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閣里，姒香復(fù)雜地看著正遞給她一瓶金瘡藥的柳葉。
“這個你拿著?！绷~輕聲道：“是我用自己月錢額外在一個太醫(yī)處買的，放心，不是從麗嬪庫房里偷的。”
姒香沒接。
柳葉也不在意，自顧放在一旁。
“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那？”
假山靠近海棠閣，自從姒香成了采女，麗嬪手下的宮女就更少出現(xiàn)在那附近了，像是生怕走近了一點就被麗嬪劃為姒香一黨。
麗嬪面上對著姒香和和氣氣，其實永和宮里，誰不知道，她討厭姒香呢。
哪怕姒香有個忠心的貼身婢女的名聲，多數(shù)人也只以為姒香蠢笨，分不出真情和假意呢。
“碰巧?！绷~說，覺得這樣的說辭太淺，又補充一句：“月圓之夜，那里清凈，我想我娘而已?！?/p>
柳葉的娘是陳嬤嬤的妹妹，用一袋小米將柳葉托付給陳嬤嬤，希望她在宮里能有個好前程。
“我回去了，別和人說我出現(xiàn)在那里。”柳葉放下金瘡藥就走了，似乎真的是碰巧遇上姒香，給她搭把手而已。
姒香卻覺得，柳葉出現(xiàn)在那里絕非偶然，不過柳葉想做什么，早晚會露出苗頭，她靜靜等著就是。
翌日清晨，碧荷還沒回來。
早膳是一個陌生的太監(jiān)提回來的，他一進門，就給姒香叩頭：“奴才趙全參見采女，采女您吉祥?！?/p>
姒香問：“公公是？”
趙全的年紀(jì)看著和姒香差不多，人生得有些文氣，一口官話說得極為標(biāo)準(zhǔn)：“采女想識字，奴才有幸認(rèn)得幾個字，皇上就將奴才特意賜給您，皇上吩咐，以后奴才就在您這里當(dāng)差，是采女的人了。”
“奴才聽說碧荷姑娘還在西太后那里，想著小主估計還未用早膳，就自作主張先先提了膳食回來?！?/p>
“碧荷怎么樣了？”姒香忙問道：“你有她的消息？”
“回采女，奴才有個老鄉(xiāng)在西太后宮里當(dāng)差，說是碧荷姑娘一早就被幾個嬤嬤提著去見了西太后，這會子有兩個時辰了，還未出來呢。”
什么！
姒香一下子坐直，兩個時辰？
昨夜那嬤嬤說碧荷入宮的記錄有差錯，難道是大差錯？碧荷會不會被審訊用刑？
無論如何，碧荷是她的人，她得想辦法去問問。
姒香站起身，腳踝就傳來痛感，昨夜的舊傷還未完全好，但姒香顧不得許多，強忍著往西太后宮里走去。
趙全看了一眼姒香焦急的神色，默不作聲地跟在姒香后面。
到了西太后所在的壽康宮，姒香被人攔下。
“采女，太后正忙著，這會子沒空見您。”守門的胖嬤嬤擋住壽康的門，很是輕慢。
“嬤嬤，我只是想問問我的婢女碧荷，她現(xiàn)在如何了？”姒香拿出早就備好的釵環(huán)塞進胖嬤嬤手中。
“采女，您這是折煞奴才。您回去吧，一切自有太后定論?！辨ο闼偷氖撬龓旆恐凶钯F重的首飾，是皇上賞賜的，這都是有造了冊子的東西，胖嬤嬤如何肯收。
姒香也知道，可她身無長物，這會子實在拿不出東西。
“嬤嬤，采女只是問一句情況，并不是要干涉太后的決定，早聽聞您最是個熱心腸，您行行好，通個方便?！壁w全用袖子遮擋，快速塞了一包銀子到胖嬤嬤袖中。
這才是有見識的做法。
姒香看著，那胖嬤嬤手中隱隱掂量了兩下，很快笑道：“采女，實話告訴您，碧荷那姑娘這一關(guān)怕是難過了，您若是真心想救她，可得盡快了?！?/p>
“采女您別怪奴才?！迸謰邒叩吐暤溃骸爸粦{您，太后是不會見您的。”
姒香愣在原地，碧荷，到底犯了什么錯。
她能犯什么錯？入宮的記錄有差錯，改了不就是？哪里要鬧到這么大陣仗。
是有人要故意害碧荷？
還是這根本，就是沖著她來的？
姒香心亂如麻，立刻扭頭往御書房趕去。
去求皇上！
趙全一步不落地跟在姒香身后，飛速說道：“小主是想找皇上，今日李家的世子進宮，皇上一下早朝就和世子去西郊打獵了。您找皇上，怕是見不到人?！?/p>
姒香頓住腳，趙全。
這個人，才來到自己身邊，就已經(jīng)知道碧荷是自己唯一能用的婢女，告知自己西太后宮中的情況，有銀錢打點，還如此清晰地知道皇上的動態(tài)。
知道的消息不少啊。
姒香回頭凝視趙全：“趙公公?！辨ο爿p聲道。
“奴才不敢當(dāng)。”
“依趙公公看，我如今，該去找誰？”
“奴才不敢。”趙全說著不敢，面上卻不像不敢的樣子，他道：“只是奴才聽說，碧荷姑娘這一批宮女入宮時，還是東太后著麗嬪娘娘經(jīng)辦的，當(dāng)時沒說有什么問題，后來東太后一心禮佛，將宮務(wù)都交由西太后總領(lǐng)了?！?/p>
“東太后不理俗塵事已久，但麗嬪娘娘向來博聞強識，也許還記得當(dāng)時的情況?！?/p>
麗嬪。
趙全提示的如此明顯，這是讓她去求麗嬪。
姒香深深看了趙全一眼，轉(zhuǎn)身往永和宮趕。
一跨入正殿，姒香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陳嬤嬤攔下：“這大清早的，采女何故如此匆忙？”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姒香，眼中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采女又如何，不過剛冊封一兩天，一遇見事，還不是得來求她家娘娘。
“采女姒香求見麗嬪娘娘，求您救救碧荷?！辨ο愕溃骸皨邒撸竽鷰臀彝▓笠宦?。”
“不是我不幫采女通報?！标悑邒呗朴频溃骸拔壹饮悑迳碜硬凰€未起呢，采女等等吧?！?/p>
“嬤嬤！”姒香拉住嬤嬤：“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求您，幫我通傳一聲！”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陳嬤嬤道：“采女，老奴和您，是有往日的情分，可是，是同為奴婢的情分啊?！?/p>
陳嬤嬤越是看姒香著急，越是說話慢吞吞，她眼睛時不時打量姒香的膝蓋，那意思很明顯，你把自己當(dāng)奴婢跪下，我就幫你。
滿屋子的熟悉婢女都若有若無地看著姒香，姒香聽明白了，不過又是一次折辱。
她忽而想起昨夜忽然出現(xiàn)的柳葉，也許當(dāng)時，柳葉就是來提醒她的。
可惜柳葉的提醒太婉轉(zhuǎn)，她沒能反應(yīng)過來，如今她再悄悄望著一直站在后方的柳葉時，柳葉對上她的眼，又移開。
正中央的香爐蜿蜒而上，姒香悶了口氣，直直跪了下去。
她從干啞的嗓音中一寸寸擠出字：“求麗嬪娘娘，救救碧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