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以后，梅河縣委辦主任辦公室。
此刻，周茜看著坐在對面的都曉和馮欣，若有所思。
確實如馮欣所說，如果都曉第一時間和自己說了山水鄉(xiāng)毀林的事，那自己就可以馬上和縣委書記孟子凱匯報，然后從縣委的角度直接安排調(diào)查處理此事。那樣主動權(quán)就都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但今天早上于洪斌捷足先登先到了山水鄉(xiāng)，并當(dāng)場就做了安排，那縣委就沒有辦法再插手此事了，孟子凱甚至都不方便直接過問此事。而至于接下來政府方面怎么安排、如何處理，縣委也沒有理由過多的參與，只要不過分，也就只能尊重縣政府的意見。
現(xiàn)在看，于洪斌確實聰明。
相對于都曉，于洪斌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老辣、狡猾絕不是都曉所能比擬的。
這就是官場經(jīng)驗、政治聰明。
想到這，周茜微微一笑。
“沒事，吃一塹長一智。任何事情都要辯證的看，說不定壞事還能變成好事呢，對吧？”
畢竟都曉還未滿三十歲，本來就因為自己的疏忽導(dǎo)致了被動，現(xiàn)在再責(zé)備他，只能打擊他的熱情和信心。況且，周茜也不舍得。
“你們看啊，雖然這件事我們失去了主動權(quán)，但從另一個角度看，是不是也證明了水泥廠確實和于洪斌有特殊的關(guān)系呢？”
看見都曉和馮欣臉上的表情輕松了一些，周茜繼續(xù)說道：“其實即使于縣長今天早上沒去，即使曉波縣長和公安局查出來這件事就是水泥廠所為，但只要水泥廠不承認(rèn)，那任何人也沒辦法就證明這件事和趙曉陽、于縣長有關(guān)系。所以這件事暫時放一放，以不變應(yīng)萬變，或許慢慢的我們就會看到事情的真相。”
從周茜辦公室出來，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飯時間了。
因為周茜中午要陪縣委書記孟子凱與東平市投資商吃飯，所以都曉就提議還去上次一起吃飯的雅居。
但馮欣好像心情不錯，堅持要帶著都曉去梅河有名的皇朝大酒店吃海鮮，拗不過小姑娘，兩個人開車來到了皇朝。
到了酒店，兩個人找了一個小包間，馮欣一把拿過菜單，根本不征求都曉的意見，就點了四個梭子蟹、一盤蔥油鮑魚片、一個沙茶醬炒花甲、一個撈汁魷魚，外加兩例松茸湯。
看著馮欣熟練的操作，都曉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平時看著異常簡單而又樸素的馮欣吃起來竟然如此講究，一看對這里就是輕車熟路。
而看著都曉一臉的懵逼模樣，馮欣咯咯笑出聲來。
“啥意思啊，心疼了？”
皇朝大酒店是梅河頂尖的飯店，裝修富麗堂皇，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吃飯，確實讓人心情愉悅。
但就在兩個人邊吃邊聊的當(dāng)口，都曉接到了姜海平的電話，和他匯報上午處理現(xiàn)場的事。
看著都曉打電話，馮欣站起身來開門走了出去，但一轉(zhuǎn)眼，就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一邊迅速關(guān)上了包間門，一邊伸出手指豎在嘴上。
待到都曉放下電話，馮欣伸過頭來，道：“你說我看見誰了？”
不等都曉說話，馮欣又神秘的說道：“我剛才看見于縣長、張曉波了，還有一個矮胖的男人，都不認(rèn)識。還有一個漂亮女孩，我看了一眼好像是縣電視臺的唐蕊。”
早上從山水鄉(xiāng)回來，中午就和主管農(nóng)林的副縣長吃飯，都曉和馮欣心里瞬間都看出了其中的奧妙，而順著這個思路繼續(xù)往下捋，那個胖男人十有八九就是北方水泥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宋顯志。
片刻之后，四個人說話間已經(jīng)坐在了小包廂里。
最先說話的是副縣長張曉波，接過胖男人遞過來的香煙，張曉波搖著頭，臉上掛著不悅。
“老宋啊，都什么時候了，你就少給我捅婁子吧！”
看見張曉波不高興，那個被稱作老宋的人轉(zhuǎn)過頭看看于洪斌，看見于洪斌沒有反應(yīng)，只好又回過頭來獻(xiàn)上一臉媚笑。
“真對不起張縣長，都是我手下那幫人太沒用。本來我是安排好砍完樹就馬上把現(xiàn)場處理利索的，誰成想就讓鄉(xiāng)里的人發(fā)現(xiàn)了呢！唉，也真他媽的點背，這段時間也真就是干啥都不順?！?/p>
“那也不行！現(xiàn)在不比以前了，你也學(xué)學(xué)政策好不好？”看著胖男人的的諂媚，張曉波仍然不依不饒。
見此情景，縣長于洪斌接過話頭。
“算了曉波，事都出了，你把老宋當(dāng)樹砍了也沒用。還是商量一下怎么給他擦屁股吧。宋董也不是外人，咱們做朋友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你讓他學(xué)政策還不如殺了他?！?/p>
見老大發(fā)話了，張曉波知道再多說就是不知趣了。但是黑著的臉一直不見轉(zhuǎn)晴。
正如都曉和馮欣猜測的，胖男人正是北方水泥有限公司董事長宋顯志。
宋顯志本來不是梅河縣人，八年前，通過省里領(lǐng)導(dǎo)的引薦，他通過招商引資來到山水鄉(xiāng)投資建設(shè)北方水泥有限公司，就在那時，他結(jié)識了時任梅河縣長的蔡少江，然后又通過蔡少江認(rèn)識了時任山水鄉(xiāng)黨委書記的于洪斌。
來到人家的一畝三分地刨食兒吃，20多歲就混跡商場的宋顯志自然懂得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所以從公司開始建設(shè)，他就明確給了蔡少江5%、于洪斌3%的干股，這也保證了他這八年來在梅河一直能呼風(fēng)喚雨、順風(fēng)順?biāo)?/p>
但張曉波不同。雖然這些年宋顯志也在自己身上搭了不少，但個人感情遠(yuǎn)沒有能讓自己甘心為他頂雷的地步，而張曉波本人也有個人的想法，那就是不管于洪斌是升還是走，他都對縣長這個位置抱有必得的信念。這個時候讓他為了該死的宋胖子鋌而走險，除非回報足夠多！
想到這里，張曉波的臉色略微有所緩和。
“其實這事也不是不能辦，但牽扯的面太大。而且你也知道，都曉是有背景的，他這關(guān)怎么過？我現(xiàn)在是想不出辦法?！?/p>
看見張曉波顧慮都曉，于洪斌接過話題。
“都曉那邊你不用管，你就只管研究趕緊把案子接過來。我的意見是正常走程序，不要給任何人留下違規(guī)辦案的痕跡。老宋這邊，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找個替罪羊，拿錢擺平?？傊痪湓挘照罗k事，秉公執(zhí)法?！?/p>
“那都曉那邊就不考慮了，行嗎？”張曉波還是沒太想明白于洪斌的真實想法。
“都曉后面是周茜，周茜后面是蔡少江。你覺得花錢在他那有用嗎？所以我才讓你們一切按規(guī)矩辦事。最后該抓的抓了，該判的判了，他還能怎么樣？”
聽了于洪斌的一番話，宋顯志立刻興奮起來。端起酒杯站了起來，“啥也不說了，兩位領(lǐng)導(dǎo)夠意思，我宋顯志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我干了！”
沒多長時間，于洪斌接了一個電話，沖宋顯志使了個眼色，站起身來。
“我還有事，我和小蕊先走，你倆再把事情嚴(yán)密嚴(yán)密，記住，做戲做全套，別留下任何把柄?！?/p>
說完，帶著那個被稱為小蕊的姑娘走出包房。
看見包房里就剩下了兩個人，宋顯志立刻湊到張曉波身邊，左手遞上一支煙，幫張曉波點著，隨即右手從兜里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到趙曉波面前。
“我知道這事給張縣添麻煩了，這是30萬，密碼是你生日。”
“我生日？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張曉波一臉錯愕。
“嘿嘿，就憑你和于縣長的關(guān)系，他能不知道你的生日？”
不得不說，于洪斌包括宋顯志確實聰明，也陰損。宋顯志這樣說，分明就是告訴張曉波：我給你錢的事老大是知道的，甚至是老大安排的。接下來的事你怎么辦、辦的怎么樣，那就全看你了。辦的好，大家樂呵，辦的不好，那就是不給老大面子！
頃刻間，趙曉波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但畢竟是30萬，趙曉波覺得值！
臨走時，張曉波特意叮囑宋顯志，找的替罪羊一定要可靠。另外，一年之內(nèi)，采伐那塊地絕對不可以動！
都曉和馮欣是先吃完的。
來到吧臺，都曉剛想過去結(jié)賬，馮欣一把拽過都曉的衣袖，笑著說：“我都買完單了，你就別管了。”
然后又沖著吧臺的收銀鬼黠的眨了眨眼睛。
從進(jìn)門到出來，都曉沒和馮欣離開過太長時間。馮欣是什么時候買的單呢？
第一次單獨和馮欣在高檔酒店里吃飯，就讓人家一個女孩搶先把單買了，都曉心里總是覺得別別扭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