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凡骨燃星火，幽冥斷魂歸
意識像沉在墨缸里的秤砣。
粘稠，冰冷，下墜，不知過了多久。猛地睜眼！干裂的眼皮撕扯著，土腥味混著草藥腐朽的氣息直嗆進肺管子。粗糲的硬木板硌著脊背，頭頂是茅草鋪就的屋頂，破洞處漏下幾道刺眼的光柱，塵埃在其中無聲翻騰。
“咳…咳…”喉嚨干得如同火燎，發(fā)出的聲音細弱沙啞，像變了調(diào)的壞風箱。
這不是他的凌霄法體。
戚華楠撐著胳膊肘想坐起，腕骨卻傳來一陣虛軟的酸麻。就在這念頭流轉(zhuǎn)的瞬間——轟！一股蠻橫的記憶濁流如同失控的山洪，裹挾著殘破的畫面和尖銳的情緒碎片，狠狠沖撞進他的識海！
冰冷的河水嗆入口鼻…嫡兄林宏的靴子踩在臉上：“下賤胚子也配走正門？”…繼母柳氏刻薄的白眼…父親林嘯天視若無物的冷漠…小石頭凍裂的手攥著半個發(fā)硬窩頭：“少爺，吃…”
屬于“林蕭凡”的十五年，像一盆混著冰碴的臟水潑過來。屈辱、怨恨、寒冷、絕望……最后是護城河沉潭的刺骨窒息感，如同冰冷的蛇再次纏緊肺葉。
戚華楠（林蕭凡）的手指深深摳進草席邊緣，指節(jié)繃得發(fā)白。胸腔里翻涌的戾氣夾雜著原身的悲涼，如同兩只斗獸在撕咬。這感覺…是如此的陌生。前世修行億萬載，心頭早已如天晶古壁，不動不搖。而這副凡胎，連同它所承載的恨與苦，竟是這般灼燙心扉。
“這便是…劫的滋味嗎？”他低語，聲音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每一個字都像砂石刮過喉嚨。不再是俯瞰眾生的仙尊，他被實實在在地釘在了這血肉凡軀的十字架上，親嘗著塵埃的苦澀。
嗡！
眉心深處，一點沉寂的暖意悄然蘇醒。九劫輪回玉散發(fā)柔和輝光，如同錨點穩(wěn)固了瀕臨潰散的心神。一股玄奧的意念隨之沁入：
此身為舟，凡骨作槳。
混沌為海，星火初芒。
青蓮藏神，吞天辟疆。
信息清冷簡明，伴隨而來的，是自丹田深處驟然涌起的、不可言喻的變化！血肉骨骼發(fā)出細微的嗡鳴，如久旱龜裂的大地貪婪汲取甘霖。那并非澎湃的力量，而是一種…更為深邃的饑餓感！仿佛這副孱弱的軀殼忽然擁有了無垠深谷般的容量，渴求著填補。一縷縷極細微卻無比凝練的“炁”在經(jīng)脈間自行流轉(zhuǎn)，所過之處，濁氣污垢被無情碾壓、驅(qū)離，筋骨被悄然重塑拓寬——《混沌圣體》，正在這凡塵泥沼中蘇醒！
與此同時，《混沌吞天訣》的無上奧義如星河倒灌入心。不再是冰冷口訣，而是某種烙印在輪回本質(zhì)里的吞噬本能。他甚至感覺意識深處，一株微不可察的青蓮苞蕾于混沌虛影中悄然扎根。
“吞萬物以鑄其基…煉凡塵以證吾道…”林蕭凡（戚華楠）的眼神沉淀下來，最初的震撼與不適褪去，代之以一種近乎冷酷的明晰。是劫數(shù)，亦是饋贈。這副飽嘗炎涼的軀殼，這混沌的種苗，還有這條必須重新開拓的路——都是新的道標。
他嘗試運轉(zhuǎn)吞天訣微末一線。念頭剛動，身周浮散的、駁雜混亂的天地靈氣便被無形之力攫取，粗暴地吸入體內(nèi)！這感覺絕非仙界那溫順純凈的仙氣灌頂。靈氣粗礪得像含著砂礫，帶著凡俗特有的煙火濁氣、衰敗死意，甚至是細微的怨念殘響！
“唔…”經(jīng)脈瞬間傳來針扎般的脹痛，靈氣中的雜質(zhì)如同粘稠的泥污阻塞穴竅。但這絲痛楚非但未讓他退縮，混沌圣體的本源反而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嗡”鳴，開始以一種原始霸道的方式?jīng)_刷、碾磨！污穢的雜質(zhì)被強行剝離、湮滅，唯余一縷如混沌初開般精純、凝練、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混沌氣”，緩緩匯入丹田氣旋。
快！比預料中更快！短短一個時辰，丹田已被那沉重古老的“炁”填滿核心，化作一個緩緩旋轉(zhuǎn)、如同宇宙初生縮影的灰色星璇。力量感微弱，其本質(zhì)卻高懸如萬古寒星。
“吱呀——”
柴門被猛地撞開。小石頭那張凍得通紅的臉寫滿了驚惶，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少…少爺！活…活了就好！快！快跑！亂葬崗…冒邪祟！鎮(zhèn)口都染紅咧！”
僵尸？惡鬼？
林蕭凡目光掃過小石頭破袖口露出的凍瘡，還有眼底那層純粹的擔憂——這是屬于林蕭凡的“過去”對這塵世唯一的牽絆。一絲難以言喻的暖流，混雜在冰冷的神性判斷中升起。
“慌什么？”林蕭凡站起身，聲音平靜得沒有波瀾，“我去看看。”
小石頭一把拽住他枯瘦的胳膊，那力道大得發(fā)抖：“不成啊少爺！那邪祟吃人！鐵蛋叔…腦袋都給擰掉嘞！”娃娃臉煞白，眼淚在通紅的眼眶里打轉(zhuǎn)?？謶质钦娴?，那份不顧一切想護主的拳拳之心也是真的。
林蕭凡看著那雙驚恐卻固執(zhí)的眼睛，手覆在他凍裂的手背上，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待在這里?！甭曇粢琅f平淡，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等我回來?！?/p>
鎮(zhèn)口，已是人間煉獄。
腥風裹著濃郁的血氣撲面而來，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腐肉酸敗味。殘肢斷臂、碎裂的兵器、流淌的暗紅與泥土混雜一地。哀嚎、哭喊、絕望的嘶吼如同織成一張絕望的網(wǎng)。林家護院組成的防線在扭曲猙獰的活尸與黑氣繚繞的惡鬼沖擊下，像被大浪拍打的沙堤，每一次退卻都留下更多的血色溝壑。
林嘯天劍光吞吐，斬殺一頭沖前的猙獰活尸，虎口震裂，鮮血順劍刃滴落。他身后，幾位林家長老臉色灰敗，其中一個右臂齊肩而斷，傷口黑氣繚繞。凡人的勇氣在非生非死的恐怖面前，正迅速瓦解。
“嘿嘿嘿嘿…”陰冷的笑聲仿佛貼著人的頭皮刮過。尸鬼潮水之后，一個策骨馬的黑色身影異常扎眼——鎖鏈纏身的鬼帥！他幽綠的眸子掃過抵抗的人群，如同屠夫打量待宰羔羊。枯爪般的五指隨意一抬，一道漆黑粘稠的鎖鏈驟然射出！
“噗嗤——！”
隊伍中央一名試圖組織防御的煉氣九層族老，連慘叫都未及發(fā)出，上半身瞬間被那鎖鏈抽爆！血肉內(nèi)臟混合著骨渣噴濺十丈，如一場骯臟的紅雨淋下！
防線徹底崩潰了。
“完了…青石鎮(zhèn)…完了！”有人丟下兵器，癱軟在地，屎尿失禁。絕望瘟疫般蔓延。殘存抵抗的護衛(wèi)眼神渙散。
林嘯天死死咬住下唇，鐵銹味在口中彌漫，手中長劍變得無比沉重。
“嘻嘻…絕望吧…絕望才是最美味的佐料！”鬼帥歪著頭，似乎很享受這精神潰散的瞬間，枯爪再度舉起，鎖鏈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音，目標竟直指人群中面無血色的林嘯天！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滯了。林嘯天瞳孔收縮，死亡的寒流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他甚至能看到鎖鏈尖端那扭曲的倒勾上，沾染著上一位族老的碎肉。
就在這萬念俱灰的死寂邊緣——
“滾回去。”
一個平靜到近乎突兀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錐子般穿透了所有嘶喊哀嚎。
鬼帥懸在半空的鎖鏈微微一滯。所有人下意識地扭過頭，目光瞬間凝聚——鎮(zhèn)口那條沾滿血泥的小道上，一個身影正徐徐走來。
粗布衣衫洗得發(fā)白，身形依舊單薄，但那步伐踩在血水和泥沼中，卻異常穩(wěn)定。來的是林蕭凡！
鎮(zhèn)子這頭是煉獄血海，他步履不疾不徐，像是走在自己的庭院。破舊衣衫裹著的身軀挺得筆直，視線越過殘肢斷臂、越過猙獰鬼物，最終落在那騎骨馬的鬼帥身上，淡漠得像在看路邊一塊礙事的石頭。
“林蕭凡？”有人失聲驚叫，充滿荒謬感。
“找死嗎！快滾回來！”有人驚怒。
“傻子…真成傻子了….”更有人絕望嗤笑。
鬼帥幽綠的眼神先是錯愕，隨即翻涌起被螻蟻冒犯的暴怒！“小小凡蟲，也敢吠日？！”嘶啞的咆哮炸響，那根懸停的奪命鎖鏈驟然爆發(fā)出更為濃郁的黑氣，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蛟，發(fā)出刺耳的破空尖嘯，以比擊斃族老時快數(shù)倍的速度，卷向林蕭凡的脖頸！這一擊，帶著碾碎神魂的絕對意志，威勢之盛，連遠處的林嘯天都感到窒息！
恐懼的本能讓所有人閉上眼睛，不忍目睹下一刻血肉橫飛的慘景。
但——沒有慘叫，沒有碰撞的炸響。
只有一連串令人心悸的“滋滋”聲，如同燒紅的烙鐵探入冰水，突兀而清晰地響起。
鎖鏈的尖端，距離林蕭凡咽喉僅三寸，戛然而止！
一只骨節(jié)分明、瘦弱卻異常穩(wěn)定的手，不，是五指箕張，輕輕“兜”住了那條蘊含無邊死氣的鎖鏈！
狂暴的幽冥死氣如同找到了宣泄的決口，瘋狂地涌入這只手掌！所過之處，尋常煉氣修士的血肉瞬間便會被蝕穿、化為血水！可此刻，那死氣卻如同泥牛入海！林蕭凡的手掌微微泛青，肌理之下一層深邃如淵的灰色光華流轉(zhuǎn)，那些足以銷金融鐵的幽冥死力沖入，竟如落入磨盤的豆麥，被一種更為古老、沉重、蠻橫的力量輕易撕裂、碾碎、淬煉！
道道黑氣在他指間扭曲、逸散，最終化作幾縷精純的“黑絲”，被無聲地納入他丹田深處那緩緩轉(zhuǎn)動的灰色星璇之中。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整個鎮(zhèn)口。
鬼帥臉上那種戲謔、暴怒的表情徹底僵住，幽綠的鬼火般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
林嘯天握著劍柄的手在抖，連斷臂的劇痛都忘了。
所有的哭喊、廝殺仿佛被瞬間剝離。
只有林蕭凡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帶著判官朱砂落筆般的決斷：
“幽冥苦海煉凡骨？”
“且燃吾身萬劫爐！”
話音未落，他周身無形的力場驟然扭曲！一個古樸、沉重、仿佛承載著宇宙荒古輪回的混沌磨盤虛影在他身后轟然顯現(xiàn)！沒有沖天的光華，卻帶著一股令人靈魂沉墜的吞噬之力！
那鬼帥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只覺胯下骨馬發(fā)出一聲悲鳴，整個“人”連同坐騎如同被無形巨手攥住，失控地、身不由己地朝著林蕭凡飛去！任憑他如何咆哮、掙扎，幽冥魔氣如何沸騰沖撞，都如同在風暴中撲棱的飛蛾！絕望的吶喊被壓縮在喉頭，化作意義不明的“嗬嗬”怪響！
林蕭凡右手虛握，似有若無地牽引。左手并指如劍，點向自己的眉心！
嗡！
識海深處，那株扎根混沌的青蓮苞蕾驟然舒展！一抹純粹、清亮的青色神光如碧玉水柱，自他天靈轟然沖天而起，又在虛空之中無限延展，瞬間化作一個覆蓋百丈的巨大青色光罩，將所有入侵的僵尸、惡鬼囊括其中！
青光照耀。
如同烈日融雪。
無聲、迅疾、徹底。
光罩之內(nèi)，所有籠罩其中的活尸停止了咆哮，它們空洞的眼窩定住，灰敗的皮膚寸寸龜裂、剝落，暴露的內(nèi)臟骨骼暴露的瞬間便失去支撐，化作散碎的齏粉黑煙！而那些嘶吼嚎叫的惡鬼，則如同被強光照穿的劣質(zhì)墨影，扭曲拉長、無聲哀嚎著，于一道道純凈的青輝中扭曲、淡化、最終——消無！
沒有掙扎的過程，沒有絢麗的毀滅。就是那樣干脆、直接地被抹去了一切存在的痕跡。從猙獰到虛無，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青石鎮(zhèn)口，只留下風卷過空地揚起的淡淡塵土氣息。
林蕭凡的身影獨立于那巨大的光罩之下，頭頂是旋轉(zhuǎn)的青色道蓮虛影，清輝流淌，映襯著他平靜無波的臉龐。而那不可一世的鬼帥，此刻距離他已不足五丈，魔甲片片破碎，幽冥死氣如同破堤的洪水被吸入那深不見底的灰色磨盤旋渦！臉上凝固著無邊的震駭與深入骨髓的恐懼！
“你…你是誰？！”鬼帥的聲音因過度恐懼而撕裂，“上仙？不…不對…”
林蕭凡沒有回答。
他緩緩收回了牽引的右手，對著近在咫尺的鬼帥，只是平靜地向前踏出一步。
抬臂。
握拳。
擊出。
沒有呼嘯的罡風，沒有撕裂的空氣。就是那么樸實無華、直來直往的一拳！
拳鋒之上，一點凝練到極致、沉重到讓空間都微顫的灰光悄然閃現(xiàn)。
噗！
聲音輕得像刺破了一個充滿膿液的皮囊。
鬼帥那由精純幽冥之力與怨念凝聚的魔軀猛地向內(nèi)一塌！接著，如同沙筑的城堡被投下巨石，無聲地、由內(nèi)而外地崩散開來！沒有血肉碎片，沒有黑氣爆炸，只有無數(shù)細碎黯淡的光點漫天飄散，在青蓮道光的凈化下，徹底化為潔凈的虛無塵埃。
啪嗒。
一截沉重的、纏繞著幾縷幾乎難以察覺的污穢魔氣的黑色鎖鏈（幽冥鎖鏈），以及一枚內(nèi)部仿佛有粘稠黑霧流轉(zhuǎn)的幽暗珠子（幽冥珠），墜落在地。
青蓮虛影緩緩消散，混沌磨盤也隱入無蹤。
夕陽的余暉再次灑落，穿過塵埃，照在林蕭凡平靜的臉頰上，勾勒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鎮(zhèn)口一片狼藉，血腥猶存，卻沒有一絲幽冥的氣息。
死寂無聲。
只有風，吹過倒塌的拒馬和染血的旗幟。
人們僵在原地，如同被無形的符法定格。林嘯天的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下，喉結(jié)滾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那個粗布衣衫的少年身上，充斥著茫然、敬畏、難以置信……如同仰望天塹深淵，看到的卻是本該熟悉的地平線。
林蕭凡彎腰，拾起鎖鏈與珠子。入手冰涼沉重。就在指尖觸碰到鎖鏈握柄處一處磨損的暗紋時，他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
那是一個極其微小的符刻——扭曲、模糊，像孩童蹩腳的涂鴉。然而在神念觸及的瞬間，一道比幽冥死氣更深沉、更悠遠、帶著一絲屬于另一重世界的超然秩序之感的……殘念，微弱卻清晰地傳遞出來。
仙界的殘痕。
并非仙氣縈繞，而是一個破碎的、帶著某種規(guī)則引導意義的印記。雖然被幽冥污穢浸透扭曲了本質(zhì)，但內(nèi)核殘留的符文組合指向一個含義：空間錨點。甚至隱隱關(guān)聯(lián)著一個…名稱。
“‘幽通…界’”他指尖劃過那處暗紋，微不可察的紋路在神念下纖毫畢現(xiàn)。不是完整的詞，更像某個龐然體系的碎片標識。
一股寒意，比護城河沉潭更深邃的寒意，悄然爬上林蕭凡的脊背。這不是意外。如此“脆弱”的凡界位面，能引來鬼將級數(shù)帶著冥府烙印的“界門信物”…其背后必有推手！那殘存的印記，就是鑰匙的豁口，是另一雙眼睛投下的冰冷注視！
“蕭…蕭凡…”林嘯天終于找回了聲音，嘶啞得厲害，小心翼翼地靠近兩步，“剛才那…那道光……”他心中翻江倒海，眼前這個被他忽視多年的庶子，此刻竟讓他連直視都倍感壓力。
林蕭凡抬起眼，目光掃過林嘯天沾血的衣袍，斷臂長老灰敗的臉色，還有那些幸存者眼中尚未散去的恐懼與劫后余生的空茫。他沒有解釋那混沌之光，也沒有回應(yīng)那份遲來的探尋。
“收斂戰(zhàn)死者，救治傷者，清點損失?！彼穆曇艉芷届o，沒有刻意威嚴，卻帶著一種經(jīng)歷過血與火沉淀后不容置疑的份量，“火化所有沾染邪氣的殘尸，一處不留?！?/p>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轉(zhuǎn)身沿著來時的泥濘血路，一步步往回走去。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泥腳印。夕陽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孤寂而決絕，仿佛從煉獄中走出的引路人，將身后的殘破與茫然留在余燼里。
晚風吹動他染血的粗布衣角，遠處炊煙升起，混合著尚未散盡的血腥味。青石鎮(zhèn)的“平凡”碎裂一角，而新的風暴已在無聲中孕育。幽冥鎖鏈冰冷的觸感纏繞指尖，珠子里翻滾的污濁，還有那烙印在意識深處的殘缺仙紋，都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更加復雜的棋局。
回到那破敗小院。木門吱呀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囂與窺探。林蕭凡指尖燃起一縷灰蒙蒙的混沌真焰，小心地灼燒著幽冥鎖鏈握柄處的污垢。炭黑的表面在真焰燒灼下剝落，露出里面更深層的、如同活物般游動的黑色咒紋脈絡(luò)。
核心的符文被層層包裹著。他的神念如同精密的刻刀，撥開那些纏附的幽冥詛咒，剝離偽裝，終于觸及了最核心的那一點烙印。殘破的符線勾勒出一個意象：一道撕裂的界限，一端連接著象征死寂的深淵，另一端…卻指向了群星璀璨的深處！而裂痕的邊緣，一點幾乎被磨滅的微光印記若隱若現(xiàn)——與仙界九曜天門守護法陣的某個隱陣節(jié)點，同源！
“果然…”林蕭凡合上眼，指尖的火焰倏然熄滅，只在眼底留下冰冷的星芒。幽通界…不僅是一條路，更是一條連接地獄與仙宮的“隱線”！凡界，不過是他們傾倒垃圾與爭奪籌碼的棋盤？亦或是…更大劫難的序幕？
他靜立在窗邊。暮色四合，殘陽的血色染透了半邊天，也染紅了這個小屋。青石鎮(zhèn)的夜開始了，帶著劫后余生的麻木與懵懂。而他識海之中，那株混沌青蓮舒展著稚嫩的葉片，微微搖曳，像是在無聲回應(yīng)著這凡塵烽煙。
重鑄的混沌氣沉浮于丹田星璇，比之前更加凝練渾厚。他攤開手掌，看著那枚小小的、內(nèi)部濁霧翻涌的幽冥珠。
“劫起凡微，終卷星野…”他低聲自語，眼中最后一絲茫然徹底沉淀，化為深潭般的幽邃與堅韌。窗外的夜風帶來一絲潮濕的寒意，吹動了他額前碎發(fā)。前路艱難？棋子？布局？那就掀翻了這棋盤！以這凡骨為薪，以這混沌為火！
小院沉寂。只有丹田深處，那枚混沌星璇，無聲而堅定地轉(zhuǎn)動著，吞噬著這凡塵濁夜里一切的駁雜，靜待破曉。此身為爐，終將焚盡九幽萬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