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將軍府*海棠院
“夫人，秋霜到?！?/p>
寒風習習，院外被白雪覆蓋的枝椏，嘎嘎作響，含著這聲粗啞的婆子之音，讓秋霜尤為絕望。
與戶外宛如兩個世界的溫暖屋子，比叢林野獸還令人害怕。
抬起的步伐，越來越沉重。
不知道里面等著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進了之后，是豎著出來還是橫著出來。
柳嬤嬤見秋霜面如死灰，雖有不忍，但也不好多說些什么，畢竟這次是三小姐命大，才逃過一劫。
倘若有個萬一，秋霜一百條命都不夠賠，也是該讓這個丫頭再長長記性。
千事萬事，都沒有三小姐的安危來的重要。
三小姐就是夫人的命。
秋霜進入內(nèi)室，見到坐在上座品茗的周敏，雙腿一彎，跪在堂下，“夫人，是奴婢沒有保護好小姐，請您降罪?！?/p>
要殺要剮，她都認命。
周敏面無溫色，重重放下盛滿茶水的白玉杯，“鐺”一聲響，茶水四溢。
“去柴房跪一晚，好好反省反省都錯在哪?！?/p>
這是留在小女兒身邊最久的丫鬟，平時也最是忠心，并不會有什么二心或怠慢。
可是，那是她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寶貝疙瘩，是在將軍府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絕不允許出現(xiàn)一點差池。
秋霜聽聞只是罰跪，驚喜油然而生，瘋狂磕頭，“謝夫人不殺之恩，奴婢這就去柴房跪，往后定會更加細心保護好小姐的安危?！?/p>
這是不是就是文人所說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逃過一劫了。
肯定是小姐在夫人面前，給她求過情。
秋霜無比清楚，只有小姐的話，才能讓夫人改變主意。
……
將軍府的另一邊，松鶴園，可沒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老太君被周敏下令強硬扶回內(nèi)室后，就被氣的癱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
所幸，將軍府什么都不多，人參靈芝管夠。
含了一片千年人參，很快便恢復如常。
“那個毒婦，居然敢如此對老身，真是看走眼了！
不敬婆母，休妻！休妻！
等宏兒回來，老身定要揭露她隱藏多年的惡毒面目，將她休棄！”
老太君那張比老樹皮還皺的臉，折子都能夾死蒼蠅，雙目蒼老渾濁，瘦的只剩一層皮的手，重重拍了好幾下桌子。
“張氏，錦兒現(xiàn)于何處？”
張嬤嬤一直站在一旁，聽到喚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支支吾吾，“老太君，表少爺他…他…他……”
“嘭——”
說了半天都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老太君又氣的抄起茶杯砸向張嬤嬤，“啞了？好好說話。”
張氏待在她身邊五十多載，講話還吞吞吐吐，真是越活越回去。
想起年輕時，嫁進將軍府，被婆母拿捏，好不容易日盼夜盼婆母去世，這都還沒享幾年清福，娶進來二十來年的鵪鶉兒媳，居然因為一個傻子爆發(fā)了。
老太君回憶起某些不好的回憶，臉色比茅坑還臭。
張嬤嬤不敢再拖延，一五一十告知詳情。
“老太君，表少爺被趕出府后，就被御林軍抓住，查出是…是罪臣之后，雙手雙腳綁起來，丟進了護城河喂尖嘴魚。
常年不讓閑雜人等靠近的護城河，今日還開放給全城百姓觀刑，說…說若有膽敢窩藏朝廷欽犯者，殺無赦?！?/p>
她聽老太君之命，出了府，尾隨在方知錦后面，看到了全程，還親眼目睹那個血腥場面。
方知錦被尖嘴魚當場開膛破肚，血染河面，聲聲慘叫仿佛還在耳邊。
張嬤嬤想起那些畫面，雙腿還直發(fā)抖。
老太君聽完，整個人像是被抽去所有生命力的枯藤，嚇得癱軟在太師椅。
居然被御林軍認出來了。
那……那會不會查出來方知錦是她藏在將軍府的？
她會不會也被喂尖嘴魚？
原以為兩年前瞞天過海，不讓方知錦出府，就沒人能認出來，沒想到都被周敏那個毒婦毀了。
對，都是周敏的錯。
要被抓去喂尖嘴魚的是周敏。
老太君為自己找到了開脫之計，還能處死那個毒婦，渾身又充滿力氣。
“快，去找御林軍，揭發(fā)周敏，是周敏窩藏朝廷欽犯，把她丟去喂魚?！?/p>
“……”
張嬤嬤望著老太君狀似瘋癲的樣子，一下失語。
先不提這事與夫人完全無關，怎么也扯不到那邊。
夫人乃將軍府女主子，如果牽扯上，那就是全府都會被抄家滅族，老太君也無可幸免。
內(nèi)室除了張嬤嬤，還有另一個李婆子，聽到荒謬之言，雙眉緊皺，悄悄隱進黑暗，轉(zhuǎn)身，快步離開，去海棠院通風報信。
這個多事冬夜，不只將軍府雞飛狗跳，太傅府也不得安寧。
“爹，爹，您撐住，大夫已經(jīng)去熬藥了。”
聞廣濟滿臉焦色，守在床前，雙目通紅，聲音嘶啞。
父親因不想圣上無后，云滄國后繼無人，拼死上諫，沒想到被一掌隔空打出大殿，生命垂危。
他作為臣子，不能私下妄議。
可是，這是他最敬愛的父親，心中苦楚，難以消散。
聞太傅身體孱弱，嘴角還流有血跡，艱難抬手，“老夫無礙。”
僅四個字，似乎就抽去了他所有的精氣神，蒼老的手無力垂下。
聞道笙是聞太傅唯一的嫡孫，見到自家爺爺?shù)拿伎鞗]了，還說無礙，氣不打一處來。
“爺爺，孫兒替您不忿，您鞠躬盡瘁，只是憂心云滄國的未來，高高在上的那位憑什么如此對您?！?/p>
“道笙，住口，不可胡言。”
聞廣濟聽到兒子大言不慚，急言打斷，以免隔墻有耳，被參一道。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知曉圣上厭女至極，父親已然猜到結(jié)果，卻還撞在刀口上，這能怪圣上嗎？
不能。
聞道笙被呵斥，年輕的臉龐盡是不解和怨憤。
忠言逆耳，那位簡直就是昏君！
他的爺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云滄國的根基著想，卻還如此對待赤膽忠心的臣子。
慶幸當初堅持自我，沒入朝為官，上趕子去熱臉貼冷屁股。
這種帝皇，他絕不會輔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