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清驚惶抬眸，正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目光，不自覺的輕咬著下唇，沒有承認，也沒有辯駁。
這時，季懷硯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瓶，倒出一粒朱紅色藥丸。
“張嘴。”
江念清雖不知是何藥物，卻仍乖順地啟唇，將季懷硯遞來的藥丸含入口中。
見江念清又變成了這副乖巧的模樣，季懷硯陰郁的神色稍霽：“這是太醫(yī)院的方子，不傷根基的?！?/p>
苦澀瞬間在舌尖蔓延，她強忍著咽下，眉頭卻不自覺緊蹙。
“很苦？”
江念清下意識的點頭，但是又擔心季懷硯覺得自己矯情，便又慌忙地搖頭。
季懷硯突然俯身，滾燙的唇毫無預兆地覆上來。舌尖相觸的剎那，苦澀漫過季懷硯的味蕾，他這才撤開身，隨手倒了杯清水遞過去：“喝點水，能好些?！?/p>
江念清接過杯子猛灌一口，總算沖淡了些苦味，季懷硯順手接過茶盞，將余下半杯飲盡。
緊接著，他又抬手伸向江念清，拇指碾過她唇角，抹去一絲水光，聲音又沉了幾分：“記住，你的身子是我的。什么時候要孩子，我說了算。現(xiàn)在不要，是憐你年紀小。等時候到了，你想躲都躲不掉?！?/p>
江念清疲憊地點頭，睫毛低垂著，掩住眼底翻涌的驚惶與無助。
季懷硯見她蒼白的臉上倦意沉沉，仿佛連呼吸都耗盡了力氣，伸手揉了揉她凌亂的發(fā)絲，語氣算得上柔和道：“歇著吧，我走了?！?/p>
那只帶著薄繭的手掌掠過發(fā)頂?shù)乃查g，江念清渾身緊繃。這個動作讓她本能地反感，仿佛她不是個人，而是只乖順的貓兒狗兒，全憑主人一時興起逗弄。
說罷，季懷硯起身，推門而出，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院門再次合上，春桃才急急忙忙跑進來，臉上還掛著淚痕。
“姑娘，對不住，大少爺不讓奴婢開口，奴婢這才沒能提醒您.....”春桃一邊說，一邊用袖子抹眼淚。
江念清空洞的目光落在繡著纏枝紋的窗幔上，許久才重重嘆息：“不怪你。”
“奴婢這就打水給姑娘擦擦身子。”
江念清木然地搖了搖頭。
水漬能洗凈，可留在骨子里的屈辱又如何抹去？只要困在這侯府一日，她的命便如飄萍，季懷硯想如何，全憑他的喜惡。
必須離開，她必須想辦法離開！
此后五日，江念清稱病閉門不出，所幸那日之后，季懷硯也未再找上門。
江念清身上的被季懷硯折騰的痕跡全部消退后她才再一次踏出院門，來到壽安堂。
老夫人素來不喜她與另外兩個庶女，她們請安的規(guī)矩也格外微妙，不能太勤，也不能不去。
以往都是三日一趟。
江念清如往常般到得最早，安靜立在壽安堂內(nèi)。老夫人正在洗漱，對此她早已習以為常。
約莫兩刻鐘后，季懷硯的兩個庶妹姍姍來遲。
江念清立刻上前一步，主動福身：“云舒表姐，云裳表妹?！?/p>
季云舒年十五，比江念清大了幾個月，是侯爺?shù)泥嵰棠锼?；季云裳才十三，生母柳姨娘因難產(chǎn)早逝。
季云舒輕笑一聲，唇角勾起一抹譏諷：“表妹這差點就成了我們的小嬸嬸，如今倒主動給我們行禮，我們可受不起呀！”
她一直被姨母所出的嫡女季云瑤壓著一頭，因著江念清與季云瑤是表親，故而每每見江念清都格外不痛快。
她們本也算得上姿色清麗，可站在江念清面前，頓時黯然失色。原本在府里就不得寵，如今更是妒火中燒。
江念清聽著這赤裸裸的嘲諷，沒有接話。
初到侯府時，季云舒欺負她，她還會辯解幾句。
可后來發(fā)現(xiàn)，無論季云舒多么無理取鬧，可每次換來的都是老夫人對她不分青紅皂白的斥責。
久而久之，那些傷人的話便如過耳秋風，她早已不在意這些口舌之爭。
她默默退回原位，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tài)。
季云舒和季云裳見她這般逆來順受，不屑地撇了撇嘴。
季云裳掩嘴輕笑，眼中滿是惡意：“表姐這逆來順受的性子，不做妾真是可惜了。?！?/p>
“誰說不是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奔驹剖媪⒖谈胶汀?/p>
江念清垂著頭看著地面，心底泛起陣陣悲涼。
老夫人精心栽培庶女們撫琴、作畫、跳舞，不過是將她們當作討好權貴的籌碼；而嫡女季云瑤學的是管家之道，將來要撐起侯府門面。
她們看似身份有別，實則都是待價而沽的商品，又何必互相踐踏？
不多時，季云瑤挽著姨母蕭汀蘭款款而來。
季云舒、季云裳立時斂了方才的驕縱，福身行禮時眼波帶怯：“母親，姐姐?！?/p>
江念清也福身行禮：“姨母，表姐?！?/p>
蕭汀蘭淡淡點頭，連個眼神都懶得施舍。季云瑤更是趾高氣揚，在她們面前永遠端著嫡女的架子。
老夫人由嬤嬤攙扶著緩步入堂，金絲八寶攢珠髻上的東珠隨步伐輕晃。眾人齊齊見禮，待老夫人在主位坐穩(wěn)，便令眾人落座。
剛坐下，老夫人便開門見山地問道：“汀蘭，昨日長公主府一行，可得了什么口風？”
蕭汀蘭欠身作答，臉上是難掩的得意之色：“回母親，長公主對云瑤喜愛得緊，特意囑咐咱們常去走動?！?/p>
老夫人滿意地點頭。
長公主雖無子嗣，但與二皇子、四皇子交好。無論云瑤得到哪位皇子青睞，對侯府都大有裨益。
“云瑤琴棋書畫樣樣拔尖，又是這副端方模樣，得貴人青眼原是應當?shù)摹！?/p>
“母親說的是?！币棠甘捦√m語氣中帶著討好。
這侯府表面由蕭汀蘭掌家，實則因她出身不高又是繼室，真正做主的還是老夫人。
老夫人頷著滿是皺紋的下巴，話鋒一轉(zhuǎn)，老夫人又道：“你也別只顧著云瑤，懷硯已二十有一，他的婚事你也該上心。先前選的那些他看不上，就繼續(xù)物色。”
話音未落，雕花槅門外傳來皂靴踏地的聲響，同時還有季懷硯那素來冷冽的聲音：“我的婚事，就不勞祖母費心了?！?/p>
聽到這個聲音，江念清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平日請安時季懷硯從不出席，今日怎會這般湊巧？
江念清隨著三姐妹一同起身，向季懷硯行禮問安。她低眉順目，恭敬地喚了一聲：“見過大表哥?！?/p>
季懷硯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江念清身上停留一瞬，他往日確實不曾留意，江念清在府里竟然顯得有些唯唯諾諾之感。
他收斂心神，隨即上前向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見著長孫，立刻換了滿面慈藹：“懷硯，這幾日在外奔波，累著了吧？快坐?！?/p>
“不過是例行公事，孫兒不累。”季懷硯說罷，便坐在了側(cè)首。
“你來的正好，剛說道你，你這年紀也不小了，什么時候才能成婚??？祖母怕是要閉眼了，都見不著曾孫呢。”
“祖母說哪里話，您身子骨硬朗，定能長命百歲?！?/p>
季懷硯的語氣恭敬態(tài)度卻十分堅定：“只是祖母早先應允過，這事由孫兒自己做主。便不必過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