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泰坦的陰影褪去,翁法羅斯傷痕累累的大地沐浴在戰(zhàn)后初生的曦光中。風(fēng)堇,
這位曾以“火種使命”鼓舞人心,最終卻戳破這千年謊言的醫(yī)師,
悄然卸下了那沉重的英雄光環(huán)。
她回到了她最初的、也是最珍視的身份——一名行走在廢墟與重建之地的醫(yī)者。
她的斗篷沾染的不再是硝煙,而是草藥的微苦與消毒液的潔凈氣息。
那雙曾緊握象征“使命”長槍的手,如今靈巧地捻著銀針,撫過傷者的創(chuàng)口,
調(diào)配著能撫平痛苦的藥劑。小伊卡,那只由憶靈凝聚而成的奇妙生物,
像一枚溫?zé)岬溺昃Y在她肩頭,偶爾發(fā)出細碎的、如同風(fēng)鈴輕碰般的鳴叫,
好奇地注視著風(fēng)堇的每一次救治。它純凈的眼眸倒映著風(fēng)堇專注的側(cè)臉,
仿佛也浸染了她對生命的虔誠。然而,平靜的表象下,暗流悄然涌動。起初是細微的異樣。
一位在重建工程中被落石砸傷腿部的工人,風(fēng)堇為他處理完骨折,正細致包扎時,
小伊卡忽然不安地在她肩上扭動,小小的身體微微發(fā)光。它伸出近乎透明的觸角,
輕輕觸碰了工人因疼痛而緊皺的眉心。風(fēng)堇敏銳地捕捉到,
一縷極其微弱的、帶著粘稠感的灰黑色氣息,如同活物般從工人的痛苦中析出,
被小伊卡吸入了體內(nèi)。小伊卡隨即打了個寒噤,純凈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一瞬,仿佛被污染了。
風(fēng)堇的心猛地一沉。這不是普通的負面情緒。它帶著一種……腐朽、空洞,
令人靈魂深處都感到冰冷的絕望感。她不動聲色地安撫病人,目光卻緊緊鎖定了小伊卡。
接下來幾天,類似的情況接連發(fā)生。在失去親人的孤兒眼中,在目睹家園毀滅的老人嘆息里,
在疲憊不堪的守衛(wèi)緊繃的神經(jīng)上……那種灰黑色的“絕望黑斑”如同瘟疫的孢子,悄然滋生。
而小伊卡,仿佛成了唯一的“吸收器”,
每一次吸收都讓它純凈的憶靈之軀染上些許不易察覺的陰翳,
它的鳴叫聲也變得低沉而充滿困惑?!耙量ā憋L(fēng)堇在臨時搭建的醫(yī)療帳篷里,
將疲憊的小家伙捧在手心。指尖縈繞著微弱的光芒,試圖凈化它體內(nèi)淤積的陰冷。
她能感覺到,那些“黑斑”并非憑空產(chǎn)生,它們像有源頭,像一條無形的絲線,
正從某個遙遠而深邃的地方,源源不斷地汲取著翁法羅斯人心中滋生的絕望,
并將之扭曲、放大,再通過小伊卡這個特殊的“媒介”進行著某種詭異的反饋循環(huán)。
“這感覺……像是一種污染。一種針對‘希望’本身的侵蝕?!彼哉Z,秀眉緊蹙。
線索指向了那個她一直試圖遺忘,卻又無法真正擺脫的根源——她的先祖,
以及那個維系千年的巨大謊言。風(fēng)堇回到了家族塵封的古老藏室。
空氣里彌漫著紙張腐朽和塵埃混合的沉悶氣味。在重重防護的秘匣最底層,
她再次見到了那本承載著家族宿命的《百世謊言之書》。書的外觀古樸厚重,
封面是某種未知生物的皮革鞣制,觸手冰涼,鐫刻著早已失傳的翁法羅斯古老紋章。曾經(jīng),
它只是先祖遺物,一個虛假傳說的載體。但此刻,當(dāng)風(fēng)堇的手指即將觸碰到封面時,
那本書竟微微震動起來!
一股冰冷、怨毒、充滿無盡虛無感的意志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般沖擊著她的精神。書頁無風(fēng)自動,
嘩啦啦地翻動,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原本只是象征性的文字和圖案,此刻竟像活了過來!
那些古老的墨跡扭曲、蠕動,滲出粘稠如瀝青般的黑色物質(zhì),書頁的邊緣開始卷曲、焦黑,
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焚燒。更可怕的是,無數(shù)模糊而痛苦的人臉在翻動的書頁間若隱若現(xiàn),
無聲地嘶吼著,那是被謊言束縛千年的歷代傳承者殘留的執(zhí)念與愧疚!
“虛無之蝕……”風(fēng)堇臉色煞白,踉蹌后退一步,背脊撞在冰冷的石墻上。她明白了。
先祖為了在天空泰坦的壓迫下求存而編織的謊言,
在千年的流傳中被無數(shù)翁法羅斯人深信不疑。這份龐大而純粹的“希望信仰”,
竟在《百世謊言之書》這個特殊的容器中凝聚成了某種接近實質(zhì)的力量。然而,
天空泰坦雖敗,其殘留的、代表萬物終末的“虛無”權(quán)能碎片并未徹底消散。
它如同最惡毒的寄生蟲,悄然侵染了這本由“虛假希望”構(gòu)筑的信仰之書!
謊言的力量被“虛無”扭曲、污染,正反過來吞噬它所依托的希望本身,
將信仰轉(zhuǎn)化為更深沉的絕望!小伊卡作為與她血脈相連、對情感和意念極其敏感的憶靈,
首當(dāng)其沖成為了污染傳播的媒介和放大器。若不阻止,整個翁法羅斯剛剛?cè)计鸬闹亟ㄖ穑?/p>
將被這源自“希望”本身的絕望徹底澆滅!“不……”風(fēng)堇看著書頁上那些扭曲痛苦的面孔,
看著封面不斷滲出、滴落的黑色粘稠物質(zhì),強烈的厭惡感幾乎讓她窒息。她痛恨謊言!
痛恨這欺騙了無數(shù)代人、最終還招致災(zāi)禍的源頭!她只想一把火將它燒成灰燼!
就在這憤怒與抗拒達到頂點時,《謊言之書》猛地爆發(fā)出一股強大的吸力!并非物理的拉扯,
而是精神的漩渦。風(fēng)堇的意識瞬間被扯離了身體,連同肩頭驚惶鳴叫的小伊卡一起,
被拖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奇異空間——共識回廊。這里并非現(xiàn)實,
而是由翁法羅斯文明千年集體意識、記憶與信念共同構(gòu)筑的幻境。
無數(shù)流光溢彩的絲線在虛空中交織、流淌,構(gòu)成龐大而復(fù)雜的網(wǎng)絡(luò)。
每一根絲線都連接著一段歷史,一種情感,一個群體的共同認知。而此刻,
許多原本璀璨的絲線正被一種污濁的灰黑色緩慢侵蝕。
風(fēng)堇和小伊卡如同墜入記憶之海的旅人,被洶涌的思潮裹挾著,
沖向三個至關(guān)重要的歷史節(jié)點:時間仿佛倒流回一切謊言的開端。
風(fēng)堇“看”到自己的某位無名先祖,衣衫襤褸,形容枯槁,
跪在冰冷堅硬、布滿奇異幾何紋路的地面上——那是天空泰坦塞涅俄絲龐大本體的一角。
先祖面前,是如同山脈般巍峨、由純粹能量與冰冷意志構(gòu)成的泰坦化身。
塞涅俄絲的聲音如同億萬顆星辰同時崩滅的回響,充滿了對渺小生命的漠然與嘲諷。“賭?
螻蟻,你憑什么?”先祖的頭顱深深低下,塵土沾染著他額角的汗水與血跡。
他的身體因恐懼和虛弱而劇烈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fēng)箱般的嘶鳴。然而,
當(dāng)他再次抬起頭時,風(fēng)堇看到了那雙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瞳孔深處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那火焰并非憤怒,
而是一種偏執(zhí)到極致的、對“可能性”的絕對信任!他死死盯著那不可名狀的龐然存在,
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就憑……我們是人!我們……會思考!會掙扎!
會……創(chuàng)造您無法理解的‘未來’!給我時間!給我一個……謊言存在的機會!
讓我的族人……有活下去的‘理由’!”那眼神中的光芒,純粹而熾熱,
沒有絲毫欺騙的雜質(zhì)。他編織謊言,并非為了欺騙神明,
而是為了點燃族人心中那點微弱的火苗——一個活下去的“可能性”。那一刻,
風(fēng)堇的心被狠狠攥緊。她看到了謊言誕生之初最本質(zhì)的東西:那是一種在絕境中,
對“人”自身可能性的孤注一擲的信任!場景切換。
刺鼻的腐臭味、絕望的哀嚎聲瞬間淹沒了風(fēng)堇的感官。
這是一座被恐怖瘟疫席卷的古代翁法羅斯城市。尸骸枕藉,烏鴉蔽日。
位身披簡陋麻布斗篷的中年女子(風(fēng)堇能感覺到她也是傳承者之一)站在臨時搭建的木臺上,
她的面容因疲憊和疫病帶來的黑斑而顯得憔悴不堪,但她的聲音卻異常洪亮,
穿透了死亡的陰霾?!巴麄儯】纯茨銈兊氖?!看看你們的心!
你們體內(nèi)流淌著‘火種’的使命!”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煽動性,
揮舞著手中一本簡陋的、與《百世謊言之書》有著相似氣息的冊子,“絕望是瘟疫的幫兇!
天空在注視!祂們賜予我們‘使命’,不是讓我們在此刻倒下!是讓我們自救!
讓我們用雙手去挖掘草藥!去隔離病源!去照顧彼此!這痛苦,正是使命的試煉!熬過去,
我們將沐浴在泰坦的榮光下!”臺下的民眾,眼神麻木中透著一絲被強行點燃的微光。
他們不知道“火種使命”具體是什么,但這番話給了他們一個“為什么還要掙扎”的理由。
謊言成了強心劑。在女子(傳承者)的號召下,絕望的人群開始行動。他們組織起來,
冒著被感染的風(fēng)險照顧病患,焚燒尸體,尋找可能的藥草。雖然簡陋,雖然不斷有人倒下,
但一種自救的意志在形成。最終,瘟疫被控制。幸存者們建立的第一個互助組織,
其簡陋的徽章——一枚象征守護與治愈的葉片環(huán)繞著微弱的火苗——深深烙印在風(fēng)堇的腦海。
那就是“晨昏庭院”的雛形!是風(fēng)堇所屬醫(yī)療組織的起源!此刻,風(fēng)堇清晰地“看”到,
當(dāng)那位傳承者在無人的角落劇烈咳嗽、咳出黑色的血塊時,
她望著手中那本記載著謊言的小冊子,眼中沒有欺騙成功的得意,
只有深沉的悲哀和一絲…釋然。她用謊言,點燃了真實的行動,催生了真實的善行。
景象再次轉(zhuǎn)換。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能量武器劃破空氣的尖嘯,金屬扭曲的呻吟。
這是不久前對抗天空泰坦眷屬的某處慘烈戰(zhàn)場。硝煙彌漫,斷壁殘垣間,
一名年輕的士兵頭盔破碎,滿臉血污,他的一條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著。
他所在的防線搖搖欲墜,猙獰的機械怪物正步步緊逼。身后,
是擠滿了來不及撤離的平民的臨時掩體,孩子的哭聲隱約可聞。“為了火種!為了翁法羅斯!
”士兵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吼,聲音沙啞破碎。他端起幾乎報廢的能量步槍,踉蹌著沖出戰(zhàn)壕,
迎向如潮水般涌來的敵人。他的沖鋒,悲壯而徒勞。風(fēng)堇“聽”到了他心底真正的聲音,
在“火種使命”的口號之下,是更清晰、更強烈的意念:“跑!快跑啊!帶著孩子…活下去!
” 就在他被能量光束吞沒的瞬間,風(fēng)堇看到了他身后掩體里,
一個母親死死捂住懷中孩子的眼睛,淚水無聲滑落。士兵的犧牲,
為撤離爭取了寶貴的幾秒鐘。他的身體化為飛灰,但他最后吼出的“火種”,卻像一顆火星,
短暫地點燃了附近其他士兵眼中近乎熄滅的斗志,讓他們多堅持了片刻,
為更多人贏得了生機。謊言的口號下,包裹著的是最樸素的、為他人犧牲的勇氣。這勇氣,
與“火種使命”的真假無關(guān)。三個場景如同洪流般沖擊著風(fēng)堇。她懸浮在共識回廊的流光中,
淚水無聲地滑落臉頰。小伊卡依偎在她頸邊,發(fā)出共鳴般的低鳴,
純凈的光芒似乎也沾染了歷史的厚重與悲愴。她明白了。徹徹底底地明白了。謊言,
的確是虛假的容器。那本《百世謊言之書》本身,只是先祖在絕境中拋出的一個空殼。但是,
千年來,無數(shù)像她一樣的翁法羅斯人,在絕望、痛苦、掙扎中,向這個容器里注入的,
并非對虛無縹緲神明的盲從,
而是對“活下去”、“守護他人”、“創(chuàng)造未來”這些最樸素、最本真的向善愿力!
是無數(shù)個體在黑暗中依然選擇相信光明、選擇行動、選擇犧牲的真實信念!
這份由億萬凡人意志凝聚的“愿力”,才是書中力量的本質(zhì),
是它能在千年間維系人心、甚至形成實質(zhì)力量的根源!虛無之蝕污染的,
正是這份寶貴的、屬于人類的“真實愿力”,扭曲它,使之變成絕望的毒藥。摧毀這本書,
等于摧毀了這份凝聚了千年翁法羅斯人心血的集體信念結(jié)晶,
那將是比謊言本身更可怕的災(zāi)難。“不是摧毀…”風(fēng)堇的聲音在意識海中響起,
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清明,如同穿透迷霧的晨鐘,“是…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