角弧度似是輕嘲,“左右我在這世上又無甚牽掛,對我來說,活著很好,死了也無所謂?!?/p>
李承澤聞言沉默下來,就連嘴角的官方微笑也消失了,不知是長盈哪句話觸動了他。
少頃,
他說話,“下不為例?!?/p>
不等長盈反駁,他聲音淡淡道:
“我會把他調(diào)走,秦業(yè)是樞密院正史,這小子是秦家某個旁支,若在秦業(yè)手底下討生活,于他也算個好去處,以后你二人就不要再來往了。”
身為一個擁有實權(quán)的皇子,調(diào)動個侍衛(wèi)于李承澤而言的確就是小意思,甚至都不用他親自開口,底下人就能輕易給辦妥了。
長盈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她張了張嘴,還是不死心的說了句,“我們真的沒有什么,你別把他調(diào)走行不行?”
“你說呢?”
李承澤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她似乎有些不悅,抿唇看了他一眼,掀起紗幔負氣出了涼亭,連紅袖要跟著都被她輕聲喝止住了。
長盈就這么在府里撿著沒人的地方七拐八拐,直到遠遠離開幾人視線,方才無聲笑了出來。
她原本還想著先找機會廢掉秦恒,然后再想辦法讓秦越進入秦業(yè)視線,屆時讓秦業(yè)自己主動將人提拔到自己跟前。
這個辦法可行,就是有些耽誤時間,并且會顯得太巧合了些,但如今有李承澤這么個神來一筆,提前將秦越給送到了樞密院做事,那到時候秦業(yè)將目光放在秦越身上就顯得更加理所當(dāng)然了。
“范公子,此處周圍已經(jīng)無人,你有什么話便直說吧。”
林婉兒的聲音突然自拐角處傳來,與此同時還有另一道腳步聲,并且聽聲音,二人還有往她這邊走的趨勢。
長盈眨眼,她掃視了一圈周圍環(huán)境,最后輕盈躍上旁邊的某棵大樹,將自己身形掩進了樹冠中。
而幾乎是下一秒,范閑和林婉兒的身形就出現(xiàn)在了拐角處,范閑先是朝林婉兒行了個禮致歉,方才開口道:
“邀郡主私下談話實在冒昧,只是不瞞郡主說,在下已經(jīng)有心上人了,實在不是郡主的良配,所以這門婚事范某會盡力退掉的,也請郡主給在下一些時間。”
林婉兒今日不過是第一次見范閑,雖說因?qū)Ψ絼偛疟砺冻龅牟艢夂统錾耐饷捕鴮λH有好感,卻也還達不到喜歡的地步。
她性子雖和婉,但也有自己的驕傲,既然對方都如此直接的同她說開了,林婉兒自然不會死纏爛打。
她微微頷首表示理解,“范公子的話我聽明白了,只是婚約一事是陛下親賜,我亦無能為力,只能提前祝愿范公子心想事成、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范閑笑,“那就借郡主吉言了?!?/p>
林婉兒沖他點點頭,獨自回了前院,范閑卻并未立即離開,依舊站在大樹下不遠處。
“再不主動現(xiàn)身,我可就親自動手了啊?!?/p>
范閑突然開口,聲音玩味。
長盈以為對方是在詐自己,一時間并未吭聲。
不成想下一秒,對方視線就透過縫隙直直朝她所在位置看來,手中梨子被他上下隨意地拋動著,
“還不出來?那我可動手了啊?!?/p>
說罷他便作勢要砸——
“別!”
長盈連忙開口。
她伸手撥開身前的樹枝,微微上挑的眼尾天然泛著些許緋紅,她沖他解釋道:“別砸我,我不是有意要偷聽的。”
見是她,范閑好看的狐貍眼滿是驚喜,“原來是你啊?咱們那天在郊外見過面的,你還記不記得?”
長盈軟軟應(yīng)了一聲,“嗯,我記得你,范閑。”
“你果然還記得我!”
范閑臉上笑意愈發(fā)擴大,待看到長盈坐在樹上,又不免疑惑,同時還有些擔(dān)憂,
“你為什么會坐在樹上?是又在躲什么人嗎?”
“這次不是。”
長盈搖搖頭,眸子一轉(zhuǎn),很快給自己找到了個理由,她紅著臉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帕子,
“我的貼身手帕被風(fēng)吹到了樹上,要是被人撿走怕是就說不清了,所以我一時情急就偷偷爬了上來,可再想下去就……”
“腿軟了”這三個字似是因窘迫被她說得很小聲,但范閑還是聽見了。對方的聲音嬌嬌軟軟,像是一只小貓爪輕輕撓在了他心上。
酥酥麻麻,還有些癢。
“我原本是想呼救來著,可聽到你跟郡主來這里說話,便沒好意思出聲打擾。”
她三兩句話解釋清楚前因后果。
范閑很想忍住,但帶笑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所以你是后知后覺地害怕,自個兒在樹上下不來了是吧?”
說罷,他毫無防備地朝她張開雙臂,笑道:“那你現(xiàn)在跳下來吧,我在下邊接住你。”
“這…能行嗎?”
她有些猶疑的看著他。
范閑安撫:“別害怕,有我在這呢,你就安心往下跳吧,我肯定能接住你,放心吧?!?/p>
長盈眸中笑意不顯,她有些不放心的囑咐道:“那你可要接準(zhǔn)一點啊。”
說罷,她縱身躍下。
先是些許失重感傳來,然后身體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結(jié)實的懷抱。
“怎么樣,沒傷著哪兒吧?”
范閑穩(wěn)穩(wěn)將人接住,低頭仔細打量了她一遍,然后就見原本白皙光潔的手腕多了道劃痕,此時已經(jīng)緩緩滲出了血跡。
“幸好傷口不算深?!?/p>
他抓過她手腕,低頭對著傷處輕輕吹了吹,緩聲安慰她道,“你放心,我?guī)煶需b察院三處的費老,醫(yī)術(shù)還算不錯,不會讓你留疤的?!?/p>
長盈歪了歪頭,“你是鑒察院的人?”
“嗯,有腰牌,不過還沒正式上任呢?!?/p>
說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自懷里摸出了藥膏,打算為她涂抹上藥,然后就見對方驀地將手抽了回去,
“謝謝你范閑,我自己來就好?!?/p>
長盈垂著眼簾,情緒明顯不如方才高。
范閑輕輕拽過她那只受傷的手,“你一只手不方便,怎么自己來?你就別跟我見外了?!?/p>
長盈低著頭,沒再開口說話。
抹完藥,范閑從袖中掏出條素帕在她手腕繞了兩圈系好,然后又將藥膏塞進她手中,小心叮囑道:
“這藥你拿回去,一天換一次,兩天就能結(jié)痂,堅持用幾天就好了,還不會留下疤痕?!?/p>
畢竟是女孩子,想來應(yīng)該是比較在意這些的。
見她依舊低著頭不說話,范閑終于察覺出些許不對勁,他彎腰湊近去看她,好看的狐貍眼中滿是關(guān)切:
“你怎么了?”
她抬頭看他,眼圈和鼻頭都有點泛紅,精致臉龐帶著清冷破碎的美感,長睫微微輕顫,她酸澀開口:
“范閑,你既然有未婚妻,又有心上人,以后還是別做這些令人誤會的事了,適當(dāng)同其他女子保持距離才是正經(jīng),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她轉(zhuǎn)身提著裙擺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