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去江府時,江文澤只是秀才。家中窮困,讀書耗費不少,連夫子的束脩都快付不起。
對著這么一個爛攤子,我沒有抱怨,主動料理府中大小,用自己的嫁妝補貼。
也曾四處奔波請來名師,讓江文澤專注讀書。一年后,我生下女兒江景曦。同年,
江文澤考中舉人,并在殿試上被皇帝欽點為狀元。本以為,日子終于苦盡甘來,
可徐氏遠房表親柳眉攜子鳩占鵲巢,將我害死……01「…她也是個可憐人,家中遭了變故,
父母沒了性命,這才不得已投奔江家…」我耳邊傳來女人的說話聲。眼前是一間熟悉的屋子,
好似婆母徐氏住的后院。置物架上掐絲琺瑯瓶,印著一張憔悴臉龐。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
「小姐?」身后傳來的聲音讓我一震。我連忙回過頭去,正對上綠蘿關心又疑惑的眼神。
綠蘿還活著?我震驚不已。我記得很清楚,兩年前,綠蘿為救失足落水的景曦,沒了性命。
而景曦也因此落下病根,日日服藥。再后來,借住江府的柳眉與江文澤暗結珠胎,懷上孩子。
此后,她又覬覦主母的位置,以及我的嫁妝,將我害死?!干颦?,我跟你說話呢,
你有沒有聽?」剛才的女聲再次響起,語氣里有一絲不滿。我慢慢轉過頭去看向主位,
正是江家的老夫人,徐氏。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我重生了?我正疑惑,
綠蘿開口道:「老夫人請見諒,小姐因小小姐發(fā)燒的事,幾日沒合眼了,精神差了些?!?/p>
徐氏微微皺眉:「照顧景曦交給下人便是?!埂溉缃裎臐扇氤癁楣?,舉步艱難,
你最緊要的是料理府中大小,不能讓他分心?!埂笇α耍?/p>
我剛才說下月有個遠房表外甥女要來投奔江家,你去…」下月?這時我才明白,
自己重生在了柳眉入府前。彼時,景曦三歲,并未失足落水。而江文澤已為官兩年。
徐氏還沒說完,我便截了她的話?!妇G蘿,將西院收拾出來。」狀元府占地不大,
除去我住的主院和徐氏的后院,其他地方都是丫鬟婆子的住處。閑置的西院,
就在下人住處的最里面。不遠就是公廁?!覆恍小!剐焓弦宦?,立即拒絕,
「西院怎么能讓客人???」「婆母放心,我會命人收拾出來,一定讓柳姑娘住得滿意。」
徐氏依舊拒絕:「這要是讓人傳揚出去,豈不說我狀元府怠慢客人。」上一世,
我心疼柳眉家中遭了變故,于是將景曦的屋子空出來,讓她住進了主院。
可她卻覬覦主母的位置,將我害死。「我瞧綠蘿的屋子就不錯,不如讓給柳眉吧?!?/p>
徐氏斷定我不會拒絕,正要往下安排。「婆母,恐怕不妥?!剐焓狭⒓蠢履槪骸冈趺床煌祝?/p>
你莫不是容不下個小姑娘。」我神色淡淡:「婆母,您誤會了?!埂妇G蘿自幼就跟著我,
熟悉我的起居習慣?!埂府敵跎瓣貢r,我便因過度操勞,落下病根,晚上起夜,
還得勞煩她照顧。」「而且我聽說,遭了大難的人,都帶著晦氣,若是沖撞了文澤,
豈不影響仕途。」這話一出,徐氏臉色變得難看。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
我又道:「婆母,不如讓柳姑娘去莊子上住吧?!剐焓侠溲裕骸覆槐亓?,正值冬日,
莊子上冷。」最后,她只能勉強答應讓柳眉住在西院?!甘恰!刮椅⑽Ⅻc頭,正要起身。
「柳眉雖是遠房表親,但狀元府的待客之道不能差了?!埂肝髟旱募揖唛e置許久,
全都換了買新的,盡量布置精巧些?!剐焓弦豢跉舛诹撕靡恍?。「婆母,
咱們搬來狀元府不足兩年,家具都是新的,我瞧不用換吧。」徐氏不滿:「我說了換新的,
柳眉是客人,怎么能讓她用舊物。」我嘴角勾起一抹轉瞬即逝的嘲弄:「婆母,不是我不愿,
只是公賬上幾乎沒銀子了。」「怎么可能沒銀子?」徐氏的聲音陡然拔高,
「文澤的俸祿和府里的莊子都是你在管?!埂改闶窃趺串斨髂傅模裤y子都用去哪里了?」
說到最后,她已是滿臉怒氣。上一世,只要婆母聲音重一些,我就會立即做低伏小,
賠禮道歉??捎嘘P柳眉,這次,我萬萬不會服軟?!钙拍改薄!刮疑裆琅f平淡,
「府里的收入和吃穿用度全都清楚地記在賬本上,我現在就讓綠蘿取來?!埂缸晕壹奕虢遥?/p>
府中一直入不敷出,幾年前,文澤一心專注讀書,并沒收入,全靠我用嫁妝補貼。」
徐氏頓時變了臉色:「還提那些作甚。文澤高中狀元,入朝為官兩年,俸祿當是不少。」
徐氏說的倒也沒錯,只是入朝為官,少不了人情世故,上下巴結打點?!钙拍溉羰遣恍牛?/p>
大可再請能人掌管。」徐氏一愣,沒料到我竟然想撒手不管?!覆恍?!你是當家主母,
自然該你做,難道你還想讓我費心費力?」徐氏這幾年,憑借著我的嫁妝,過得舒心安逸,
自然不想再操勞。她退了一步:「既然賬上銀子不夠,一切就照你說的安排。大不了,
到時候從我屋里添置一些過去。」「知道了,我會命人去辦。」我起身要走?!钙拍?,
景曦還病著,我去看看她,先告退?!刮覄偣者^門廊,
徐氏就重重的一哼:「她今天是怎么回事?竟然敢和我頂嘴。」
一旁伺候的劉媽媽附和道:「少夫人是商賈之女,心性自然比不得正經閨中小姐,
您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剐焓系幕饸庖廊缓艽螅种蟹鸫刂卦以诓璋干?。
「她剛才三番兩次地忤逆我,還想當個甩手掌柜,江家娶她進門,可不是讓她享清福的!」
「等文澤回來,叫他來我屋里用膳,我得好好與他說說,狀元夫人今日的威風?!钩隽撕笤海?/p>
我忍不住輕蔑一笑。婆母自詡出身清流,瞧不上商賈之道,平日對我總有挑剔。可這幾年,
府中的吃穿用度,全靠我的嫁妝維系?!感〗?,您剛才說話可解氣了?!?/p>
綠蘿語調里帶著興奮?!冈坌〗憬K于硬氣起來,沒有繼續(xù)掏銀子。」看著活蹦亂跳的綠蘿,
我沒像以往那樣批評她心直口快。我對她亦是有愧。重活一世,我定要守護好綠蘿和景曦。
我笑了笑:「以后,你家小姐會越來越硬氣?!?2三歲的小景曦躺在床上,見我進來,
撒嬌道:「娘親?!刮液韲道飭柩室宦?,強忍住情緒,屏退下人。上一世,都是我的疏忽,
害了景曦,也害了綠蘿。我彎腰抱起女兒,猛地流出淚來。「小姐別擔心,
小小姐的燒已經退了。」綠蘿連忙安慰。我把頭埋在景曦小小的肩膀上。突地回憶起,
女兒落水來得蹊蹺。莫不是因為柳眉?想到這,我恨得咬牙切齒?!改镉H,
我…我一定乖乖喝藥,您不哭?!刮夷ǖ粞蹨I,在景曦額頭輕輕一吻:「景曦真乖,
娘親不哭了。」陪著女兒說了一會兒話,我扭頭對綠蘿道:「你去把賬本取來。」綠蘿一愣,
心疼的說:「小姐,您已經幾日沒合眼了,何必如此…」自我嫁入江家,一心操持,
倒貼嫁妝,還要受婆母刁難。樁樁委屈,綠蘿都看在眼里。小丫頭以為我又要操勞府中大小。
「不會?!刮覔u頭,笑了一下,「這幾年,我一直用嫁妝補貼江家,讓他們習以為常?!?/p>
「從今日起,府里的開支,絕不能從我的嫁妝里拿一文錢?!埂感〗惝斦妫俊咕G蘿難掩興奮,
上來握住我的手。「當真?!埂感〗?,您能想通太好了?!辜奕虢畮啄辏也粌H費心費力,
還費錢,也是夠傻。隨后,綠蘿取來賬本,開始核算嫁妝。我本是商賈之女,父母離世后,
留下的莊子、田產、店鋪都被帶來了江家。具體有多少銀子,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綠蘿點完后,皺緊眉頭,很是氣憤。「小姐,江家這幾年完全用得都是您的銀子。
他們用起來可真是不心疼,足足花了七萬多兩?!刮矣邢脒^很多,沒想到這么多。
就算是高門大戶,百號家丁,三四年也用不了這些。不過即便如此,
對我的嫁妝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妇G蘿,將堆放嫁妝的庫房鎖換了,鑰匙由你保管。
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從中取走一件東西?!埂甘??!咕G蘿連連點頭,一口答應,
「小姐放心,他們若想拿您的東西,除非先要了我這條命?!?/p>
我拍了一下她的小腦袋:「別胡說…」這一世,我不僅要報仇,也會護住身邊人。到了晚膳,
我正陪女兒玩耍,有小廝進來傳話?!阜蛉耍蠣斦f今晚去老夫人那用膳?!刮摇膏拧?/p>
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小廝一愣,以前我十分想討江文澤的歡心,每每都會打聽幾句,
府里都是知曉的。今日卻是不聞不問。入夜不久,江文澤回了主院?!感〗悖蠣攣砹??!?/p>
綠蘿在前引路。景曦聞言眼睛一亮,連手里的玩具也不顧,高興道:「娘親,爹爹來了?!?/p>
說完,她跌跌撞撞朝門口跑去。「爹爹…」江文澤眉心皺得很緊,
對景曦伸出的小手視而不見?!妇瓣兀阍趺丛谶@兒?」簡單的問話里,
并沒有父親對幼女的疼愛。見爹爹不像娘親那般回應自己,景曦堅持了一會兒,帶著失落,
放下了手。猛地,我發(fā)覺自己錯了。上一世,景曦出生后,江文澤以忙于公事為借口,
甚少去看她。以前我一直以為他是在朝中遇到了煩心事??扇缃癫琶靼?,
在他們這種自詡清流的人眼中,自始至終都瞧不上商賈之女。江文澤配不上我的一心付出。
我起身過去抱起景曦,聲音平淡道:「回來了?!菇臐晌⑽櫭迹膏拧沽艘宦?。「爹爹,
陪我玩?!咕瓣嘏ゎ^央求。江文澤眸子里閃過一絲不耐,沒有答應。「生病了要多休息,
下次陪你玩?!闺S后,他轉頭看向我,聲音冷漠,像是在吩咐下人。「去書房,
我有話同你說?!乖捔T,他不理會景曦渴望的眼神,轉身往外走。我沒立即跟上去,
而是先安撫情緒不高的女兒?!妇瓣兀憔G蘿姐姐玩會好不好,娘親跟爹爹有事要談,
一會就回來。」景曦很懂事的點頭答應:「娘親,今晚我想挨您睡。」上一世,
我忙于府中大小,將景曦托付給婆子照料,對她鮮有呵護。我不是個得稱的母親。「好,
娘親以后都挨著景曦睡?!埂刚娴膯??娘親?!剐『⒆拥难劾锟偸浅錆M希冀?!刚娴摹!?/p>
進了書房,我對上江文澤帶著怒意的眼眸,神色未改?!刚椅液问拢俊刮业恼Z氣比之以往,
冷了很多,也沒稱呼他為「夫君」,聽得江文澤更加冒火?!改闵頌閮合保粦枘骈L輩,
母親被氣得晚膳都用不下?!构皇切焓细媪藸睢N夜首黧@訝:「我何時忤逆婆母了?
上午我去請安時,婆母并無異常,還與我說了不少體己話?!菇臐梢娢也徽J,
語氣不善道:「下月,我有個遠房表親來投奔江府,母親讓你好生招待,你卻再三推脫。」
「母親款待她,也是為了替狀元府掙面子。」我心中冷笑,真是一對冠冕堂皇的母子。
「婆母說柳姑娘是親戚,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何必在意表面功夫?!埂笡r且,
今日與婆母商議后,她已同意我的安排。何來忤逆長輩之說,莫不是你聽岔了,
誤解了婆母的意思?!埂刚垹钤赏乙坏廊ズ笤?,當著婆母的面說清楚?!?/p>
江文澤一時啞口無言。徐氏找他告狀,就是想讓他來訓斥我。若真是鬧到當面對峙,
豈不駁了他的顏面。「不必了?!菇臐衫渎暤溃高@點小事,何必驚動母親,
這事…既然你已應下,就一定弄好,不可怠慢柳姑娘?!刮椅⑽Ⅻc頭,提及賬本的事。
「臨近年關,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很多,可賬房上的銀子不足五百兩,恐怕撐不過年關?!?/p>
江文澤聞言,皺眉道:「怎么只有這點銀子,你是如何管家的?」
我面色如常的解釋:「前幾年你一心讀書,家中吃穿全靠我用嫁妝補貼?!埂负髞砣氤癁楣?,
人情世故也送去不少。上月宋太師大壽,你曾重金求來一對玉麒麟…」「府中早已入不敷出。
」江文澤頓時變了臉色,還夾雜著一絲難堪?;蛟S是怕被人傳揚出去,
狀元府一直靠我的嫁妝過活。他應承的說:「我會想辦法?!勾撕笤掠?,江文澤早出晚歸,
睡在了書房里。03這一日,我照例去給婆母請安。劉媽媽從門外進來:「老夫人,
柳姑娘到了。馬車停在門口了?!沽紒砹恕B犚娺@個消息,我雙手不由自主的攥緊。
江家人對我來說,不過是小仇小怨,可柳眉卻是害我性命之人。我恨得咬牙切齒。
「快請她進來。」徐氏展顏,「不,等一下,我去接她?!挂娖拍溉绱烁吲d,我甚是疑惑。
即便是為了江府的面子,也沒必要親自出去迎接吧。難道其中有什么隱晦?「你跟我一起去。
」徐氏剛走到門口,突然對我說。我強壓心緒,點點頭:「我也很期待見柳姑娘呢。」
到大門口的時候,我瞧見江文澤正親自領著柳眉往府里走。對著柳眉,
他臉上是我不曾見過的溫柔和體貼。今日并非休沐,江文澤竟提前回來。上一世,
我忙于莊子里的事,直至晚膳才見到柳眉,并未瞧見這一幕。原來二人早就珠胎暗結。
「孩子?!剐焓嫌锨叭ィ嘎飞侠鄄焕??冷不冷?」「多謝表姨關心,一路上都很好?!?/p>
柳眉的聲音聽起來嬌嬌弱弱,十分惹人憐。兩人雙手緊握,好似一對真婆媳。
「想必這位就是表嫂吧?!沽枷蛭铱磥怼N蚁霐D出一絲假笑,可又實在笑不出來。
江文澤眼里帶著一絲不耐:「還不過來,莫讓人覺得狀元夫人不知禮數。」「表兄,
理應是我拜見表嫂?!沽伎畈缴锨靶卸Y,「柳眉見過表嫂?!刮覐妷呵榫w,
回道:「早就聽婆母提起,柳姑娘出身名門,是個知書達理的千金小姐,今日一見,
確是不凡?!埂噶紒碜云h之地,幼時跟隨母親習得幾字,眼目淺薄。
比不得表嫂出身高門世家,見多識廣?!埂敢院筮€得表嫂多多指教提攜。」
柳眉的語氣溫溫柔柔,又極其知禮恭維。若不是我重活一世,定會被她蒙騙。
「柳姑娘過譽了,我不過是個商賈之女,哪有什么見識。談不得指教。」徐氏臉露尷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