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名山賽道關(guān)閉后，我們幾個飆車黨組成“夜梟”盤踞新?lián)c霧靄山。
齊少爺開著嶄新GTR來刷圈，碾壓所有人時嘲笑：“一群烏合之眾?！蹦峭?，
山道寂靜無人，卻有轟鳴聲撕破霧氣。
霧靄山老前輩陳默忽然停住擦頭盔的手：“是‘銀翼’，他回來了！
”神秘銀色馬自達RX-7雨夜飄移如鬼魅，在險要閻王彎甩開齊少。車窗搖下，
長發(fā)女孩冷冷道：“車技差得不如廢鐵，也配叫囂？”濃稠得像化不開墨汁的夏夜山霧，
終于被一聲孤高的引擎嘶鳴狠狠撕開，余音如同受傷野獸在嶙峋石壁間左沖右突，
撞得人心口發(fā)悶。陸飛捏緊修車扳手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咔吧”一響。工裝褲沾滿了機油，
黑乎乎的抹布還攥在手里，他卻僵在“夜梟”據(jù)點修車店的門口，
死死盯著店中央那塊刺眼的大屏幕。屏幕上是齊少爺那張志得意滿的臉，
被定格在沖過終點線的瘋狂瞬間，夸張的弧度咧開到耳根。
紅色、兇悍、嶄新得發(fā)亮的Nissan GT-R R35，
安靜地匍匐在店門外昏黃光暈里，像頭吃飽喝足、懶洋洋曬著太陽的猛獸。
它取代了“夜梟”常停的幾輛舊車的位置——小五那臺改了又改但引擎依舊嘶吼的EG6，
強子的思域EK9，還有陸飛自己那輛沉默老邁的AE86。強子對著屏幕咬牙切齒，
臉頰肌肉繃得死緊，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那句屏幕重放的勝利宣言：“一群烏合之眾！
”聲音清晰、傲慢、帶著冰冷的穿透力，扎進店里每一個人的耳膜?？諝馑查g凝滯。
店里其他幾個“夜梟”老伙計悶頭抽煙，沒人吭聲，
劣質(zhì)煙草辛辣苦澀的味道在壓抑里彌漫得更濃。失敗感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肩頭。
他們原本像一群遷徙者。曾經(jīng)的家——“秋名山”被劃上了禁止賽車的冰冷紅線后，
他們幾個無處安放熱血的人順著山脊線爬過幾個彎道，聚集在這座藏在更厚霧靄中的霧靄山。
崎嶇狹窄的山道，是舊的回憶，也是新的據(jù)點。為了守住這份默契，這幫人成立了“夜梟”，
一個關(guān)于車和友誼的松散卻固執(zhí)的象征。他們在這里修理舊車，調(diào)試引擎，
也在每一個霧氣彌漫的深夜，用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嘯挑戰(zhàn)極限，挑戰(zhàn)自己，
守護著車輪碾過時的短暫心跳和自由的錯覺。今天下午，
卻被那個開著嶄新R35、一身潮牌的富家少爺齊浩碾得一塌糊涂。陸飛胸口悶得發(fā)脹，
他猛地抬手，將扳手“哐當”一聲砸在滿是油漬的工作臺上。巨大的聲響驚得強子他們一抖，
齊齊扭頭看他。陸飛沒說話，扭頭鉆出店門，一股腦扎進粘稠得幾乎能糊住口鼻的霧氣里。
他沒走向自己那輛沾滿泥點的86，反而腳步有點飄地走向路邊，
對著懸崖邊那幾棵黑黢黢歪脖子樹影，掏出煙盒。手指有點不聽使喚，
抖了幾下才磕出一根煙?；饳C“啪嗒、啪嗒”好幾次，防風火苗才顫巍巍地舔著了煙卷。
辛辣嗆人的煙霧吸進肺里，才壓下一點喉嚨口翻涌的苦澀。引擎的低吼仿佛還在耳邊，
像齊浩那譏諷的笑。廢鐵？難道這些耗盡心血改裝、陪伴他們一次次沖入暗夜的伙伴，
真的只是無用的廢鐵？山風裹著刺骨的涼意鉆進衣領(lǐng)，他縮了縮脖子，
任由冰涼的濕氣覆蓋身體。店門再次被推開，門上的銅鈴鐺有氣無力地叮當一聲。
出來的是陳默。沒人知道他真實年紀，只曉得是霧靄山還在荒廢時就盤踞于此的老麻雀。
歲月在他那件洗得發(fā)白、沾著各種污漬的修車工外套上留下斑駁，
像霧靄山蜿蜒曲折的山路本身。寬厚的背脊微駝，步伐卻依然沉緩有力。陳默走到陸飛旁邊，
也抽出一支煙點燃，沉默地看著深不見底、被濃霧籠罩的山谷。
他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里深不見底，偶爾會泄露一絲久經(jīng)風霜的銳利?！靶∽樱?/p>
知道他那車改了什么？”陳默的聲音低沉粗糙，像砂紙磨過鐵銹。陸飛一愣，
狠狠嘬了一口煙：“還能改什么？原廠就足夠囂張了。”陳默嗤笑一聲，
鼻腔里噴出兩道淡淡的煙線?！霸瓘S？”他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屑，
“中冷、進氣、點火程序、還有那四個輪子上的卡鉗和剎車盤……全是高級貨堆出來的，
燒的錢夠把你那輛86拆開了重裝十遍還有富余?！标戯w指尖的煙灰“簌”地抖落一小段。
他知道富家子弟玩改裝向來瘋狂砸錢，卻沒想到夸張到這個份上。
巨大的、被金錢加持的力量感，讓他剛剛涌起的一點不甘顯得更加渺小可笑?！板X多，
管屁用！”陸飛梗著脖子，聲音因為喉嚨發(fā)緊而有些嘶啞，像被砂紙打磨過，
自己聽著都覺得虛。這話更像是在空蕩蕩的山谷里喊給自己打氣，“霧靄山的路，
他背不下來！那幾個連續(xù)發(fā)卡彎，沒跑過幾百趟，油門和方向盤的‘勁’根本就踩不到點上！
”他用力揮著手臂，試圖把憋屈甩開，“明天！明天晚上山路清場，我守著他跑！
再快他也是新鳥入林，老子就等著看他……” 陸飛的聲音猛地頓住。
陳默的眉頭毫無征兆地緊鎖起來。他的側(cè)臉在昏黃門燈下驟然繃緊，
如同一張瞬間拉滿了的硬弓。指間那支快燃盡的香煙被用力掐滅，動作異常專注，
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凝重。他不再看陸飛，猛地轉(zhuǎn)過頭，
目光像探照燈般銳利地刺向濃墨深處霧靄山的山巔方向。死寂。濃霧包裹著一切，
仿佛連時間都被凍結(jié)了，只有無聲的凝滯感彌漫在黏濕空氣中。可陸飛的心跳，
偏偏在剎那間漏掉了半拍，血液轟地全涌向了耳朵。
他身體里的某些感知像沉眠的野獸被輕輕撥弄了一下，豎起了無形的耳朵。
這凝滯的靜謐本身，似乎成了某種巨大聲響的前兆。果然！
一道熟悉的嘶鳴從迷霧深處悍然撕裂濃重的黑暗。起初極遠，細微，仿佛只是風聲的錯覺。
然而在下一個呼吸的間隙，那聲音就炸開了！不是普通引擎粗暴的咆哮，
種更加純粹、令人靈魂震顫的高頻旋流怒吼——如同沉睡已久的冰河巨龍在深淵底下被驚醒，
裹挾著壓抑太久的沸騰殺意，由遠及近，由低沉嗡鳴瞬息奔騰至撕裂混沌的狂嘯！
它精準地錘擊著山谷的腔體，引得每一寸空氣都發(fā)出神經(jīng)質(zhì)般的共鳴顫動。不是風聲！
這絕對是引擎在瘋狂運轉(zhuǎn)！狂暴的動力，精確地壓榨到極致的瘋狂！
比下午齊浩那臺GTR的引擎更加銳利、純粹、甚至帶著一種來自深淵的冰冷壓迫感！
所有在修車店里沉默或咒罵的“夜梟”們，被這聲音驚雷般猛地拋了出來，
一個個僵硬在門口，瞠目結(jié)舌，仿佛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原地。強子臉上的憤怒瞬間凍結(jié)，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摻雜著恐懼和某種遙遠記憶被觸發(fā)的茫然。
陸飛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電流沿著脊柱炸開，從尾椎直沖頭頂，讓他渾身汗毛根根倒豎，
血液似乎一瞬間冷卻又迅速沸騰！他下意識地扭動脖頸，想要尋找到音源的方向，
肌肉僵得像塊生鐵。陳默的身體如同風化的礁石般微微晃動了一下。
他臉上那種常年籠罩的油滑、淡漠和漫不經(jīng)心的懶散，
驟然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東西沖刷得一干二凈。那道目光，深如古井，
此刻卻仿佛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瞬間點燃了駭人的光亮。
那光亮里沉淀著濃烈到化不開的、屬于過往血腥與硝煙的氣息，
一種陸飛只在舊報紙關(guān)于秋名山巔峰血戰(zhàn)時模糊照片里才感受到的狂暴氣息。
“‘銀翼’……” 陳默喉嚨動了動，聲音干澀得厲害，仿佛許久未曾使用般陌生，
卻又蘊含著一種壓抑到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如同塵封于千年的木棺被人撬動了一絲縫隙，
低吼道，“是‘銀翼’……他回來了！就在今晚！”“銀翼！
”陸飛的心臟被這兩個字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呼吸凝滯在肺里，變成了滾燙的烙鐵。
這個詞像一把沉甸甸的古董鑰匙，
處銹跡斑斑的匣子里艱難地扭動了半圈——那是陳默無數(shù)次酒醉后恍惚間流露出的只言片語，
是秋名山傳說里關(guān)于某個名字的禁忌低語。一個屬于傳奇時代末期的名字，
一個曾讓無數(shù)狂徒聞風喪膽、卻又在最高光時消散無蹤如泡沫的代號。它虛幻得像一個傳說，
陳默說得再多，也只是一個舊時代的剪影。
此刻卻被這聲撕裂霧靄的引擎怒嘯賦予了鋼鐵般冰冷的血肉！
“嗚——”刺耳的警笛聲突然劃破詭異的死寂，由遠及近，紅藍警燈在濃霧里跳躍閃爍，
很快滑到山腳下。它沒有向上盤查，只是象征性地閃爍幾下，警告意味明顯，
隨即拖著尾音迅速沒入山道的另一頭。這片暫時清場的空間，似乎是被默許存在的，
空氣里只留下警笛尖利的余音震顫著所有人的神經(jīng)。警笛聲的余波還在濃霧里震顫，
那撕裂般的引擎尖嘯已在瞬間抵達“夜梟”據(jù)點附近。一輛車的輪廓撞破了凝滯的白煙！
是馬自達RX-7！FD3S！獨一無二的銀色在昏慘的燈光下流淌著冰冷的金屬感，
那是一種精心調(diào)配過的、近乎液態(tài)水銀流動的色澤。它從路口的迷霧中猛然撕出，
車體線條鋒利如刀，以一種極端貼近極限的姿態(tài)切入“夜梟”據(jù)點前方那段短得驚人的直道。
車聲并非持續(xù)的咆哮，而是充滿了奇特的韻律感，
如同某種掠食生物精準控制著自己急促的呼吸節(jié)拍。
后輪在接觸地面的瞬間短暫而清晰地掙扎了幾下，
發(fā)出幾聲極其短促、令人牙酸的尖利咬合音！
巨大的偏時點火系統(tǒng)特有的爆裂回火聲接踵而來——“砰！啪！
”仿佛沉悶的槍響在狹小的山谷反復震蕩！橘黃色的巨大火球從尾部排氣管猛噴而出，
兇狠地舔舐著潮濕的霧氣，照亮了一片翻滾扭曲的白煙！
銀色的車身借助這一連串狂暴的能量釋放和精準入微的操控技術(shù)，如同掙脫了地心引力，
整個車尾不可思議地向外漂移甩動！那姿態(tài)輕盈得過分，
流暢得像一滴水銀在玻璃板上滑動到極致邊緣的剎那張力。車頭卻死死咬住既定的路線，
引擎的低吼在高速過彎的漂移狀態(tài)中壓得很低很低，如同猛獸壓著喉嚨的威懾。零點幾秒？
也許更短。這輛銀色的幽靈僅僅是一次切入和回正方向的連貫動作，
便徹底消失在通往山頂方向更深、更濃的白色迷宮之中。引擎特有的尖嘯再度被拉長，
回蕩在山壁間，迅速遠去。只留下一地滾燙的橡膠焦糊味，
混合著機油高溫燃燒后揮發(fā)出的獨特辛辣氣息，沉甸甸地彌漫開來，
死死地壓在每一個“夜梟”成員的喉嚨口。空氣里還漂浮著偏時點火噴出的未燃盡油霧，
在燈下泛著細微的油光。短暫的死寂如同凝固的石膏?！皨尩?！
”齊少爺氣急敗壞的吼聲打破了這片被震碎的寧靜。
他被那瞬間的狂暴漂移和灼熱的氣味逼得后退了半步才站穩(wěn)，
那張向來掛著倨傲的臉被突如其來的驚駭和一種被嚴重挑釁的怒火扭曲，“他媽的什么東西？
！敢截老子的路？！”聲音劈了叉。陸飛根本沒看他。他的呼吸急促得像剛跑完極限山路，
眼睛死死盯著銀色RX-7消失的方向，瞳孔深處有種近乎瘋狂的火焰被徹底點燃。
那流暢到恐怖的入彎回正動作，那極限壓榨下的姿態(tài)控制……所有關(guān)于技術(shù)的枯燥定義，
在剛才那電光石火的一瞥中，被賦予了近乎神話的生命！“追！
”陸飛像是中邪一樣低吼出來，喉嚨干裂嘶啞，
同時猛地轉(zhuǎn)身就朝自己停在工位旁邊的86沖去。那是臺老家伙，
車身線條帶著老派的固執(zhí)氣息，車頂?shù)囊坏腊导t色火焰紋身已經(jīng)被風雨洗刷得有些黯淡，
在昏暗燈光下幽幽反射著微光。強子和小五他們愣了一瞬，幾乎是本能地，
也朝著自己的座駕跑去?！瓣戯w！你他媽瘋了？！那是雨！”強子一邊拉開車門一邊吼，
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慌。不知何時，細密冰冷的雨絲已經(jīng)開始從墨黑的夜空飄落，
砸在滾燙的引擎蓋上，激起一片細碎的白氣，發(fā)出輕微的“滋滋”聲響。
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幽暗潮濕。陸飛拉開車門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哐當”一聲在濕氣彌漫的夜里異常刺耳?！皠e廢話！”他低吼著，
聲音被雨點拍打車身的聲音打得零碎，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不想知道那是誰嗎？！
”他幾乎是把自己“摔”進了簡陋的駕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