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一頓午餐,餐桌上每個人都沒有太多的話。但在飯后離開食堂,當辦公室的小張引領(lǐng)著都曉來到鄉(xiāng)長辦公室門前的時候,都曉一眼看見姜海平早已等在辦公室門前。
趙霞的辦公室距離鄉(xiāng)長辦公室不遠。
趙曉陽還有其他幾位鄉(xiāng)領(lǐng)導(dǎo)家都在鄉(xiāng)里,所以午餐后也都沒有回辦公室。鄉(xiāng)下的工作就是這樣,上午讀書看報,下午茶水一泡,除非有特別緊要的事要處理,否則下午沒有幾個人能準時到辦公室。
但趙霞家在縣里,宿舍也和都曉一樣是辦公室連著的一個套間,所以趙霞是和都曉前后腳走進辦公樓的,而且一直看著都曉的背影。
畢竟是書香門第,趙霞其實是個本性善良,但性格又非常倔強的女孩子。她有志向,所以才不甘心女承父業(yè),甘心做一名教師。她更喜歡的是擁有屬于自己的一片天空,練就一雙翅膀,經(jīng)風雨、抗雷電,在廣闊的天空上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高翔。
趙霞也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一雙明眸,總是散放著熱情;一副絕好的身材,尤其是一雙長腿,足可以讓每個男人眼睛放光;還有身上散發(fā)出的活潑熱情、開朗大方,也足以讓每個男人過目不忘。
趙霞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談過一個男朋友,本來兩個人十分相愛,但由于趙霞難違父命被迫返回青梅,而男朋友卻不想來到一個縣城,所以相戀二年后兩個人只好各奔東西。
回到青梅以后,盡管親朋好友幾度撮合,給她介紹了不下四五個男朋友,但心高氣傲的趙霞根本看不上眼,所以直到31歲,還是單身一人。
而趙霞也樂得其成,既然沒有對上眼的,那就再自由放飛幾年,直到今天再一次遇見都曉,趙霞的心里終于又泛起了微微波瀾。
再說都曉,看見姜海平站在辦公室門口等自己,回過頭來對著辦公室的小張說:“你回去吧,我有事再叫你?!彪S后把姜海平請進了鄉(xiāng)長辦公室。
山水鄉(xiāng)的基礎(chǔ)條件是全縣最優(yōu)越的,鄉(xiāng)長辦公室自然也不賴。雖然不大,面積沒有超標,但室內(nèi)辦公家具很新、很干凈。
腳前腳后和姜海平走進辦公室,還沒等都曉說話,姜海平卻先張了口:“對不起都鄉(xiāng)長,今天是你的任職大會,我不應(yīng)該在那樣的場合鬧會場。”
這倒是很出乎都曉的意料。
回過頭來看著姜海平的眼睛,都曉看出了這個中年男人心里的真誠,但還是輕聲說道:“老姜啊,咱倆素昧平生,但我確信我和你沒有任何過節(jié),所以你怎么對我我都無所謂。但今天畢竟是全鄉(xiāng)的領(lǐng)導(dǎo)干部大會,縣委領(lǐng)導(dǎo)就坐在臺上,你作為鄉(xiāng)干部,今天這樣不分輕重的鬧會場,我真的覺得太不應(yīng)該?!?/p>
輕描淡寫的一段話,雖是批評,但和顏悅色,其中并沒有過多地責備。
說完這番話,都曉沒有坐到辦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而是拽著姜海平的衣袖,一同坐在了沙發(fā)上。這看似不經(jīng)意的舉動,加上剛才那番話,讓姜海平瞬間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感動,心里不由得對這個年輕的鄉(xiāng)長產(chǎn)生了異樣的好感。
“唉,我知道錯了。但是我真的覺得心里憋的慌。兩年了,就因為我?guī)状未叽偎鄰S盡快采取措施填埋礦上的沙坑,趙書記就看我不順眼。前年,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和幾個同學(xué)跑到沙坑游泳,一個猛子扎進去再也沒上來,可趙書記卻說我失職。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啊,如果早點采取措施把沙坑填上,那孩子能沒嗎?可事情出了,趙書記卻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免去了我農(nóng)業(yè)站長的職務(wù)。我不服!”
說著說著,姜海平早已是痛哭失聲??粗矍斑@個頭發(fā)已經(jīng)略顯斑白的漢子哭成了淚人,都曉心里五味雜陳。
雖然是第一次接觸,雖然上午又弄出了大鬧會場那么一出,但憑直覺,都曉相信姜海平今天的話絕對句句是真,但他不相信作為山水鄉(xiāng)的父母官,趙曉陽竟然如此沒有原則,對事業(yè)對生命這樣不負責任。除非這其中有什么利益瓜葛......
如此看來,自己來到山水鄉(xiāng),還真的不知道是福是禍。憑著自己稚嫩的肩膀,真的能扭轉(zhuǎn)乾坤嗎?一時間,都曉竟感到了一陣茫然。
但片刻之后,都曉就從茫然之中走了出來。
作為全縣規(guī)模最大、上繳稅收最多的鄉(xiāng)鎮(zhèn),山水鄉(xiāng)并不是一片祥和。雖然繁榮,但繁榮背后卻是干部思想渙散、人心浮動,甚至可能暗藏著更多的玄機。但對于這些,作為縣委常委的周茜不可能不知情。既然知情,縣委和周茜還把自己派到山水鄉(xiāng),其中的目的是不是只有一個,那就是把自己放到矛盾最尖銳的地方接受鍛煉、快速成長。
也許組織和周茜都把自己當成了一塊礦石,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
想到這,都曉拿起紙巾遞給姜海平,真誠的說:“老姜,謝謝你今天和我說的這些話。如果你相信我,你就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fù)?!?/p>
此時此刻,姜海平已經(jīng)把心全部掏給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寧愿相信: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共產(chǎn)黨還是好官多。山水鄉(xiāng)終究還會回歸山清水秀的本來面貌!
接著,姜海平還和都曉聊了很多山水鄉(xiāng)的事,這讓都曉更加清晰了自己的工作方向和思路。
送走了姜海平,都曉年輕的身體竟然第一次感到了疲憊。躺在套間里面的床上,都曉的腦海里竟猛然蹦出周茜姣好的面容。
但他知道,自己第一天到山水鄉(xiāng),絕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腳下的路,才剛剛開始。
午休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十三點整,都曉準時起身準備進入工作狀態(tài),這是自己在縣政府辦公室養(yǎng)成的良好的習慣。但剛一出套間的門,就看見書記趙曉陽敲門走了進來。
趙曉陽是梅河縣長于洪濱的紅人,四十出頭的年紀,但作為鄉(xiāng)黨委書記已經(jīng)有四個年頭。
傳言早在于洪斌任山水鄉(xiāng)鄉(xiāng)長期間,趙曉陽就深得于洪斌器重,十幾年鞍前馬后、風風雨雨,趙曉陽也是一步步走上了鄉(xiāng)黨委書記的崗位。
趙曉陽是地地道道的山水鄉(xiāng)人,在擔任書記前,群眾基礎(chǔ)和人緣都不錯,但自從當上了山水鄉(xiāng)一把手,趙曉陽的人氣卻日漸衰落。
這期中的原因在都曉來之前,周茜就和他透露過,并特意叮囑他要注意保持和趙曉陽的距離。
不知道中午短短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趙曉陽睡了沒有,反正當趙曉陽進了辦公室并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起,都曉就察覺出了一點異樣。
趙曉陽本來黑黝黝的臉顯得蒼白,沒有血色、沒有亮色,就像老秋收割后的苞米地。一雙本來挺大的眼睛呆呆的,無光,無神,就像深秋里即將冰封的臭泥塘。
果然,屁股還沒坐穩(wěn),趙曉陽開口就問道:“姜海平找你了?”目光中露出一絲不悅。
“來過了?!倍紩詰?yīng)聲回答。
“你別聽他胡謅吧咧!你剛來,有些事情你可以慢慢了解,但這個姜海平從來都不是一個省油的燈?!?/p>
都曉沒有回應(yīng)趙曉陽的話題,轉(zhuǎn)身倒了一杯熱水遞給趙曉陽,然后突然話題一轉(zhuǎn),隨口問道:“水泥廠的沙坑是怎么回事?”
面對著都曉的提問,趙曉陽一怔,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但緩過神來,猛然站起身來,氣憤的說:“是姜海平說的吧!我就知道這小子憋不出什么好屁。你在縣里可能也知道,水泥廠有一個石灰?guī)r礦,前幾年因為作業(yè)挖了一個很大的沙坑,里面有一些積水。這個問題我和姜海平說了很多次,讓他協(xié)調(diào)水泥廠盡快把沙坑填上,可他就是不當回事。沒辦法,我只能親自找水泥廠老方溝通,才在去年秋天把沙坑回填完。”
“那13歲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都曉知道這樣步步緊逼很可能讓趙曉陽很難堪,但事已至此,他覺得只能這樣硬著頭皮追究下去了。
事情終究要有個結(jié)果。人命關(guān)天,誰都沒有理由放任不管!
“孩子....你說那個淹死的孩子是吧?這個,這個,姜海平怎么和你說的?”趙曉陽支支吾吾,突然來了一個反客為主。
“他什么也沒說。”
“哦,就是那個孩子和幾個同學(xué)去沙坑游泳,不小心淹死了。但這事已經(jīng)處理完了啊。有什么問題嗎?”
“那這件事縣里知道嗎?”都曉仍不肯就這樣不了了之。
“當時沒和縣里匯報,因為當時鄉(xiāng)里處理的很妥當。后來,后來我和于縣長說過?!?/p>
........
話說到這份上,都曉覺得沒必要再追問下去了。也不能再追問下去了。
畢竟自己第一天來到山水鄉(xiāng),初來乍到就把一把手弄的下不來臺,說出去對兩人都不好。人嘴兩張皮,弄不好,還得說自己鋒芒太露,少不更事,那今后的工作就沒法開展了。
而且,這件事的背后,或許還有更多的故事,亦或更多的人,包括縣長于洪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