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實拖著行李箱推開玻璃門時，鼻尖先于腳步捕捉到異常。往常被速溶咖啡和打印墨水籠罩的空氣里，竟浮著一股深烘咖啡豆的焦香，帶著柑橘調的酸韻，像有人偷偷換了昂貴的手沖豆子。
他眉頭微蹙，目光掃過開放式辦公區(qū)：工位上的律師們各忙各的，自己的助理的區(qū)域，多了個扎著低馬尾的身影。
那姑娘穿著粉色襯衫和白色半身裙，正踮腳夠文件柜頂層的資料，聽見動靜轉過身，露出張有點粉嫩嫩的臉，眼睛像浸了水的小鹿，帶著初入職場的生澀。
“這就是李姐新招的助理？”嚴實心里打鼓，法律圈向來是西裝革履的戰(zhàn)場，這姑娘甜得像塊棉花糖，倒像該去甜品店試吃，而非在案卷堆里摸爬滾打。
周知知轉身抬眼便撞進一雙冷冽的眸子，嚴實西裝筆挺，腕間腕表泛著冷光，周身氣場像是剛從法庭辯論歸來。
她被嚴實的眼神看得一激靈，手里的文件夾啪嗒掉在地上。慌忙彎腰去撿，頭發(fā)絲兒垂下來遮住臉頰，聲音細若蚊蚋“嚴、嚴律師您好，我是周知知，我是李姐的助理…… 您需要幫忙嗎？”
她想起趙美芯的叮囑，硬著頭皮往前湊了半步，手指緊張地絞著襯衫下擺。
嚴實沒接話，視線落在她腳邊散落的文件上。他扯了扯領帶，語氣像冰錐：“先幫我泡杯咖啡，美式，不加糖。記住，水溫 92 度，豆子磨中粗，萃取時間一分半。”這串精確到秒的要求，與其說是考驗，不如說是下馬威。
話音未落，韓風抱著一摞卷宗從走廊晃過來，見狀吹了聲口哨：“喲，嚴大律師出差回來就壓榨新人？”
他沖周知知眨眨眼，“別緊張，他就是沒喝到合心意的咖啡才擺臉色。”
嚴實瞥了眼韓風，又看向周知知身后的茶水間 。那里不知何時多了臺復古手沖咖啡機，旁邊放著個的鐵皮罐?！斑@咖啡誰煮的？”他問。
韓風搶答：“還能有誰？我們小助理第一天來，就把李姐的壓箱底豆子翻出來了，說是看您辦公室咖啡機總閑置，想激活一下。”
她臉頰騰地紅了，小聲解釋：“我…… 我以前在學過煮咖啡，看到律師樓有這個新的咖啡機就……”話沒說完，就見嚴實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里沾著點咖啡漬，像是手忙腳亂時濺上的。
嚴實沒再追問，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韓風跟著進來，目光不自覺落在辦公室忙碌的嚴實身上。
離婚后的這幾年，曾經就不茍言笑的好友，越發(fā)像座冰封的雕像。
辦公室里同事們閑聊打趣，他永遠是那個低頭敲鍵盤的背景，連咖啡都只喝最苦的美式，仿佛要用苦澀隔絕外界。
“嚴律師，這個案子的資料整理好了?！?助理李姐單手抱著文件進來，另外一邊手還打著厚厚的石膏，輕聲說道。
嚴實頭也不抬，只是伸手接過，繼續(xù)盯著電腦屏幕。韓風嘆了口氣，作為多年好友，他太清楚嚴實將自己困在怎樣的牢籠里 。
那場失敗的婚姻不僅帶走了他對愛情的期待，更讓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仿佛只有在法庭上的唇槍舌劍，才能讓他感受到一絲真實。
嚴實接過卷宗，翻著看。周知知泡咖啡的手藝確實挑不出錯，深褐的液體注入杯中，油脂層細膩持久，酸苦平衡得剛好。
但他心里那點疑慮沒散：這姑娘泡咖啡手藝一流，比外面的咖啡店賣得還好喝，可法務這行光靠手藝活不夠。
嚴實將咖啡杯重重擱在文件柜上，瓷杯與金屬碰撞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绊n風。”
他側過身，領帶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你明知道我的助理要跟跨境并購案，需要獨立處理法律檢索和會議紀要。這小姑娘連實習律師證都沒有，拿什么扛？”
他撓了撓頭，把卷宗往腋下一夾：“話是這么說，李姐是你的助理，現(xiàn)在她那邊缺人手，是她招助理，她是來打打下手。再說了 ……”
他故意拖長語調，朝辦公區(qū)努了努嘴，“你沒看見？她剛才給王律師送文件時，順手指出了合同里一個日期格式錯誤，那可是王律師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細節(jié)?！?/p>
嚴實冷笑一聲，從西裝內袋掏出手機劃開郵件：“我要求的三年經驗，是指參與過至少五宗標的額超千萬的項目。她旁聽三年？讓她說說《公司法》第 142 條關于股份回購的條款，能說清楚嗎？”
韓風把合同往嚴實面前一推，紅章蓋在[試用期三個月]的條款上格外醒目。
“喏，白紙黑字簽了，勞動法第 21 條規(guī)定，試用期辭退得證明[不符合錄用條件]。她現(xiàn)在幫李姐整理卷宗不出錯，泡咖啡合你心意，怎么證明不符合？”
兩人爭執(zhí)間，周知知端著剛打印好的文件走過來，聽見對話下意識停住腳步。
嚴實猛地轉頭看向周知知，小姑娘被他看得往后縮了半步，臉頰泛紅卻沒低頭。韓風在一旁憋笑：“她還跟著李姐去過幾次仲裁庭，做的筆記比正式助理都詳細。”
嚴實沒接話，目光卻落在周知知文件夾邊緣 —— 那里貼著張便簽，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著[并購案常見風險點]，字跡工整得像打印體。
他想起剛才咖啡杯壁上沒有指紋，顯然是擦過的，這細節(jié)不像新手會注意到。
“行了，嚴大律師，”韓風拍了拍他肩膀，快步走到嚴實辦公室門口“給她三個月試用期，要是出錯了就辭退。但要是她能通過…… 你得把你上次出差帶回來那罐咖啡豆分我一半。”
他站了起來走動下，沉默片刻，丟下一句：“讓她明天下班前，把去年[宏遠集團]并購案的盡職調查報告摘要放在我桌上。錯一個字，試用期結束?！闭f完砰地關上門，咖啡的余溫還在空氣中飄著。
看著嚴實緊閉的辦公室門，她才發(fā)現(xiàn)手心全是汗。韓風沖她比了個OK的手勢：“聽見沒？嚴律師這是松口了。不過那報告可不好弄，宏遠案光附件就有一百頁，放心我會讓小王協(xié)助你的。但是，以后每天早上幫我泡好喝的咖啡喲?！?/p>
說實話，錄用周知知。剛開始為了賣趙美芯個人情，也期待這個小女生能給嚴實一成不變的生活帶來一絲改變。
不可否定，也想看嚴實對一個小迷妹有什么反應?？傊?，是沒抱著太大希望。但現(xiàn)在也給她的咖啡收買了。
茶水間的玻璃門后，李姐端著馬克杯輕輕搖頭，對旁邊的人低語：“韓風這小子，為了把知知塞進來，怕是答應了嚴實不少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