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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沈知微蕭珩小說 蛋殼兒是彈殼 119403 字 2025-07-01 11:4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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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拒婚的余波,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京城權(quán)貴圈層激蕩不休。太子蕭玨灰頭土臉地鎩羽而歸,成了整個上京茶余飯后的隱秘笑談。沈家,這個原本蒸蒸日上的香道世家兼朝堂新貴,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沈崇山告病在家,眉頭緊鎖,短短幾日,鬢角竟添了幾縷刺目的霜白。林氏更是憂心如焚,整日里對著佛龕默默誦經(jīng),祈求女兒平安,祈求家族無恙。府中下人走路都踮著腳尖,空氣沉滯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小姐…”青杏端著一盞安神茶,看著窗邊臨風而立的沈知微。少女一身素凈的竹青色衣裙,襯得肌膚勝雪,眉眼沉靜,仿佛那場驚心動魄的拒婚風波從未發(fā)生過??汕嘈又?,平靜的水面下,是洶涌的暗流。

沈知微接過茶盞,指尖微涼。“何事?”

“柳家…柳若煙小姐派人送了帖子來。”青杏小心翼翼地將一張灑金粉蝶紋的請柬呈上,“說是…后日在她新得的‘攬芳園’舉辦春日賞花宴,遍邀京中閨秀,特意請小姐務(wù)必賞光?!?/p>

“賞花宴?”沈知微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指尖拂過請柬上那熏染的、帶著一絲奇異甜香的“柳若煙”三個字。這香氣,初聞清雅,細嗅之下卻有種說不出的膩味與霸道,正是柳若煙“神跡香水”的前調(diào)雛形。前世,就是在這場看似風雅的賞花宴上,柳若煙初露鋒芒,用所謂的“神跡”香水引得滿堂驚嘆,同時,也暗中對她下了第一劑“毀容散”。若非她前世機緣巧合在母親舊物里翻到半頁殘缺的解毒香方,后果不堪設(shè)想。

這一世,柳若煙倒是迫不及待了。想踩著沈家的顏面,用她的臉做踏腳石,宣告“神跡”的降臨?做夢!

“備車。”沈知微將請柬隨意丟在案上,聲音平靜無波,“告訴來人,柳小姐盛情,知微必至?!?/p>

攬芳園。

園如其名,奇花異卉爭奇斗艷。魏紫姚黃的名品牡丹,嬌艷欲滴的西府海棠,攀援而上的紫藤蘿瀑布…柳若煙顯然是下了血本,更不惜動用了些催花手段,硬是在這個時節(jié)營造出一片繁花似錦、春光爛漫的假象??諝饫飶浡鞣N花香,馥郁得近乎甜俗。

京中數(shù)得上名號的貴女們幾乎齊聚一堂,環(huán)佩叮當,笑語晏晏。然而,當沈知微帶著青杏踏入園中時,原本喧鬧的氣氛陡然一窒。無數(shù)道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探究的、好奇的、幸災(zāi)樂禍的、隱含鄙夷的…太子拒婚風波的主角,無異于行走的談資。

柳若煙被眾星捧月般簇擁在花廳中央。她今日一身煙霞色云錦長裙,妝容精致,發(fā)髻高挽,一支赤金點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襯得她容光煥發(fā)。她手中正托著一個小巧玲瓏、形制奇特的琉璃瓶,瓶中淡粉色的液體在陽光下折射出夢幻的光澤。她身邊圍著幾位平日交好的貴女,正一臉驚嘆地嗅聞著什么。

“哎呀,沈姐姐來了!”柳若煙眼尖,立刻揚起一個無比熱絡(luò)、眼底卻毫無溫度的笑容,快步迎了上來,親昵地去挽沈知微的手臂,“妹妹可擔心姐姐這幾日心情不佳,特意辦了這個賞花宴,想著讓姐姐散散心呢!姐姐能來,真是太好了!”

她身上那股刻意營造的清雅花香混合著手中琉璃瓶散發(fā)出的奇異甜香,如同無形的網(wǎng),瞬間籠罩過來。沈知微不動聲色地避開她的手,只微微頷首:“柳小姐有心了。”目光掠過那琉璃瓶,“這便是柳小姐近來引得京中熱議的‘神跡’?”

“正是!”柳若煙眼中閃過一絲自得,將琉璃瓶往前遞了遞,聲音拔高幾分,確保周圍人都能聽見,“姐姐快聞聞!這可是妹妹費盡心思,得‘神女’夢中點化,才制出的獨門秘香‘初雪融’!只需一滴,便可令肌膚瑩潤生光,暗香盈袖,三日不散!比那些尋常香粉香膏,強了何止百倍?”

她刻意加重了“神女點化”幾字,帶著一種凌駕于凡俗香道之上的優(yōu)越感。周圍貴女們紛紛附和,看向那琉璃瓶的眼神更加熱切。

沈知微并未湊近去聞,只隔著一段距離,輕輕嗅了嗅空氣中飄散的香氣。那香初聞確實清冽微甜,帶著冰雪初融般的涼意,但僅僅片刻,一股極其細微、卻異常霸道的燥熱氣息便從甜香深處鉆了出來,如同潛伏的毒蛇,直沖鼻腔深處!

是了!就是它!“玉面桃花散”的前身!這香里混入了大量提純的西域火棘花粉和一種烈性刺激的草汁,初用確能短暫提亮膚色,帶來容光煥發(fā)的錯覺,但只需一個時辰,那霸道的燥熱藥性便會徹底爆發(fā),引動氣血,灼傷肌理,輕則紅疹瘙癢,重則…面皮紅腫潰爛,如同爛桃!

柳若煙,竟敢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公然下毒!

“哦?神女點化?”沈知微眉梢微挑,聲音清泠,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此香清冽中隱有燥氣,凝而不散,如附骨之疽,聞久了,只怕于氣血有礙。柳小姐得此‘神跡’,莫非夢中神女未曾提及此香…用不得過量?更沾不得…紫藤蘿的花粉?”

她最后一句問得輕描淡寫,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花廳廊下那開得正盛的紫藤蘿瀑布。

柳若煙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瞳孔猛地一縮!她怎么會知道?這香方是她最大的依仗,這隱藏的缺陷更是絕密!那紫藤花粉…是她特意安排在這花廳四周,用來催化香中毒性、讓沈知微在眾目睽睽之下徹底爛臉的殺招!

一股寒意瞬間爬上柳若煙的脊背。她強自鎮(zhèn)定,擠出一個更甜膩的笑:“姐姐說笑了!神女恩賜,豈會有害?姐姐怕是連日憂思,嗅覺有些…”她一邊說著,一邊狀似親昵地將手中琉璃瓶再次往沈知微身前湊,另一只手藏在袖中,指尖微動,一小撮無色無味的紫藤花粉粉末,就要借著動作的遮掩,悄悄彈向沈知微的面門!

“姐姐聞聞便知,這香氣何等沁人心脾…”柳若煙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沈知微動了!

她看似隨意地抬手,用寬大的衣袖擋了擋那過于靠近的琉璃瓶口,仿佛只是嫌那香氣過濃。袖風拂過,帶起一絲極細微的氣流。同時,她另一只攏在袖中的手,指尖輕輕一彈。

無色無味,快如閃電!

柳若煙只覺得鼻尖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近乎錯覺的冰涼粉末氣息,淡得如同早春湖面最后一縷薄霧,瞬間便被滿園馥郁的花香和她手中“初雪融”的甜香徹底淹沒。她動作一頓,心中莫名一悸,但見沈知微神色如常,只當她疑神疑鬼。

“香氣確實特別?!鄙蛑⑹栈厥?,語氣平淡無波,仿佛剛才的警示只是隨口一提。她甚至微微側(cè)身,離那紫藤蘿花架更遠了些,目光投向園中其他景致。

柳若煙見沈知微并未中招,雖有些失望,但見她似乎被“震懾”住,不敢再質(zhì)疑神跡,心中又得意起來。她收回手,重新挺直腰背,恢復了那副眾星捧月的姿態(tài),開始向其他貴女們更賣力地兜售她的“初雪融”。

“來,李妹妹,你試試,只需在腕間點上一點點…”

“王姐姐,你看這光澤,是不是比珍珠粉更瑩潤?”

“此香乃神賜,世間獨一份,今日與諸位姐妹分享,也是緣分…”

她笑語嫣然,手腕翻飛,將瓶中那淡粉色的液體點在自己和幾位親近貴女的腕間、耳后。那帶著燥氣的甜香愈發(fā)濃郁地在花廳中彌漫開來,混合著紫藤蘿的花粉氣息,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微微眩暈的氛圍。

時間悄然流逝。賞花、品茗、吟詩作對,表面一派和樂融融。

約莫小半個時辰后。

“呃…”一個正與柳若煙說笑的貴女突然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抬手撓了撓自己的脖子,“柳姐姐,你這園子…花粉是不是太盛了些?我怎么覺得臉上有點癢癢的…”

她這一說,旁邊另一位剛涂抹過“初雪融”的貴女也忍不住摸了摸臉頰:“咦?你這么一說…我好像也覺得…有點熱,有點刺刺的?”

柳若煙心頭咯噔一下,強笑道:“春日里嘛,花粉多些也是常情。許是姐妹們肌膚嬌嫩,一時有些不適應(yīng)…”她話音未落,自己也覺得臉頰處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灼熱和瘙癢!那感覺來得迅猛異常,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火針在同時攢刺!

“啊!”柳若煙忍不住低呼一聲,伸手就要去抓臉!

然而,已經(jīng)晚了!

最先開口的那位貴女,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冒出了一片片細密、凸起的紅疹!緊接著,紅疹迅速連成一片,紅腫發(fā)亮,如同被滾水燙過!她驚恐地瞪大眼睛,指著自己的臉:“癢!好癢!我的臉…我的臉怎么了?!”

“啊——!我的臉也是!”另一位貴女也尖叫起來,她臉上同樣布滿了可怖的紅腫疹塊,甚至有些地方已經(jīng)開始滲出淡黃色的組織液!

“天?。 ?/p>

“快看柳小姐!”

“啊——!”

驚呼聲、尖叫聲瞬間撕裂了賞花宴的祥和!

所有的目光,都驚恐地聚焦在柳若煙身上!

只見這位方才還光彩照人、自信滿滿展示“神跡”的柳家小姐,此刻整張臉如同被毒蜂蜇過,又像是被滾油潑濺!大片大片的紅腫自她涂抹過“初雪融”的耳后、手腕處蔓延開,迅速覆蓋了整個面頰!皮膚腫脹發(fā)亮,紅得發(fā)紫,布滿了密密麻麻的丘疹和水泡,有些水泡已經(jīng)破裂,流出粘稠的液體,混合著脂粉,糊成一團!哪里還有半分美感?簡直是猙獰可怖!

柳若煙只覺得臉上如同被烈火焚燒,又痛又癢,鉆心蝕骨!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撓,指甲劃過腫脹潰爛的皮膚,帶來一陣劇痛和更深的恐懼!她透過旁邊貴女驚恐的瞳孔,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一個滿臉流膿、腫脹如豬頭的怪物!

“不——!我的臉!我的臉!”柳若煙發(fā)出凄厲至極的慘叫,聲音都變了調(diào),充滿了絕望和崩潰!她精心策劃的揚名立萬、踩踏沈知微的賞花宴,竟成了她自己的爛臉地獄!

整個花廳亂作一團。涂抹過“初雪融”的貴女們哭喊著抓撓著自己的臉,沒涂抹的也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后退,生怕沾染上那可怕的“神跡”。仆婦們驚慌失措,打翻了茶盞果盤,一片狼藉。

就在這片極度的混亂與驚恐之中,唯有沈知微,依舊靜靜地立在原地,如同風暴中心一塊冰冷的礁石。她看著柳若煙那張?zhí)闇I橫流、膿血滿布的“爛臉”,看著她在絕望中瘋狂抓撓、丑態(tài)百出,眼中沒有絲毫憐憫,只有一片徹骨的冰寒與了然。

前世,若非她僥幸,此刻在地上哀嚎打滾、容顏盡毀的,就是她沈知微!柳若煙,這滋味,可還受用?

沈知微緩緩上前一步,在一片哭嚎尖叫的背景音中,她的聲音清晰而冰冷地響起,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審判意味:

“柳小姐,看來你口中那‘神女點化’的‘神跡’…似乎不太靈驗?這‘初雪融’,怕不是什么恩賜,而是…引火燒身的毒藥吧?燥氣傷血,花粉引毒,如此淺顯的香理,柳小姐竟不知?還是說…”她微微俯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鋒,刺入柳若煙因痛苦和恐懼而渙散的眼底,“你明知其害,卻仍要用它來‘款待’眾位姐妹,包括…我?”

“你…是你!沈知微!是你害我!”柳若煙如同瀕死的野獸,怨毒地嘶吼著,掙扎著想要撲過來。

“害你?”沈知微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唇邊勾起一抹極淡、卻鋒利至極的弧度,“香是你制的,花粉是你園中的,香也是你親手涂抹在各位姐妹身上的。眾目睽睽,人贓并獲。柳小姐,這‘爛臉宴’的苦果,可是你自己親手釀就?!?/p>

她不再看地上那個崩潰的丑角,目光掃過那些驚魂未定、臉上或多或少也起了紅疹的貴女們,聲音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諸位姐妹莫慌。此香毒性雖烈,但好在沾染不久,并非無解?!彼D(zhuǎn)向早已嚇傻的青杏,“青杏,取我隨身帶的那個白瓷小瓶來?!?/p>

青杏如夢初醒,慌忙從隨身荷包里掏出一個不起眼的素白瓷瓶遞上。

沈知微拔開瓶塞,一股極其清冽、帶著冰雪氣息與初生嫩芽般生機的冷香瞬間彌漫開來,奇異地壓下了花廳中混亂的甜膩與血腥氣。這香氣清透純凈,聞之令人精神一振,連臉上的灼熱瘙癢似乎都減輕了幾分。

“此乃‘雪中春信’的初品。”沈知微將瓷瓶遞給離她最近、癥狀最輕的一位貴女,“取少許,以清露化開,涂抹于患處,可緩解灼痛,拔除燥毒?;厝ズ髮ば┣鍥鼋舛镜牟菟幖宸?,靜養(yǎng)幾日,便無大礙了?!?/p>

那貴女如獲至寶,連忙接過,小心翼翼地涂抹了一點在紅腫的腕間。一股沁入骨髓的冰涼舒爽感瞬間傳來,那火燒火燎的痛癢竟真的平息了大半!“涼…好舒服!真的有用!”她驚喜地叫道。

其他貴女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紛紛圍攏過來。

沈知微將瓷瓶交給青杏去分發(fā),自己則退開一步,冷眼看著仆婦們手忙腳亂地將仍在哀嚎打滾、滿臉膿血的柳若煙抬起,狼狽不堪地送走。

一場精心策劃的“神跡”賞花宴,最終以主人爛臉出丑、神跡變毒藥的鬧劇慘淡收場。滿園狼藉,殘花敗蕊,映襯著那些劫后余生、心有余悸的貴女們,更顯諷刺。

沈知微在一片混亂中悄然離開。她沒有再看一眼那烏煙瘴氣的攬芳園。踏出園門,春日略帶暖意的微風拂過面頰,帶來遠處草木清新的氣息。

就在這時,她腳步微微一頓。

風里,除了草木清香,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清冽如初雪的冷香。那香氣…與她方才拿出的“雪中春信”初品,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悠遠,更沉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的意味?

沈知微倏然抬眸,清冷的目光如電,射向園外不遠處,巷口那株枝葉繁茂的古槐樹下——

一輛通體玄青、毫無紋飾的馬車靜靜停駐。車窗的錦簾似乎在她目光掃過的瞬間,輕輕落下,隔絕了內(nèi)外。

簾后,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緩緩閉上。空氣中,那縷清冽的“雪中春信”冷香,無聲地縈繞在指尖。薄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無聲地吐出兩個字,比上次更加清晰,帶著一絲不容錯辨的興味:

“有趣。”


更新時間:2025-07-01 11:4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