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河的水汽在霜降后格外刺骨,陳淑貞盯著窗欞上凝結(jié)的冰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腕間的蓮花銀鐲 —— 那是二十年前淑妃娘娘親賜的信物,鐲內(nèi)環(huán)刻著極小的「柳」字,與朱砂巷柳畫師筆桿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老夫人,該用安神湯了?!雇豕芗遗踔啻赏脒M(jìn)來,袖口翻出的青蚨紋繡片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陳淑貞望著碗中浮著的三朵槐花瓣,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信:「柳家滅門,沈硯冰已攜飛虎令歸京。」
銀勺碰到碗沿發(fā)出清響,她抬眼時恰好撞見王管家袖中滑落的帕子 —— 繡著完整的青蚨展翅紋,正是新帝暗衛(wèi)「青蚨司」的標(biāo)記。喉間泛起苦意,她終于明白為何這月的安神湯總帶著若有若無的甜腥,原是每日添了極細(xì)的青蚨毒粉。
「管家可知,槐樹乃前朝國樹?」陳淑貞忽然輕笑,指尖劃過碗沿,將三朵槐花擺成蓮花狀,「當(dāng)年淑妃娘娘在芙蓉池賞槐,曾說『青蚨繞槐,必有血光』。」
王管家的眼皮跳了跳,瓷碗在托盤上發(fā)出細(xì)碎的碰撞聲:「老夫人說笑了,這槐花...」
「是從城南義莊的老槐樹上采的吧?」陳淑貞忽然按住他的手腕,銀鐲內(nèi)側(cè)的「柳」字貼上他虎口的月牙疤 —— 那是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親兵特有的劍傷,「柳畫師的女兒若還活著,該有這般好手段,能在毒粉里摻槐樹露,延緩毒發(fā)。」
王管家猛地抽手,袖口青蚨紋徹底暴露:「老夫人既然知道,又何必每日飲下這毒湯?」他從懷中掏出鎏金香爐,白煙里混著濃重的沉水香,「新帝有令,念您曾為淑妃近侍,特賜全尸?!?/p>
陳淑貞望著逐漸模糊的王管家,感覺有細(xì)小的蟲豸在血管里爬動。她知道這是青蚨引發(fā)作的前兆,子蟲正在啃食心脈。指尖狠狠掐進(jìn)掌心,強(qiáng)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落在床頭的黃花梨木妝匣上 —— 那是柳畫師當(dāng)年為淑妃設(shè)計(jì)的易容箱,暗格能藏半幅《易容秘錄》。
「告訴沈硯冰...」她忽然笑了,血沫從唇角溢出,在素白中衣上開出紅梅,「芙蓉池的槐樹根下,埋著淑妃娘娘的...」話未說完,喉間便被蟲鳴填滿,眼前浮現(xiàn)出二十年前的場景:柳畫師在宣紙上畫下最后一筆芙蓉,淑妃娘娘耳后青斑在陽光下泛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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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康十五年孟夏,芙蓉池的荷香浸透了整座水榭。柳承煜握著狼毫的手懸在丈二匹絹上方,筆尖的朱砂正要落下,忽聞環(huán)佩叮當(dāng),抬眼便見淑妃身著月白紗衣立在九曲橋畔,耳后青斑在晨光里像片淡青色的蝶翼。
"柳卿總愛選這般刁鉆角度。" 淑妃輕笑,腕間蓮花銀鐲碰著橋欄,驚起池面漣漪,"昨日畫宸妃時取了三分立姿,今日又要讓本宮斜倚芙蓉?" 她走過時帶起的風(fēng)里混著螺子黛的冷香,正是柳承煜新制的「青蚨粉」—— 以青蚨蟲翼研磨,能讓妝容在月光下泛出熒光。
狼毫在絹上落下最后一筆,芙蓉花瓣的紋路竟與淑妃裙擺的暗紋重合:"娘娘可知,宸妃當(dāng)年最喜在芙蓉池梳妝," 柳承煜放下筆,從漆盒里取出螺子黛,"臣改了您眉峰弧度,添了三分幽怨,皇上見了..." 他忽然頓住,指尖劃過淑妃耳后青斑,"怕是要想起與宸妃初見時的夜雨。"
淑妃望著畫卷上自己的面容,右眉尾那顆朱砂痣恰好落在芙蓉花蕊處:"柳卿可還記得,五年前在朱砂巷,你教本宮易容成民女," 她指尖撫過畫卷上的青斑,"那時你說,真正的易容術(shù)要藏起最顯眼的標(biāo)記 —— 可本宮這青斑,卻是皇族血脈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