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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霧鎖南洋 南洋咖啡 98564 字 2025-06-30 08: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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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并非預想中烏煙瘴氣的**大廳,而是一方狹窄的灶房。

油膩的煙火氣撲面而來,混雜著海魚的咸腥與某種辛辣香料的味道。

一盞昏暗的椰油燈掛在低矮的梁上,勉強照亮角落堆積如山的魚骨、爛菜葉和油膩膩的鍋灶。

一個駝背的啞巴老廚子正背對著門,在熱氣騰騰的大鐵鍋前用力攪動著一鍋渾濁的湯水,對身后潛入的不速之客毫無察覺。

門外,醉漢含混的哼唱和腳步聲已近在咫尺!

阿諒的心臟幾乎要撞破胸膛,他閃電般掃視這方寸之地——無處可藏!

情急之下,他猛地矮身,像一尾滑溜的魚,貼著濕漉漉的地面滾進了油膩的灶臺底下。

堆積的柴草和空籮筐勉強遮蔽了他的身形。

幾乎同時,破木門被“哐當”一聲推開!

“老啞巴!再來一壇子燒刀子!快!”

一個粗嘎的嗓子嚷著,帶著濃重的酒氣。

腳步踉蹌地踏進灶房。

阿諒屏住呼吸,蜷縮在柴草陰影里,鼻尖幾乎碰到散落在地的魚鱗和濕滑的苔蘚。

他能看到那雙沾滿污泥的破草鞋就在眼前晃動。

老廚子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放下長勺,慢吞吞地轉身去角落的土甕里舀酒。

就在此刻,阿諒懷里的舊木牌,因他方才劇烈的翻滾,竟從破舊衣襟的縫隙中滑了出來!

它無聲地跌落,不偏不倚,“噗通”一聲,徑直掉進了那口滾沸的、正被老廚子攪動著的大鐵鍋里!

渾濁的魚湯濺起幾星油花。

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沉甸甸的舊木牌落入滾湯,并未沉底,反而像被無形的手托住,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湯面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原本灰黑油膩的木牌表面,接觸滾燙湯汁的部分,竟像被洗去了一層陳年污垢,顯露出底下深沉的、近乎墨黑的木質!

而木牌上原本模糊不清的船錨圖案,線條陡然變得清晰銳利,在昏暗的燈光和氤氳的熱氣中,透出一股冰冷、古老的質感!

“嗯?”

等著拿酒的醉漢不經(jīng)意間瞥見了湯鍋里的異狀,他揉了揉醉眼,湊近一步,

“老啞巴,你…你鍋里煮的什么玩意兒?黑乎乎的?”

老啞巴聞聲回頭,渾濁的眼睛看向湯鍋。

當他看清那漂浮在湯面上、線條清晰得刺眼的船錨木牌時,那張布滿褶皺、常年麻木的臉,瞬間褪盡了血色!

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指向鍋里的木牌,喉嚨里發(fā)出驚恐欲絕的“嗬…嗬嗬!”聲,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鬼怪,整個人篩糠似的抖起來,踉蹌著倒退,撞翻了身后一堆空瓦罐!

哐啷啷——!

刺耳的破碎聲在狹小的灶房里炸開!

這巨大的動靜穿透薄薄的木板墻,瞬間驚動了隔壁賭檔里的喧囂!

叫罵聲、骰子聲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

一個兇狠的聲音立刻響起,正是疤臉李!

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沖向灶房!

完了!

阿諒渾身冰涼,血液仿佛凝固。

暴露了!

他藏在柴草下的手猛地攥緊了袖中那片邊緣鋒利的礁石片,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肩膀尚未痊愈的傷口也因這極度的緊張和發(fā)力而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灶房破門被粗暴地一腳踹開!

疤臉李兇神惡煞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身后還跟著兩個同樣滿臉橫肉的打手。

他布滿血絲的醉眼一掃,首先看到的是嚇得癱軟在地、指著湯鍋“嗬嗬”怪叫的老啞巴,以及那個同樣驚疑不定、酒醒了大半的醉漢。

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到那口兀自沸騰的大鐵鍋里——那塊線條清晰的船錨木牌,正靜靜漂浮在渾濁的湯面上,像一只沉默的、來自深淵的眼睛。

疤臉李臉上的兇狠瞬間凍結,隨即轉為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死死盯著那塊木牌,如同白日見鬼,連聲音都變了調:

“這…這是…錨?!”

就在疤臉李被木牌震懾的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阿諒動了!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爆發(fā)出全部的力量,猛地從灶臺下撞了出來!

目標不是疤臉李,而是他身后那個被驚呆了的醉漢!

“哎喲!”

醉漢猝不及防,被撞得一個趔趄,正好堵住了狹窄的門口!

混亂驟起!

疤臉李和他身后的打手被醉漢擋了一下,阿諒已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空隙,用盡全身力氣朝著灶房唯一的后窗撲去!

那后窗極小,蒙著厚厚的油污,僅容一人勉強鉆過。

“抓住他!別讓那小子跑了!”

疤臉李終于從震驚中回神,發(fā)出氣急敗壞的狂吼,一把推開礙事的醉漢,帶著打手猛撲過來!

阿諒的肩膀狠狠撞在腐朽的窗框上,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

他不管不顧,用那只沒受傷的手肘護住頭臉,埋頭朝著布滿油污的窗紙猛力撞去!

噗啦!

腐朽的窗欞和厚厚的油紙應聲而破!

阿諒整個人裹挾著碎木和污紙,狼狽不堪地摔出了窗外!

冰冷的夜風和濃重的咸腥味瞬間將他包圍。

窗外是一條更窄、更陡峭的后巷,堆滿了腐爛的漁網(wǎng)和散發(fā)惡臭的垃圾,下方幾尺就是被海浪日夜拍打、布滿滑膩藤壺的嶙峋礁石!

“他在后面!快追!”

疤臉李的怒吼和打手雜亂的腳步聲已追至破窗邊。

阿諒摔得七葷八素,肩膀的傷口再次崩裂,溫熱的液體瞬間浸透了包扎的破布和那層詭異的藥痂。

他掙扎著想要爬起,腳下是滑不留手的礁石和深黑色的海水!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他胸口的皮膚突然傳來一陣灼熱!

是那塊一直貼身藏著的、冰冷的怪石頭!

它像一塊突然投入火爐的寒冰,在阿諒胸前劇烈地發(fā)燙!

與此同時,那崩裂的傷口深處,一股微弱卻異常灼熱的暖流猛地竄了出來,如同被石頭點燃的火星!

這熱流來得如此猛烈而突兀,瞬間沖散了部分寒冷和虛弱,甚至短暫地壓過了傷口的劇痛!

阿諒精神猛地一振!

求生的意志從未如此刻般清晰!

他手腳并用,不顧一切地沿著陡峭濕滑的礁石縫隙向下攀爬,朝著漆黑洶涌的大海方向逃去!

“媽的!看你往哪兒跑!”

疤臉李猙獰的臉出現(xiàn)在破窗口,他顯然熟悉地形,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來,動作遠比阿諒敏捷!

另外兩個打手也緊隨其后!

三人如同索命的惡鬼,在滑膩的礁石上緊追不舍!

距離迅速拉近!

阿諒甚至能聽到身后疤臉李粗重的喘息和打手沉重的腳步聲!

下方,海浪狂暴地拍擊著礁石,卷起慘白的泡沫,仿佛一張等待吞噬的巨口。

前方似乎已無路可逃!

“小崽子!給老子站?。 ?/p>

疤臉李猛地一個前撲,粗壯的手臂帶著風聲,狠狠抓向阿諒的后衣領!

阿諒頭皮炸裂!

他幾乎能感覺到那帶著汗臭和魚腥的手指即將觸碰到自己的脖子!

他下意識地猛地向前一撲!

嗤啦!

后背的破衣被撕開一大片!

疤臉李抓了個空,身體因慣性前沖。

而阿諒這一撲,腳下卻猛地踩到了一塊異?;铩㈤L滿厚厚青苔的礁石!

他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摔倒!

就在他摔倒的同一剎那,緊追在疤臉李身后的一個打手,為了避開阿諒摔倒的身體,腳下也是一滑,竟收勢不住,整個龐大的身軀如同失控的石碾,帶著一聲驚恐的嚎叫,狠狠撞在了剛剛穩(wěn)住身形、正要再次撲向阿諒的疤臉李身上!

“啊——!”

“混蛋!你——!”

兩聲凄厲的慘叫混合著骨頭碎裂的悶響驟然撕破夜空!

疤臉李被這巨力猛地一撞,腳下本就立足不穩(wěn),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朝著旁邊一道陡峭、布滿鋒利牡蠣殼的礁石裂隙直墜下去!

那個撞飛他的打手也收不住腳,慘叫著跟著一同滾落!

噗通!噗通!

令人牙酸的撞擊聲和戛然而止的慘叫從黑暗的裂隙深處傳來,隨即被轟鳴的海浪聲徹底吞沒。

僅剩的那個打手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呆了,僵立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看著那深不見底、只傳來海浪回聲的黑暗裂隙,如同看著地獄的入口。

他渾身哆嗦著,竟一步也不敢再上前。

阿諒趴在冰冷滑膩的礁石上,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渾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向那吞噬了兩條生命的黑暗裂隙,又看向那個嚇得魂飛魄散的幸存打手。

就在這時,礁石上方,賭檔后窗的方向,傳來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

“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利索?!?/p>

阿諒猛地抬頭!

只見那破敗的窗口,不知何時多了兩道身影。

他們沒有跳下來,只是如同鬼魅般靜靜地立在黑暗里。

慘淡的月光吝嗇地勾勒出他們模糊的輪廓,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兩道冰冷刺骨的視線,如同毒蛇的信子,牢牢鎖定在下方礁石上狼狽不堪的阿諒身上。

其中一道身影的視線,緩緩移向阿諒胸前——那灼熱感尚未完全消退的怪石位置,然后又掃過下方深不見底的裂隙,最后,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地穿透海浪的喧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錨呢?”

冰冷的問話懸在驚濤之上,阿諒趴在滑膩的礁石間,渾身每一寸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與寒冷。

上方兩道黑影如同凝固的礁巖,無聲的壓迫感比洶涌的海浪更令人窒息。

他下意識地摸向胸前——那塊救命的怪石依舊灼燙,仿佛在呼應著某種無形的召喚。

可那枚沉入滾燙魚湯、顯露真容的舊木牌,此刻又在哪里?

是沉入了灶房油膩的鍋底,還是落入了疤臉李墜落的深淵?

“錨呢?”

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重復,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進耳膜。

僅存的打手早已癱軟在地,抖如風中落葉。

阿諒艱難地撐起身體,咸澀的海風灌入口鼻。

他抬起頭,迎向那兩道來自黑暗的目光。

肩膀的傷口在每一次呼吸中抽痛,但胸口的灼熱卻源源不斷輸送著一股奇異的力量。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嘗到鐵銹般的血腥味,一個念頭在混亂的腦海中瘋狂滋長——老海狗給的破木牌,絕非偶然。

他深吸一口氣,混雜著海腥與死亡氣息的空氣涌入肺腑,聲音嘶啞,卻在風浪中異常清晰:

“你們要找的東西…”

他停頓,目光掃過深不見底的裂隙,

“和疤臉李一起,喂了海龍王了。”

死寂。

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撞擊著礁石,發(fā)出空洞而永恒的咆哮。

窗口的陰影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

那道冰冷的聲音沉默了幾息,再開口時,寒意更甚:

“你身上…有海神祭物的味道。交出來。”

海神祭物?

是指這塊石頭?

阿諒的心猛地一沉,手指下意識地攥緊衣襟。

這東西是他從鬼哭峽爬出來的唯一倚仗,更是他在這絕境中感受到的唯一暖源。

“我不知道什么祭物?!?/p>

他咬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

“只有這塊海邊撿的石頭。”

“石頭?”

另一個一直沉默的黑影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

“柯永昌要找的,也是石頭?”

柯永昌!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迷霧!

阿諒的瞳孔驟然收縮。

赤水幫,柯永昌,疤臉李的靠山,還有這些神秘莫測、視人命如草芥的蝦兵蟹將…他們要找的,竟然都與自己身上的秘密有關?

絕望的寒意尚未完全蔓延,胸口那塊石頭陡然爆發(fā)出更強烈的灼熱!

一股洪流般的力量瞬間沖垮了疲憊的堤壩!

阿諒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他猛地向后一仰,借著礁石的陡坡,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朝著下方轟鳴的、漆黑的海浪翻滾下去!

“攔住他!”

上方傳來驚怒的厲喝!

但太遲了!

阿諒蜷縮身體,護住要害,任由嶙峋的礁石刮擦著身體,冰冷的、帶著咸腥泡沫的海水瞬間將他吞沒!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眼前一黑,咸澀的海水灌入口鼻。

混亂中,他感覺胸口那塊灼熱的石頭,仿佛活了過來。

一股微弱卻堅韌的氣流,竟在冰冷的海水包裹下,絲絲縷縷地透入他幾乎窒息的胸膛!

求生的本能驅使他拼命踩水,在狂暴的暗流中掙扎著浮出水面。

冰冷刺骨!他劇烈地嗆咳著,抹去臉上的海水,在起伏的浪濤間回頭望去。

陡峭的礁壁上方,那兩個黑影依舊佇立在破窗邊,如同兩道不祥的剪影。

月光慘白,映不出他們的表情,只有兩道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與風浪,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釘在他身上。

其中一人緩緩抬起手,指向驚濤駭浪中沉浮的阿諒,聲音如同海妖的低語,清晰地穿透風浪,一字一句砸在他心頭:

“找到他。死活不論。那石頭…和錨的消息,必須帶回來?!?/p>

海浪猛地掀起,巨大的浪頭劈頭蓋臉砸下,將阿諒再次按入冰冷黑暗的深淵。


更新時間:2025-06-30 08:0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