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圖書館大廳,祁同偉穿過一排排高大的書架,直奔經(jīng)濟學專著區(qū)域。
他的目標非常明確。
自己畢竟是政法專業(yè)的高材生,理論基礎(chǔ)扎實。
“權(quán)力與制衡”這篇論文對自己而言并沒有什么難度。
需要做的也只是把自己前世所知曉的理論以及將一些看似新穎實則早已被實踐證明有效的方法做一個總結(jié)。
這篇論文,他有信心做得很好,并不需要耗費他全部的心神。
而真正的挑戰(zhàn),在于經(jīng)濟學。
對于經(jīng)濟學自己是真的一竅不通。
因此,他找到了幾本當下最主流的宏觀與微觀經(jīng)濟學基礎(chǔ)教材。
他需要用最快的時間,將這些最基本的概念、原理和分析工具,重新在腦海中建立起一個系統(tǒng)性的框架。
接著,他根據(jù)高育良的提示,開始專門查找發(fā)展經(jīng)濟學和區(qū)域經(jīng)濟規(guī)劃方面的書籍。
他找到了羅斯托的《經(jīng)濟增長的階段》。
庫茲涅茨的“倒U曲線”理論,以及一些介紹增長極理論和區(qū)域發(fā)展模型的專著。
這些理論,在他前世的記憶中,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但從未系統(tǒng)學習過。
此刻,當他將這些理論與自己腦海中那些關(guān)于未來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真實案例相互印證時,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油然而生。
“原來,所謂的先富帶動后富,在理論上可以找到這樣的模型支撐?!?/p>
“產(chǎn)業(yè)梯度轉(zhuǎn)移的背后,是比較優(yōu)勢和要素成本變化的必然結(jié)果?!?/p>
“竟是這樣,前世那些成功的經(jīng)濟特區(qū)和開發(fā)區(qū),正是增長極理論的完美實踐?!?/p>
理論與現(xiàn)實相互映證,一條條理論的脈絡(luò)串聯(lián)起了他對經(jīng)濟發(fā)展碎片化的認知。
祁同偉一個未來者的視角,學習和批判著這些誕生于過去的理論。
他能清晰地看到這些理論的獨到之處,也同樣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它們在解釋中國獨特發(fā)展道路時的局限性。
不知不覺間,一下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當圖書館閉館的鈴聲響起時,祁同偉才抬起頭,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
他的面前,已經(jīng)堆起了一小摞借閱的書籍,稿紙上上也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筆記。
他抱著一摞沉甸甸的書籍,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
“高老師要的論文,三天之內(nèi)可以拿出一個初稿?!?/p>
“劉秉德教授那邊,這段時間我得繼續(xù)努力,不能急于求成。”
“可以先去經(jīng)濟學院那邊,旁聽他幾節(jié)公開課,了解一下這位教授的學術(shù)風格和研究重點,到時候也好做到有的放矢?!?/p>
回到宿舍,他在樓下遇到了陳陽,似乎等了自己很久。
祁同偉的腳步微微一頓,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
有愧疚,不舍,也有一絲無奈。
“該來的,總會來的?!?他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也好,是時候做個了斷了?!?/p>
模糊不清的態(tài)度,只會給彼此帶來更深的傷害。
陳陽看到祁同偉,立刻迎了上來。眼神中充滿了倔強和不解。
“同偉。”
她攔住祁同偉的去路,開門見山的問道:
“為什么?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為什么要突然跟我說分手?”
面對陳陽的當面質(zhì)問,祁同偉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但他知道,他不能心軟。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不去看她那雙能讓他動搖的眼睛。
“陳陽,我說過了,我們不合適。”
“不合適?”
陳陽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不甘心的追問道。
“哪里不合適?我們在一起這么久,你從來沒有說過不合適!”
“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梁璐?是她找你麻煩了,對不對?如果是這樣,你告訴我,我們一起面對!”
陳陽以為,祁同偉的突然轉(zhuǎn)變,是受到了梁璐的壓力。
聽到梁璐的名字,祁同偉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但他搖了搖頭,否定了陳陽的猜測。
“不關(guān)她的事。” 祁同偉的聲音依舊平靜。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p>
祁同偉抬起頭,正視著陳陽,眼神中帶著一種讓她感到陌生的疏離。
“陳陽,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緩緩的說道。
“你覺得你父親會同意我們在一起么?”
這個問題,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陳陽的心上。
她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想要說“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
但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因為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父親陳巖石,是一個多么固執(zhí)的人。
他對自己未來的伴侶,確實有著非常明確的期望。
祁同偉看著陳陽那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就知道,她懂了。
“陳陽,你父親是陳巖石,是漢東有名的老革命?!?/p>
“他希望他的女婿是什么樣的人,你比我清楚。一個家世顯赫,最好也是一個有紅色背景,根正苗紅的干部子弟。”
祁同偉自嘲的笑了笑:
“而我呢?我祁同偉,一個從山里走出來的窮小子,無權(quán)無勢,無根無基。”
“我唯一有的,就是一顆不甘人后和一身想要往上爬的野心?!?/p>
“你覺得,你父親會把他的寶貝女兒,交給我這樣一個人嗎?”
“他會愿意嗎?他會祝福我們嗎?”
“不,他不會?!?祁同偉自顧自的說著,眼神中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現(xiàn)在或許不會說什么,但將來呢?當我們走出校門,踏入社會,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讓我們分開?!?/p>
“他只需要隨隨便便的找?guī)讉€老戰(zhàn)友,就能讓咱們倆遠隔千里之外。”
陳陽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無力反駁。
因為祁同偉所說的每一種可能,都是那么的真實,真實到讓她感到恐懼。
祁同偉看著她,聲音放緩了一些:
“陳陽,我不想等到那個時候。我不想等到我們被現(xiàn)實逼到絕路,被他用更難堪的方式拆散。我不想看到你夾在我和你父親之間,左右為難,痛苦不堪?!?/p>
“我也不想……讓我所有的努力和奮斗,最終都變成一個笑話?!?/p>
他深吸一口氣:
“所以,分手,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也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因為,在我們之間,橫著一堵太高太厚的墻。
這堵墻,是家世,是背景,是觀念,更是你父親對你人生的期望。我們……跨不過去。”
“得不到祝福的愛情又如何能夠長遠。”
“長痛不如短痛。就這樣吧,至少,我們還能給彼此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而不是等到將來,只剩下怨恨和傷害。”
他說完,便靜靜的看著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判決。
陳陽的眼淚,無聲地滑落。
她沒有再質(zhì)問,也沒有再爭辯。
因為祁同偉的話,雖然殘忍,卻句句都戳中了要害。
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她看著眼前這個她深愛著的男人,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內(nèi)心,承載著如此沉重的現(xiàn)實和如此清醒的痛苦。
許久,她才擦干眼淚,用一種近乎沙啞的聲音,輕輕地說道:“我……明白了?!?/p>
祁同偉的心微微一沉,以為她接受了這個結(jié)局。
但陳陽卻抬起頭,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說道:
“但我還想再試一次?!?/p>
祁同偉的瞳孔猛的一縮。
“你說我們之間有一堵墻?!?/p>
陳陽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種不屈不撓的光芒
“那我就親自去問問我爸,去讓他做出選擇?!?/p>
“我想知道,在我父親的眼中,到底是他女兒一生的幸福重要,還是他那些所謂的原則、家世和門當戶對更重要!”
她最后深深的看了祁同偉一眼,那眼神中,有悲傷,有不舍,有無奈,但唯獨沒有了怨恨。
然后,她毅然決然地轉(zhuǎn)過身,快步離去,將所有的痛苦和眼淚,都留給了自己身后的黑夜。
祁同偉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終卻只能無力的垂下。
“傻姑娘……”
“你還對陳巖石抱有幻想,熟知我所說的只是另一個世界真實發(fā)生的事情。”
“你以為你父親一生清白,剛正不阿,可你又哪里知道,他那藏在道德光環(huán)下的權(quán)力欲望,才是他最渴求的!。”
“你的這次嘗試,只會讓你看得更清楚,傷得更徹底罷了?!?/p>
祁同偉的心中,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
他能夠預知結(jié)局,卻無法阻止心愛之人走向注定的失望。
這種痛苦,比直接分手,更甚百倍。
“不管再來多少次,咱們直間都不會有好的結(jié)果”
他知道,從今以后,他們將徹底走向兩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而他,能做的,也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強。
強到足以在未來的某一天,當她再次遇到風雨時,能以一種她不知道的方式,為她撐起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