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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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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無聲的竊賊。墻上的掛鐘,時針滑過十二點,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咔噠聲。這一聲,

像是給我判了死刑。桌上,我親手烤的惠靈頓牛排酥皮塌軟,

肉汁和黃油凝結(jié)成一層難看的蠟白。徹底涼透了。和我那顆等了他五個小時的心一樣。

今天是我們的結(jié)婚五周年紀(jì)念日。玄關(guān)處傳來鑰匙擰動鎖芯的聲音時,

我僵硬的身體像是被注入了電流,猛地站了起來。我對著空氣,

扯出一個練習(xí)了無數(shù)遍的、最溫柔的笑。門開了。

江徹高大的身影裹挾著一身刺骨的寒氣和酒氣,闖了進(jìn)來。還有一絲不屬于我們這個家的,

甜膩又熟悉的香水味。蘇清然慣用的那款「絕世名伶」。我嘴角的笑意寸寸凍結(jié),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一滴一滴地擠出血液,又冷又疼。江徹沒看我,

更沒看那桌已經(jīng)淪為垃圾的晚餐。他雙眼發(fā)亮,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近乎癲狂的興奮。

他徑直沖到我面前,從昂貴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個燙金的信封,幾乎是戳著塞進(jìn)了我的手心。

「念念,我們成功了!」信封的邊角鋒利如刀,硌得我手心一陣刺痛。我垂下眼,

看清了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天穹獎」頒獎典禮邀請函。國內(nèi)建筑界的最高榮譽(yù)。

我死寂的心,因為這幾個字,漏跳了一拍。我抬起頭,眼里燃起一絲微弱的火苗。他總說,

他的榮耀,就是我的榮耀。「獲獎作品是『云端筑』,」他語氣飛揚,一把將我攬進(jìn)懷里,

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的骨頭嵌進(jìn)他的身體,「我和清然聯(lián)名的那個項目!念念,我們做到了!

」「云端筑」……這三個字,像三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膜。那是我一年前,

在他生日時,送他的禮物。是我熬了三個通宵,畫出來的一幅概念圖。畫的是我夢想中,

懸于山巔,與云海日夜相伴的房子。我給它起的名字,就叫「云端筑」?,F(xiàn)在,

它成了他和蘇清然聯(lián)名的獲獎作品。我感覺全身的血都在往回倒流,手腳冰涼得像塊石頭。

江徹還在我耳邊興奮地描繪著藍(lán)圖,那雙我曾無比迷戀的、能點亮無數(shù)設(shè)計圖紙的眼睛,

此刻閃爍著陌生的、屬于另一個女人的光芒。「清然真是個天才,她太懂我了!她說,

多虧了你平時涂涂畫畫的那些『小畫』,給了她很多啟發(fā)?!埂感‘嫛?/p>

……我那些被鄭重鎖在畫室里,從不示人的心血、靈感、乃至于靈魂的碎片。在他口中,

成了可以隨意施舍給別人的,「小畫」。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推開他。

我死死捏著那封邀請函,指甲摳進(jìn)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我的畫……」

我的嗓子干得像是在吞砂子,「給了她啟發(fā)?」江徹高漲的情緒被我打斷,

臉上迅速閃過一絲不耐煩。他皺起眉,是我最熟悉的那種認(rèn)為我在無理取鬧的表情?!负昧耍?/p>

別像個小孩子一樣計較?!顾麖奈沂掷锍樽吣欠庋埡?,隨手丟在餐桌上。

信封砸在冰冷的盤子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脆響?!改侵皇且粋€概念,

重要的是我們團(tuán)隊的深化和執(zhí)行。你畫的東西太理想化了,沒有清然,根本不可能落地建成。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語氣里帶著施舍般的安撫?!附裢硎菍儆谖覀兊臉s耀,

別為那些不重要的事掃興?!共恢匾?。我的畫,我的夢想,我的靈魂,是不重要的。

而偷走我靈魂的小偷,卻能戴上榮耀的桂冠,站在他的身邊,接受全世界的贊美。我看著他,

看著這個我愛了八年,為他折斷畫筆,為他洗手作羹湯的男人。我終于明白,

我嘔心瀝血獻(xiàn)上的愛與才華,不過是用來給他和他的紅顏知己,鋪就一條通往成功的紅毯。

而我,連站在紅毯盡頭鼓掌的資格都沒有。我只是一個被蒙在鼓里的傻子。我忽然笑了,

從喉嚨里發(fā)出一陣低低的、古怪的笑聲。江徹被我的笑聲弄得心煩意亂:「你笑什么?瘋了?

」我抬起眼,目光越過他,落在那桌冰冷的飯菜上?!附瓘?,」我平靜地開口,

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波瀾,「我們離婚吧?!沟诙拢罕涞牟》俊N艺f出「我們離婚吧」

那幾個字時,腹部毫無預(yù)兆地傳來一陣絞痛。像有一只手從我身體里伸出來,

狠狠攥住了我的胃,然后瘋狂擰轉(zhuǎn)。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的衣料,黏膩地貼在皮膚上。

江徹臉上的煩躁和錯愕凝固了一瞬,他似乎想說什么,但我已經(jīng)痛得直不起腰,

額頭重重抵在了冰冷的餐桌邊緣。那盤為他精心準(zhǔn)備的牛排,深褐色的醬汁已經(jīng)凝固,

散發(fā)著一股油膩的冷氣,鉆進(jìn)我的鼻腔?!赣衷谒J裁窗褢??」他的聲音從我頭頂飄下來,

帶著一絲不確定,但更多的是根深蒂固的懷疑。我痛得發(fā)不出一個字,只能蜷縮在椅子上,

身體不受控制地發(fā)抖,牙齒都在打顫。他大概是見我臉色慘白得不像演戲,終于蹲下身。

可他的手只是不耐煩地在我背上拍了拍:「胃藥呢?自己找出來吃了?!拐f完,他便站起身,

看都沒再看我一眼,徑直走向沙發(fā),拿起外套?!概椤沟囊宦暰揄?。門被他狠狠摔上,

震得我心口一陣發(fā)麻。他要去慶功了。和他的天才知己,蘇清然。胃里的絞痛越來越密集,

像退潮后瘋狂拍打礁石的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我掙扎著從口袋里摸出手機(jī),指尖抖得厲害,

屏幕上的解鎖圖案劃了好幾次才成功。120。電話接通的瞬間,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只能用最后一點氣力,對著聽筒報出地址。深夜的急診室,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冰冷,

無孔不入。診斷結(jié)果是急性胃痙攣,醫(yī)生說,是情緒波動太大引起的。我躺在慘白的病床上,

護(hù)士面無表情地將冰冷的針頭扎進(jìn)我的手背。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順著輸液管,

緩慢地流進(jìn)我的血管,帶來一陣刺骨的涼意。偌大的輸液室里空得嚇人,只有我一個病人。

墻上鐘表的秒針每跳動一下,都像是一記重錘,一下一下敲在我空曠又寂寥的心上。

我盯著那袋藥液,看著它一滴滴落下,鬼使神差地,還是拿起了手機(jī)。

屏幕上亮起江徹的名字。或許,我心底還殘存著最后一絲可笑的幻想?;蛟S,

他只是在氣頭上,冷靜下來就會擔(dān)心我。電話響了很久,久到我以為會自動掛斷時,

終于被接了起來?!肝梗俊箍呻娫捘穷^傳來的,卻是一個女人慵懶中帶著一絲甜膩的聲音。

是蘇清然。我的心,在那一瞬間,直直地沉進(jìn)了無底的深淵。「江徹呢?」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顫抖,不那么像一個笑話?!笢啬罱??」

蘇清然輕笑了一聲,我能清晰地聽到她那邊觥籌交錯的喧鬧和人們的歡聲笑語,

「阿徹喝多了,正靠著我休息呢。慶功宴還沒結(jié)束,大家興致正高,你別掃興好嗎?

懂事一點。」懂事一點。這四個字,像四根淬了冰的鋼針,一根根扎進(jìn)我的心臟,血流不止。

我疼得快要死了。我的丈夫,卻在和偷走我心血的小三,慶祝屬于「他們」的榮耀。

而那個小三,正用一種女主人的姿態(tài),高高在上地教訓(xùn)我這個正妻要「懂事」。何其諷刺。

「讓他接電話。」我的聲音冷得像一塊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窣聲,隨即,我聽到了江徹含糊不清的聲音,

帶著濃重的醉意和被打擾的煩躁。「誰啊……煩死了……」「是溫念姐,」

蘇清然的聲音瞬間又變得溫柔得能掐出水來,「她說有事找你?!苟虝旱某聊?,

江徹那令我心徹底碎裂的聲音,清晰地透過聽筒傳來:「別管她,讓她自己叫醫(yī)生……」

電話被利落地掛斷了。忙音在空寂的病房里「嘟嘟」作響,一下,又一下,

無情地嘲笑著我的愚蠢和天真。我握著冰冷的手機(jī),渾身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干了,

連抬起手指的動作都做不到。也好。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指尖麻木地點開了朋友圈。

最新的一條動態(tài),是半小時前江徹發(fā)的。照片里,他和蘇清然并肩站在一起,

手里共同捧著那座象征著國內(nèi)建筑界最高榮譽(yù)的獎杯。閃光燈下,他眼里的光芒璀璨奪目,

蘇清然則巧笑嫣然地緊緊挨著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愛慕與崇拜。他們看起來,

才像是一對珠聯(lián)璧合的璧人。照片下面配著一行文字:「八年磨一劍,

感謝我的靈魂搭檔@蘇清然,這是屬于我們的榮耀?!箤儆谒麄?。我看著那張刺眼的照片,

又低頭看了看手背上冰冷的針管,忽然就笑了。也好。這瓶吊針打完,我腦子里的水,

也該徹底流干凈了。我面無表情地截下了那張照片,連同那句「我們的榮耀」,

一起發(fā)給了我的律師。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敲擊?!竿趼蓭?,準(zhǔn)備一下,我要離婚,

讓他凈身出戶?!沟谌绿炫_的墜落。辦完出院手續(xù),我沒回那個冷冰冰的家。

醫(yī)院開的診斷單被我捏在手心,薄薄一張紙,幾乎被我的汗浸透。上面「急性胃痙攣」

幾個字,刺得我眼眶一陣陣發(fā)酸。我攥著它,直接打車去了「云端筑」的頂樓。懷里,

我死死抱著一個牛皮紙文件夾。那里面是我?guī)啄陙?,為江徹畫下的所有設(shè)計原稿。

是我親手勾勒的每一根線條,是我熬了無數(shù)個通宵調(diào)出的每一種配色,

是我為他那個所謂偉大的夢想,添上的每一塊磚瓦。今天,我就要拿著這些東西去問問他,

他的良心是不是也被狗吃了。頂樓的風(fēng)刮得很大,吹得我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遠(yuǎn)遠(yuǎn)的,

我就看見了他們。江徹和蘇清然并肩站在天臺邊緣,他高大挺拔,她嬌小依人,

真像一對天造地設(shè)的璧人,正俯瞰著腳下這座被他們用我的心血「征服」的城市?!赴兀?/p>

你看,從這里看下去,整個城市都在我們腳下?!固K清然滿足的笑聲順著風(fēng)飄進(jìn)我耳朵里,

她整個人都柔順地靠在江徹肩上。江徹攬住她的腰,下巴親昵地抵著她的發(fā)頂,

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寵溺和溫柔:「是,我們的『云端筑』,是全城最高的杰作?!刮覀兊?。

這兩個字像一根針,扎在我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上。我的出現(xiàn),像一把利刃,

瞬間劃破了這幅刺眼的恩愛畫面。「溫念?」江徹看見我,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

那只攬著蘇清然的手臂下意識收得更緊,仿佛我是什么會傷害他寶貝的洪水猛獸,

「你來干什么?不在醫(yī)院好好待著!」他的語氣里,沒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心,

只有好事被打擾的煩躁和不耐。蘇清然也轉(zhuǎn)過頭來,目光落在我懷里的文件夾上時,

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慌亂,但立刻就被勝利者的微笑完美地掩蓋了?!附憬悖阍趺磥砹耍?/p>

身體好些了嗎?」她巧笑嫣然,裝得一臉天真無辜。我懶得看她那張?zhí)搨蔚哪槪?/p>

徑直走到江徹面前,揚起手,將懷里抱了一路的文件夾,狠狠砸在他昂貴的西裝上。「江徹,

你打開看看,看看里面是什么!」文件夾應(yīng)聲散開,上百張畫稿被狂風(fēng)卷起,

在空中漫天飛舞,像一群被撕碎了翅膀的蝴蝶,絕望地飄零。

他低頭掃了一眼散落在腳邊的圖紙,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笢啬?,你鬧夠了沒有?」

「我鬧?」我氣得笑出了聲,眼淚卻不爭氣地涌了出來,視線一片模糊,「這些圖,

這些概念設(shè)計,哪一張不是我通宵畫出來的?『云端筑』的核心設(shè)計理念,

是不是我一年前送給你的生日禮物?江徹,你摸著你的良心,敢說一個『不』字嗎?」

蘇清然裊裊婷婷地走過來,彎腰撿起一張飄落在她高跟鞋邊的圖紙,

用她那涂著精致紅色蔻丹的指甲,輕蔑地彈了彈紙面。「姐姐,就算這些都是你畫的,

又怎么樣呢?」她笑得又輕又殘忍,每個字都像刀子,「你的才華,離了阿徹,

根本一文不值!你只能躲在他身后,當(dāng)個見不得光的槍手!」一文不值。我死死盯著江徹,

只想從他嘴里,親耳聽到一個答案?!附瓘?!你看著我的眼睛!你告訴我,

這些到底是不是我的心血!」我?guī)缀跏撬缓鸪鰜淼?,聲音在獵獵風(fēng)中被撕扯得破碎不堪。

江徹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愧疚,但那絲愧疚很快就被更濃的煩躁和憤怒所覆蓋。

蘇清然看準(zhǔn)了時機(jī),身體一軟,柔弱無骨地往他懷里倒去,聲音里帶上了哭腔:「阿徹,

姐姐是不是誤會我了?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姐姐的設(shè)計很有靈氣,想幫你更好地呈現(xiàn)出來,

我沒想和姐姐搶功勞的……」她這幾句顛倒黑白的話,像是火上澆油,

徹底點燃了江徹的怒火。在他眼里,我成了一個嫉妒發(fā)狂,跑來破壞他成功和名譽(yù)的瘋子。

而他懷里的蘇清然,才是那個需要被保護(hù)的、無辜的受害者。我腦子里最后一根弦也斷了,

我沖上前,伸出手想把蘇清然從他懷里撕開,想讓這個瞎了眼的男人看清楚,

他護(hù)著的到底是個什么貨色!「溫念你瘋夠了沒有!別在這里無理取鬧!」江徹怒吼著,

為了保護(hù)被我「推搡」的蘇清然,他幾乎是出于本能地,用盡全力將我猛地向外一推。

那力道,又狠又絕。我本就虛弱,根本站不穩(wěn),整個人像一只斷了線的風(fēng)箏,

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世界,在這一瞬間變得極慢。我看見江徹驚恐到極致而瞪大的雙眼。

也看見了蘇清然嘴角來不及收起的,一抹得逞的、淬了毒的冷笑。

我的身體重重撞上身后冰冷的金屬護(hù)欄,巨大的慣性讓我直接翻了過去。天旋地轉(zhuǎn)。

失重感猛然傳來,風(fēng)聲在我耳邊尖銳地呼嘯。原來,他真的會為了另一個女人,親手殺了我。

也好,這雙手,以后再也不用為他畫畫了。「砰!」一聲沉悶的巨響,

我并沒有如預(yù)想中那樣摔到地面,而是撞上了樓下一層的腳手架。緊接著,

一陣撕心裂肺、難以言喻的劇痛從我的右手傳來。我艱難地低下頭。一根用來固定的鋼筋,

從上到下穿透了我的手背,將我的右手——我畫畫的那只手——死死地釘在了冰冷的鋼架上。

鮮血,瞬間噴涌而出,染紅了我的整個視線。第四章 默的判決。

濃重的消毒水味狠狠刺入鼻腔,我倏地睜開眼。慘白的天花板,

像一塊冰冷的墓碑壓在我的視野上方。半空中吊著一個透明袋子,液體正一滴、一滴,

無聲地往下落。冰冷的藥液順著左手手背的針管,蛇一樣爬遍我四肢百骸。

我的右手……它被厚厚的紗布裹成一個又白又笨拙的粽子,一動不能動。但我清楚地知道,

那紗布之下,是怎樣一幅血肉模糊的場景。那根從手背直直穿透手掌的鋼筋,是我昏迷前,

烙印在視網(wǎng)膜上的最后畫面。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jìn)來。

是江徹。他眼下一片烏青,向來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亂得像一蓬枯草,

身上那件昂貴的定制西裝皺巴巴地掛在身上,哪里還有半點「天穹獎」新貴得主的光鮮模樣。

他身后跟著一個戴金絲眼鏡的醫(yī)生,神情嚴(yán)肅,步履沉穩(wěn)?!笢啬?,你醒了?」

江徹的聲音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小心翼翼的顫抖。我沒理他,

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個醫(yī)生,像是在看一個審判官。醫(yī)生推了推眼鏡,

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公式化的口吻開口:「溫念女士,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

你的右手第四、第五掌骨粉碎性骨折,正中神經(jīng)束嚴(yán)重受損。

我們已經(jīng)為你進(jìn)行了最高規(guī)格的修復(fù)手術(shù),但……」他刻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

又像是在宣判我的死刑?!傅鞘裁??」江徹比我還急,他猛地抓住醫(yī)生的胳膊,眼眶猩紅,

「醫(yī)生你快說啊!」醫(yī)生瞥了他一眼,目光最終還是落回我臉上,帶著一絲職業(yè)性的惋惜,

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神經(jīng)損傷是不可逆的。通俗點說,溫念女士,你的這只手,

以后恐怕無法再進(jìn)行繪畫這類需要高度精細(xì)控制的活動了?!篃o法……再進(jìn)行……精細(xì)繪畫。

短短一句話,像一把生了銹的鈍刀,在我心臟里來來回回地、緩慢地切割著。世界「嗡」

的一聲,徹底安靜了。江徹的臉在一瞬間褪盡所有血色,白得像一張紙。

他像是被人抽走了脊骨,踉蹌著向后退了一步,

嘴里無意識地喃喃:「不可能……這不可能……醫(yī)生,你再想想辦法!用最好的藥,

請國外的專家,花多少錢都行!多少錢都行!」醫(yī)生只是搖了搖頭,

留下一句冰冷的「好好休養(yǎng)」,便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順手帶上了門。房間里只剩下我和他。

死一樣的寂靜。江徹一步一步挪到我的病床邊,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

可手在半空中又猛地縮了回去,仿佛我身上帶著會灼傷他的火焰?!改钅?,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聲音里帶上了濃重的哭腔,那個在我面前永遠(yuǎn)意氣風(fēng)發(fā)、不可一世的男人,

此刻狼狽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改惴判模視冶槿澜缱詈玫尼t(yī)生,

你的手一定能治好的,一定能……」他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因為他終于看清了我的眼神。

那是一種看死物的眼神,冰冷,空洞,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他徹底慌了。「念念,

你罵我吧,你打我吧!你別這樣不說話……求你了……」他猛地俯下身,

把頭深深埋在我的床沿,寬闊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發(fā)出壓抑的嗚咽。

我靜靜地看著他表演。他說要照顧我一輩子。多可笑。他親手折斷了我的翅膀,

現(xiàn)在又想把我圈養(yǎng)起來,當(dāng)一只永遠(yuǎn)飛不走的金絲雀。抱歉,江徹。我不是你的金絲雀。

我是你親手灌溉,用我的血肉養(yǎng)大的仇恨。我依然一言不發(fā),只是緩緩地抬起還能動的左手,

一下,一下地,去拔手背上那根輸液的針頭。「你干什么!」江徹猛然抬頭,

通紅的眼睛里滿是驚恐,他一把死死按住我的手,「念念!你別做傻事!」我終于開了口,

聲音干澀得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只吐出一個字?!笣L。」這一個字,像一盆冰水,

把他所有未出口的愧疚、辯解和承諾,全都澆熄在了喉嚨里。他死死地盯著我,

眼里的血絲一根根爆出,像是要裂開一般。最終,他像是被我眼中那片死寂的決絕徹底擊潰,

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倒退著走出了病房。門關(guān)上的瞬間,

我聽到了門外傳來他再也壓抑不住的、如同困獸般的痛苦嗚咽。我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

眼睛酸澀得發(fā)脹,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我用左手,艱難地從枕頭下摸出手機(jī)。屏幕亮起,

映出我毫無血色的臉。我熟練地滑開屏幕,找到通訊錄里那個許久沒有撥打過的號碼。

備注是:陳諾。我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現(xiàn)在是整個律師界最負(fù)盛名的那塊金字招牌。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那邊傳來陳諾干練又清脆的聲音:「念念?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我平靜地聽著她一如往昔的語調(diào),然后用這輩子最冷靜的聲音,

一字一句,清晰地開口。「陳諾,我之前跟你推演過無數(shù)次的所有計劃?!埂脯F(xiàn)在,開始。」

第五章追悔者的迷霧。從醫(yī)院出來,一股燥意在我胸口橫沖直撞。溫念那雙眼睛,

空洞得像兩口黑洞,把我所有的情緒都吞了進(jìn)去,連個泡都不冒。不哭不鬧,不撒潑,

比歇斯底里地咒罵我還要讓我心煩。我猛踩油門,

千萬豪車在城市的霓虹燈海里化作一道流光。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著。

找全世界最好的康復(fù)中心,頂級的醫(yī)生和護(hù)理團(tuán)隊,再給她一筆錢,

一筆她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只要她乖乖聽話,只要她還是那個溫順的,永遠(yuǎn)站在我身后,

用崇拜眼神看著我的溫念?;氐郊?,一片死寂。這個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她親手布置的,

米色的沙發(fā),暖黃的燈光,陽臺上她養(yǎng)的多肉。以前我覺得溫馨,

現(xiàn)在只感到一種陌生的窒息。我扯掉領(lǐng)帶,把自己摔進(jìn)沙發(fā),煩躁地揉著眉心。第二天,

我正在「云端筑」的頂層辦公室處理項目的收尾工作,助理李然敲門進(jìn)來,

臉色說不出的古怪。他雙手遞給我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江總,您的加急件,

好像……是律師函。」我眉心一跳,接了過來。紙袋很沉,我三兩下撕開,

幾張 A4 紙輕飄飄地滑落在我昂貴的紅木辦公桌上。最上面那張,黑體加粗的五個大字,

像五記重錘砸在我眼球上?!鸽x婚協(xié)議書」。我的太陽穴猛地一抽。離婚?就因為一次意外?

她竟然要跟我離婚?一股火氣直沖天靈蓋,我強(qiáng)壓著怒意往下看。財產(chǎn)分割那一條,

我掃了一眼就掠過。公司股份、房產(chǎn)、現(xiàn)金……她倒是獅子大開口。但我不甚在意,

只要能讓她閉嘴,這些錢我給得起。可我的視線,卻被底下的一條協(xié)議內(nèi)容死死釘住了。

「甲方江徹,需在三日內(nèi),通過所有公開媒體渠道發(fā)布聲明,承認(rèn)『云端筑』項目核心創(chuàng)意,

剽竊自乙方溫念的個人系列作品《空島》……」「剽竊」兩個字,像一根燒紅的針,

狠狠扎進(jìn)我的瞳孔。大腦「嗡」的一聲炸開,手里的紙被我捏得咯吱作響。她瘋了!

她知不知道「云端筑」對我,對整個江氏意味著什么?那是我賭上一切換來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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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7-01 18:1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