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花洲的風(fēng),總是帶著水汽和蘆葦?shù)纳成陈暋?/p>
熒利落的將無鋒劍從最后一只水史萊姆的身體中抽出,粘稠的液體順著劍刃滑落。戰(zhàn)斗結(jié)束,
四周只剩下風(fēng)吹過廣袤濕地的嗚咽。熒輕輕呼出一口氣,找了塊干燥的大石頭坐下,
拿出水囊小口啜飲。夕陽正緩緩沉入地平線,將天邊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
連片的蘆葦蕩也被鍍上了金邊,搖曳生姿。這本該是寧靜的時刻。然而,一股風(fēng)突兀的卷來。
這風(fēng)不同尋常,它穿透衣物,帶來刺骨的寒意,直抵骨髓。
風(fēng)中混雜著一絲極淡、卻令人不適的鐵銹味——是血。更深處,
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陰冷、污穢、充滿怨憎的氣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神經(jīng),
讓熒瞬間寒毛倒豎。業(yè)障!她猛的站起身,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風(fēng)是從蘆葦叢深處更偏僻的角落刮來的。熒收斂氣息,放輕腳步,像一只靈巧的貓,
撥開層層疊疊、高過她頭頂?shù)奶J葦,悄無聲息地向源頭靠近。撥開最后一叢茂密的蘆葦,
眼前是一小片被壓倒的空地??盏厣?,一個墨綠色的身影背對著她,
少年仙人手中的璞鳶槍尖低垂,沾染著幾縷尚未干涸的深色痕跡。晚風(fēng)拂動他額前的碎發(fā),
露出一截蒼白的頸側(cè)。他看起來完好無損,氣勢凜然,依然是那位守護璃月的降魔大圣。
但熒的目光順著他挺直的脊背往下,在他周圍,幾株生命力頑強的野草和幾朵不知名的小花,
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焦黑,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燒殆盡,只留下死寂的殘骸。
空氣中彌漫的陰冷怨憎之氣,正是以他為中心,緩緩彌散開來。他在忍受痛苦。無聲的,
卻劇烈到連周身的元素力都無法完全抑制其外泄,以至于生機凋零。
熒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她屏住呼吸,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響。就在這時,
魈仿佛察覺到了什么,身形輕微地一頓。他沒有回頭,只是握著槍柄的手指收得更緊,
骨節(jié)發(fā)出細微的脆響。周身那股壓抑的、令人窒息的氣息驟然變得尖銳而充滿警告,
如同炸毛的猛獸。熒立刻后退一步,迅速的隱入茂密的蘆葦叢,心跳如擂鼓。
當她再次透過搖曳的蘆葦縫隙望去時,那片空地上已空無一人。
只有幾株徹底枯萎焦黑的植物殘骸,以及晚風(fēng)中殘留的幾乎淡不可聞,
卻依舊令人心悸的冰冷余韻,無聲地證明著方才發(fā)生的一切。熒站在原地,
看著那處殘留著業(yè)障氣息的空地,夕陽的暖光落在她身上,卻驅(qū)不散心底的微涼。
這位看似強大無比的仙人,究竟背負著怎樣沉重的枷鎖?回到望舒客棧,
那清瘦背影下無聲的隱忍和腳下枯萎的生命,在熒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她坐在窗邊,
望著樓下人來人往的碼頭,喧囂的人間煙火氣似乎離那個孤獨的身影很遠。幾天后,
望舒客棧頂層的露臺。這里視野開闊,能俯瞰荻花洲的全貌,是魈偶爾會短暫停留,
觀察四方的地點之一。露臺角落有個不起眼的石墩,表面被風(fēng)雨打磨得很是光滑。
熒走上露臺,夕陽正好,微風(fēng)和煦。她走到那個石墩旁,
從隨身的小布袋里輕輕放下兩樣?xùn)|西,一碟剛剛洗凈、葉片上還滾動著晶瑩水珠的清心花,
散發(fā)著純凈安寧的氣息;旁邊是幾顆飽滿圓潤、色澤誘人的日落果,帶著陽光的甘甜味道。
她什么也沒說,放下東西,轉(zhuǎn)身便離開了露臺,如同只是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物品。
晚風(fēng)卷過露臺,吹動清心碧綠的葉片。第二天清晨,熒再次走上露臺。
石墩上的清心和日落果依舊原封不動的擺在那里,她神色如常,
將有些蔫了的清心和日落果收走,換上新鮮的,依舊不發(fā)一言,放下就走。第三天黃昏,
熒走上露臺時,腳步微微一頓。石墩上日落果紋絲不動,但清心數(shù)量略微減少,
不注意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她的嘴角幾不可察的向上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第四天,
熒如常放下洗凈的清心和新鮮的日落。
這種無聲的交流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漣漪雖微,卻已悄然擴散。
……荻花洲的天氣,如同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前一刻還說晴空萬里,
轉(zhuǎn)眼間烏云便沉沉壓了下來,豆大的雨點毫無預(yù)兆地砸落,頃刻間連成一片密集的雨幕,
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水汽。熒剛把在露臺晾曬的一些琉璃袋和清心花收攏的竹匾里,
正準備搬回室內(nèi),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堵在了露臺通往樓梯的屋檐角落。雨勢太大,
屋檐狹窄的遮擋根本無濟于事,斜飛的雨絲很快打濕了她的裙擺和額發(fā),帶來絲絲的涼意。
熒抱著竹匾,有些無奈的望著瓢潑大雨,計算著沖回房間的距離。就在這時,
空氣似乎極其輕微地扭曲了一下。一道墨綠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雨幕的幻影,
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離她幾步之遙的露臺欄桿旁。魈背對著她,身姿挺拔,
目光穿透密集的雨簾,投向遠處煙雨朦朧的荻花洲,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和肩線滑落,
很快浸濕了他后背的衣物,勾勒出清瘦卻蘊含著力量的線條。他站在那里,
仿佛一尊沉默的雨中之像,與這喧囂的雨幕融為一體。熒微微一愣,他出現(xiàn)得太突然,
也太過……靠近,不是平日里那種隔著整個露臺或是在遙遠樹梢上的距離。幾步之遙,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被雨水打濕、緊貼在頸側(cè)的墨綠色發(fā)絲,
能感受到他周身散發(fā)出的清冽氣息。他并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雨幕。
然而,就在熒抱著竹匾,被斜飛的雨絲打得微微瑟縮時,
她忽然感覺到頭頂上方密集落下的雨點……消失了?不,不是消失。
雨點依舊狂暴地砸落在露臺的地板上,濺起大片水花,但以她站立的位置為中心,
頭頂上方大約半臂的空間,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雨點落在屏障上,
順著無形的弧度滑開,形成一道小弧形的無雨地帶,只有些許被風(fēng)吹散的水汽偶爾拂過臉頰。
熒驚訝地抬起頭,看向幾步外那個沉默的背影。魈依舊背對她,身姿沒有絲毫變化,
就好像什么都沒做。但熒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精純而柔和的風(fēng)元素,正以他為中心,
極其巧妙地流轉(zhuǎn)著。那力量并非用于戰(zhàn)斗的凌厲風(fēng)刃,而是如同最輕柔的綢緞,
在她頭頂上方編織出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將瓢潑大雨隔絕在外。他自己卻仍站在雨中,
任由雨水沖刷。一股暖流瞬間涌上熒的心頭,沖散了雨水的涼意。這份無聲的庇護,
比任何言語都來得更加直接而厚重。她看著他被雨浸濕,顯得更加單薄的肩背。喉頭微動,
最終只是對著那個沉默的背影,輕輕的說了一句:“謝謝?!甭曇舨淮螅?/p>
卻穿透了嘩嘩的雨聲。魈的身體微僵了一下,他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表示,
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只是那層籠罩在熒頭頂?shù)娘L(fēng)屏,似乎更加凝實了一分。雨,還在下。
露臺一角,一人獨立雨中,一人立于無雨處。中間隔著幾步的距離,
卻被這無聲的庇護悄然拉近。雨聲喧囂,世界卻仿佛在這一隅變得格外安靜,
只剩下風(fēng)元素流轉(zhuǎn)的細微嗡鳴,和兩人之間那份無需點破的暖意。雨勢漸小,
終于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絲。魈周身的風(fēng)元素悄然散去。熒頭頂?shù)钠琳舷Я耍?/p>
幾縷清涼的雨絲重新落在她的發(fā)梢。她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么,
那道墨綠色的身影已經(jīng)如他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尚未散盡的雨霧之中,消失不見。
露臺上,只剩下熒抱著竹匾站在原地。她抬手摸了摸微濕的發(fā)頂,
那里仿佛還殘留著風(fēng)元素溫柔的觸感。熒臉上緩緩綻開一個明亮而溫柔的笑容,
如雨后天邊飄來露出的第一縷陽光。***清理魔物的委托在碧水源深處。
遺跡守衛(wèi)沉重的步伐震動著地面,遺跡獵兵在空中盤旋,發(fā)出刺耳的嗡鳴。
熒的身影在遺跡的斷壁殘垣間快速穿梭,無鋒劍的寒光一次次斬斷機械魔物的關(guān)節(jié)連接處,
風(fēng)之翼展開,險險躲過遺跡獵兵俯沖的光束。戰(zhàn)斗激烈,但她并非孤身奮斗。
每當有魔物試圖從刁鉆的角度偷襲,凌厲的青色風(fēng)刃總會如鬼魅般憑空出現(xiàn),
精準的削斷魔物的利爪或核心連接線;當遺跡守衛(wèi)的重拳即將砸落,
一道迅疾的風(fēng)流會恰到好處的卷住熒的腰身,將她帶離危險區(qū)域。她甚至不用回頭,
就能感受到那無處不在守護在身側(cè)的風(fēng)的氣息。魈并未現(xiàn)身,但他無處不在。戰(zhàn)斗接近尾聲,
最后一個遺跡列兵被熒抓住破綻,凝聚風(fēng)元素力的一鍵貫穿核心,轟然墜地。熒拄著劍,
微微喘息,汗水順著額角滑落。她抬起頭,
目光精準地投向遠處被藤蔓半遮掩的一塊高聳巖脊。那里,墨綠色的衣角一閃而逝。
熒對著那個方向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只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感激。遠處,風(fēng)似乎帶來一聲淡淡的輕哼。
像是對她這“多此一舉”致謝的回應(yīng),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被看穿的別扭。然而,
就在熒放松下來,準備收集戰(zhàn)利品時,異變陡生!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混雜著深淵污穢和強大怨念的陰冷氣息,
毫無征兆地從遺跡深處一個坍塌的甬道中噴涌而出。這股氣息仿佛擁有生命,
帶著強烈的惡意,直撲向剛剛結(jié)束戰(zhàn)斗,氣息尚未平復(fù)的魈所在的方位!
魈的身影瞬間在巖脊上顯現(xiàn)。這股怨念沖擊并非針對魈,
而是精準的引爆了他體內(nèi)因方才戰(zhàn)斗而微微躁動,尚未完全平息的業(yè)障?!斑馈?/p>
”一聲壓抑的悶哼從魈的喉嚨里擠出。幾乎是在同一瞬間,
他身上墨綠色的業(yè)障黑氣如無數(shù)條瘋狂扭動的毒蛇,從他的身體里不受控制的噴薄而出,
瞬間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那黑氣濃稠如墨,充滿暴戾和毀滅的氣息,所過之處,
連空氣都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地面上的碎石和苔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焦黑!
魈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他猛的背過身去,單膝重重地跪倒在巖脊上,
一只手死死的扣進堅硬的巖石里,另一只手則死死的抵住自己的額頭,
似乎要將某種撕裂靈魂的痛苦硬生生按回去。他周身的風(fēng)元素變得狂亂,
凌厲的風(fēng)刃不受控制的四散切割,在周圍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痕跡。“魈——”熒急切的叫他。
“離遠些!”魈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瀕臨失控邊緣的狂暴和不容置疑的警告,
每一個字都能感受到他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翱熳??!彼麡O力壓制著,
那翻騰的黑氣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吞噬他的神智。熒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那撲面而來的冰冷刺骨又充滿污穢絕望的業(yè)障氣息,讓她渾身血液都幾乎凝結(jié)凍結(jié)。
她從未見過魈如此失控的狀態(tài)!沒有絲毫猶豫,她立刻按照他的警告,迅速后退,
但她并沒有慌亂的逃離,而是退到了足夠遠的斷墻之后,確保自己處于安全距離?!镑?!
”熒的聲音帶著急切和擔憂,穿透狂亂的風(fēng)元素嘶鳴和業(yè)障翻涌的低吼,“你怎么樣?
”回答她的只有魈更加粗重壓抑的喘息和風(fēng)刃切割巖石的噪音,他蜷縮在巖脊上,
身影在痛苦中顫抖。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看著那痛苦掙扎的身影,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镑?,聽著!”熒提高了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就在這里,在斷墻后面等你,需要幫忙的話,就叫我,我就在這兒,不會走!
”熒背靠著冰冷的石墻,緩緩坐了下來。身后,是風(fēng)刃肆虐的尖嘯,
是業(yè)障黑氣翻涌的低沉咆哮,是壓抑到令人心碎的喘息,
每一次劇烈的能量波動都讓她的心跟著揪緊。熒閉上眼,雙手緊緊交握,指尖冰涼。
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給予他空間,同時讓他知道——她就在這里,
不會拋下他獨自面對這無邊無際的痛苦。時間在煎熬中一分一秒的流逝。
身后的動靜時大時小,狂暴的風(fēng)刃聲漸漸減弱,
但業(yè)障氣息的翻涌和那痛苦的喘息聲卻持續(xù)了很久、很久。熒的心一直懸著,默默祈禱著。
不知過了多久,當夕陽的余暉將斷壁殘垣染上最后一抹金色時,身后的動靜終于徹底平息了。
風(fēng)聲止息,業(yè)障那令人心悸的低吼也消失了,只剩下風(fēng)吹過荒原的嗚咽。
熒小心翼翼的探出頭。魈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熒的心落回實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站起身,
走向那塊巖石。巖石上空空如也,只有風(fēng)吹過的痕跡。然而,就在巖石旁邊,
靠近地面的地方。一一株的清心花靜靜地躺在那里,花瓣潔白無瑕,在夕陽下舒展著,
似乎是剛從枝頭摘下,還帶著一絲獨特的風(fēng)的氣息。熒蹲下身,
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那朵潔白的小花,花瓣冰涼而柔軟。她拾起那朵清心花,放在鼻尖,
清雅純凈的香氣驅(qū)散了空氣中殘留的最后一絲業(yè)障的陰冷。夕陽的金輝落在她臉上,
映照著眼中還未完成散去的擔憂,以及此刻盈滿溫柔的眼睛。熒看向魈消失的方向,
緊握住手中的清心,像是握住了黑暗中一點無聲卻無比珍貴的回應(yīng)。
業(yè)障的陰影或許永遠不會消散,但此刻,這朵風(fēng)中送來的清心,便是穿透陰霾的一縷微光。
***層巖巨淵,璃月古老礦脈的傷痕,也是無數(shù)秘密與危險埋藏之地。近日,
曠道深處頻繁傳來異常的震動,夾雜著令人不安的深淵氣息波動,甚至導(dǎo)致礦工失蹤。
消息傳到望舒客棧,熒正整理著剛從輕策莊采回的新鮮藥草。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魈,
這種氣息,必然會引起他的警覺和……責任。果然,在客棧露臺,她放置的清心旁,
第一次出現(xiàn)了留言,那是一塊被風(fēng)刃削得極其平整的薄石片,
上面用銳利的刻痕劃著幾個簡單的古璃月字符,
熒勉強認出是“遠離”和“勿近”的意思心猛地一沉。層巖巨淵的兇險,她早有耳聞,
魈孤身前往……熒幾乎能想象那無邊的黑暗和潛伏的危機。她握緊了拳頭。不行,
不能讓他一個人去。正巧,
冒險家協(xié)會也發(fā)布了關(guān)于失蹤礦工和調(diào)查層巖巨淵異動的緊急委托,報酬豐厚,
但也標注了極高的危險等級。熒幾乎沒有猶豫,立刻接下,
她需要這個“正當”的理由深入巨淵。*層巖巨淵地下礦區(qū),如同巨獸蜿蜒的腸道。
腐朽的木架支撐著搖搖欲墜的巖層,幽深的礦道緊靠零星幾盞昏黃的礦燈照明,
光影在嶙峋的巖壁上詭異的跳躍??諝庵袕浡睗竦哪嗤廖逗偷V物粉塵的澀味,
以及一股若有若無令人脊背發(fā)涼的深淵氣息。熒小心謹慎的穿行在復(fù)雜的礦道中,
依靠元素視野捕捉著殘留的深淵痕跡和礦工們可能留下的線索。四周安靜的可怕,
只有水滴從巖縫落下的單調(diào)聲響和他自己放輕的腳步聲,壓抑的環(huán)境讓人神經(jīng)緊繃。
在一個狹窄的岔路口,熒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