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在大城市扎根,我在城中村天臺種滿蛇瓜。
高冷房東兒子莊圖南收瓜時推了推金絲眼鏡:“這瓜的曲線函數(shù)很完美。
”隔天老板兒子林棟哲抱著死掉的盆栽哭唧唧:“姐姐教我怎么種活它吧!
”我左手教金融精英漚肥,右手給建筑系教授講授粉。
直到暴雨夜他倆擠進我的瓜棚:“電路搶修中,借宿一晚。
”黑暗中莊圖南的呼吸掃過我耳尖:“你心跳頻率和蛇瓜生長速率正相關。
”林棟哲突然打開手電筒:“巧了,我算過她給你送瓜次數(shù)是我的1.618倍!
”后來我的蛇瓜博覽會沖上熱搜,領獎時兩個男人同時抓住我手腕?!斑x他種瓜技術會失傳。
”“選他你資產(chǎn)負債表永遠不平衡!”————————我,林晚晚,大四畢業(yè)狗,
揣著薄得像紙的簡歷和更薄的銀行卡,一頭扎進了這座光怪陸離的大都市。夢想很豐滿,
現(xiàn)實骨感得硌牙。市中心寫字樓里揮斥方遒的白領生活?夢里啥都有?,F(xiàn)實是,
我在城市邊緣的毛細血管——一個名叫“幸福里”的城中村,租下了一個小單間。
房間小得轉個身都怕撞墻,唯一的慰藉是房東太太人不錯,
頂樓那個小小的、堆滿雜物的天臺,她大手一揮:“晚晚啊,你要是能收拾出來,隨便你用!
” 這話像一道光,劈開了我眼前因貧窮而籠罩的濃霧。省錢!自己種菜!
這個念頭野草般瘋長。靈感來源于最近狂刷的一部老劇《小巷人家》。
里面那個在犄角旮旯里種出滿墻蛇瓜的情節(jié),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制的勵志雞湯!蛇瓜,
查了資料,好家伙,高產(chǎn)似那啥,生命力堪比小強,關鍵是——長得快,吃得?。?/p>
這不就是我林晚晚的夢中情瓜嗎?行動派如我,立刻化身都市農(nóng)夫。
清理天臺上的破家具爛紙箱,累得腰快斷了,灰塵嗆得我直咳嗽,
但看著逐漸開闊出來的方寸之地,心里那點小火焰蹭蹭往上冒。網(wǎng)購的蛇瓜種子到了,
便宜得令人感動。翻出撿來的破臉盆、缺了口的泡沫箱,樓下工地“借”了點沙子,
菜市場討了點雞糞肥(過程略艱辛,嗅覺一度失靈),我的蛇瓜帝國,
就在這混雜著塵土味和淡淡有機肥氣息的天臺,轟轟烈烈地奠基了。澆水,松土,
眼巴巴盼著。終于,嫩綠的小芽頂開了土,顫巍巍地舒展。那一刻,我差點熱淚盈眶。
日子在精打細算和伺候瓜苗中飛快溜走。我的蛇瓜們不負眾望,
展現(xiàn)了驚人的攀爬天賦和生殖熱情。藤蔓像綠色的瀑布,
瘋狂占領了能碰到的一切——晾衣繩、廢棄的鐵架、甚至隔壁王大爺忘了收的破竹竿。
更夸張的是,那瓜,一條接一條,細長、翠綠、蜿蜒扭曲地垂下來,密密麻麻,
看得人頭皮發(fā)麻,又心花怒放。豐收是喜悅的,也是沉重的。我和我的胃,
顯然無法消化這龐大的蛇瓜軍團。本著睦鄰友好和絕不浪費的原則,我開始派瓜。第一站,
房東太太家。我提溜著兩條長得最“標致”、曲線最妖嬈的蛇瓜,
敲開了樓下那扇貼滿小廣告的門。房東太太那張圓潤富態(tài)的臉笑開了花:“哎喲晚晚,
自己種的呀?真能干!看著就好吃!”她一邊夸一邊麻利地接過去。就在這時,
她身后那扇緊閉的房門,“咔噠”一聲開了。一個男人走了出來。個子很高,
簡單的白T恤和灰色運動褲穿在他身上,愣是穿出了實驗室白大褂的冷峻感。
頭發(fā)是清爽的黑色短發(fā),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金絲邊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很黑,
看人的時候沒什么溫度,像在掃描什么精密儀器的參數(shù)。他手里拿著個空水杯,
大概是出來倒水?!皥D南啊,快看,晚晚自己種的瓜!多水靈!”房東太太熱情地招呼。
莊圖南,房東太太口中那個“書讀傻了”的兒子,傳說中的大學霸,
現(xiàn)任某高校建筑系副教授。他的目光精準地落在我手里還沒來得及放下的蛇瓜上,
鏡片反射著窗外的光,看不清情緒。他走近幾步,沒看我,
視線完全被那兩條扭曲的綠色物體吸引。然后,
他做了一件讓我大腦瞬間短路的事——他伸出修長的手指,
極其認真地沿著其中一條蛇瓜那彎彎曲曲的表面,緩緩地、勻速地描摹了一遍。
動作流暢得像在撫摸一件藝術品,又像是在記錄某種軌跡。描摹完畢,他收回手,
指尖似乎還殘留著瓜皮微涼的觸感。他微微抬眼,透過鏡片,目光終于落在我臉上,
語氣平靜無波,帶著一種純粹的學術探討意味:“形態(tài)學上,這瓜的曲線函數(shù),
擬合度相當高。斐波那契螺旋?或者某種更復雜的非線性方程?”他停頓了一下,
像是在思考最優(yōu)解,最終輕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很完美。”我:“……???”完美?
是說瓜的形狀?還是我的種植技術?還是……他腦子里的函數(shù)圖?我的CPU當場宕機,
只會傻愣愣地抱著瓜,感覺頭頂盤旋著一串巨大的問號和省略號。
莊教授顯然沒期待我的回答,或者說,他的學術觀察已經(jīng)完成。他對我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算是打過招呼,然后拿著他的空水杯,徑直走向廚房,
留下一個清冷挺拔的背影和一個徹底石化在原地的我。房東太太倒是習以為常,
笑瞇瞇地拍我:“別理他,讀書讀傻了!這瓜晚上阿姨就腌上,脆生!”走出房東家,
我站在狹窄昏暗的樓道里,手里還殘留著蛇瓜表皮那種微涼滑膩的觸感,
腦子里反復回響著那句“曲線函數(shù)很完美”。這城里人,夸菜都夸得這么……別致?
蛇瓜太多,派送任務還得繼續(xù)。第二天,我特意挑了四條體型勻稱、顏值在線的蛇瓜,
裝進一個干凈的環(huán)保袋,吭哧吭哧地扛進了公司。我們公司不大,
在一棟半舊不新的寫字樓里,老板姓林,是個微胖、愛笑的中年男人,
最大的業(yè)余愛好是在他那陽光充沛的辦公室里搗鼓各種盆栽,可惜技術實在不敢恭維,
綠蘿都能被他養(yǎng)出瀕危物種的氣質(zhì)。“林總,我自己種的蛇瓜,純天然無公害,給您嘗嘗鮮!
”我把袋子放在他堆滿文件的辦公桌角落。林老板眼睛瞬間亮了,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肥胖的身軀靈活地繞過桌子湊過來:“哎喲!晚晚!你這孩子也太能干了!
這瓜種得……嘖嘖嘖,這顏色,這精神頭!”他拿起一條,愛不釋手地摸著,
隨即又想起什么,痛心疾首地指著窗臺邊一盆蔫頭耷腦、葉子黃了大半的……大概是發(fā)財樹?
“你看看我這盆,花大價錢買的,又要死不活了!晚晚,你可得教教我,秘訣是啥?
是不是肥不夠?還是水澆多了?”我看著他窗臺上那排半死不活的綠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正想分享點“見干見濕、薄肥勤施”的入門心法,辦公室門被敲響了。“進。
”林老板頭也沒抬,還在研究我的蛇瓜。門開了,
帶進來一股清新的、帶著點昂貴香水味的風。一個年輕男人探身進來,笑容燦爛得晃眼,
像自帶聚光燈效果。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淺藍色襯衫,袖子隨意挽到手肘,
露出線條漂亮的小臂。頭發(fā)打理得很精神,眉眼俊朗,整個人透著一種陽光沙灘般的活力,
跟莊圖南那種實驗室冷氣機似的氣場截然相反?!鞍郑?/p>
媽讓我提醒你晚上家庭聚餐別遲到……”他話說到一半,目光精準地捕捉到我,
以及他爸手里那條蜿蜒的蛇瓜。他眼睛一亮,幾步就跨了進來,目標明確——直沖我而來。
“哇!這瓜長得也太有個性了吧!”他湊得很近,一股清爽好聞的須后水味道鉆進鼻子。
他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瓜身,又看看我,笑容極具感染力,“爸,這個小姐姐好厲害!
”林老板一拍大腿:“對對對!晚晚,這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林棟哲。棟哲啊,
你不是老嫌我養(yǎng)的花草死得快嗎?快,跟晚晚姐姐好好學學!人家這才是真本事!
”他不由分說地把那條蛇瓜塞到林棟哲懷里,又指著那盆蔫掉的發(fā)財樹,“看見沒?
你的任務,就是跟著晚晚姐姐,把這盆給我救活了!
順便把你媽那幾盆快掛了的也學學怎么伺候!”林棟哲抱著那條翠綠扭曲的蛇瓜,
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隨即迅速切換成一種混合著無辜、撒嬌和一點點被迫營業(yè)的可憐巴巴。
他轉向我,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聲音刻意放軟了幾分:“姐姐……救命??!
我爸這是給我下死命令了!你看這盆,”他把瓜小心地放在桌上,捧起那盆半死的發(fā)財樹,
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表情夸張地沉痛,“它多可憐?。〗憬憬探涛野?!
怎么才能像你種瓜一樣,讓它們活蹦亂跳?”他捧著那盆蔫葉子的樣子,
配上那張陽光帥氣的臉和刻意賣萌的語氣,反差感強烈得有點搞笑。我看著他,
又看看旁邊一臉“任務已下達,請組織放心”的林老板,再看看懷里這條沉甸甸的蛇瓜,
忽然覺得我的都市田園生活,好像朝著某個不可預測的、充滿粉色泡泡(或者綠色瓜皮?
)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了。我的天臺小王國,毫無預兆地迎來了兩位風格迥異的“學徒”。
莊圖南教授,是那種會準時在周末清晨七點半,出現(xiàn)在我搖搖欲墜的天臺鐵門外的類型。
他穿著熨帖得一絲不茍的棉麻襯衫,深色長褲,
手里拿著一個看起來就很貴的皮質(zhì)筆記本和一支銀色的筆。他出現(xiàn)時,
晨光剛剛爬上城中村參差不齊的屋頂,空氣里還帶著露水和隔夜垃圾的混合氣息?!霸纭?/p>
”他聲音清冷,沒什么起伏,目光像精密的探針,
瞬間掃過我的瓜棚、藤蔓、以及角落里那堆正在發(fā)酵、氣味感人的自制有機肥桶,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那種研究樣本的專注?!斑馈f教授早。
”我抓了抓睡得亂糟糟的頭發(fā),身上還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T恤和短褲,
感覺自己像個被突擊檢查的實驗室小白鼠。他二話不說,徑直走向那片綠色的“瀑布”,
拿出卷尺,開始一絲不茍地測量最長的幾條蛇瓜。記錄數(shù)據(jù),翻看葉片,甚至蹲下身,
仔細檢查土壤的濕度和疏松度。他做這一切的時候,
專注得仿佛在進行一項關乎人類未來的重大科研項目,
周遭的嘈雜(樓下早點攤的叫賣、隔壁夫妻的爭吵)都自動被屏蔽了。
“你平均多久澆水一次?每次水量?”他頭也不抬地問,筆尖在紙上刷刷作響。“呃,
看天氣,干了就澆,澆透……”我努力回憶。“量化。毫升數(shù)?或者土壤濕度百分比?
”他抬眼,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謹?!啊蔽乙 7N個菜而已,
需要這么精確嗎?我感覺自己像個學渣面對導師的靈魂拷問,壓力山大。
好不容易熬到測量結束,他合上筆記本,目光落在我那桶氣味濃郁的“寶貝”肥上,
沉默了幾秒?!坝袡C質(zhì)發(fā)酵過程涉及復雜的微生物群落活動。
溫度、濕度、碳氮比是關鍵控制參數(shù)?!彼屏送蒲坨R,語氣平淡得像在念教科書,
“建議你記錄發(fā)酵溫度變化曲線,并優(yōu)化覆蓋物,減少氣味擴散效率。
”我:“……” 好的教授,下次一定(并不)。
如果說莊圖南是把我的瓜棚當成了前沿實驗室,那么林棟哲,就是把這里變成了……嗯,
大型真人秀現(xiàn)場。他通常是午休時間或者下班后,
開著他那輛锃亮得能當鏡子照的跑車(停在城中村狹窄的巷口異常扎眼),
風風火火地沖上來。穿著剪裁精良的襯衫西褲,
卻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在我墊了舊報紙的小板凳上,
懷里小心翼翼地抱著他那盆命途多舛的發(fā)財樹,
以及后來陸續(xù)加入的、他媽媽心愛的但同樣半死不活的綠蘿、吊蘭……“姐姐!快看!
它今天好像又黃了一片葉子!怎么辦?是不是要死了?”他一上來就大呼小叫,
捧著那盆發(fā)財樹,表情沉痛得像是面對絕癥通知書。我湊過去看了看,淡定道:“沒事,
水澆多了,澇的根。放通風處晾晾,暫時別澆水?!薄鞍??真的嗎?太好了姐姐!
你就是它的再生父母!”他立刻眉開眼笑,變臉速度堪比川劇。
然后他就開始發(fā)揮他那金融分析師的口才,從國際金融市場波動講到他們公司最新收購案,
中間穿插著無數(shù)個問題:“姐姐,這個肥要怎么兌水?1:1000?還是看感覺?
”“姐姐,葉子背面有小蟲子!用噴壺滋它?還是直接上手捏死?”“姐姐,
你說我給它放點輕音樂,它會不會心情好點長得快?”他精力旺盛,問題又多又跳脫,
還自帶背景音效(比如試圖給發(fā)財樹放他手機里的搖滾樂)。
我在教他“見干見濕”這種基礎法則時,
要應付他天馬行空的聯(lián)想和時不時冒出來的“姐姐你好厲害”“姐姐你懂得真多”的彩虹屁。
他像一團活力四射又有點粘人的小太陽,照亮了我這個灰撲撲的天臺,
但也常常讓我有種在帶幼兒園大班的感覺,腦瓜子嗡嗡的。更絕的是,這兩個人,
不知是命運的安排還是孽緣太深,居然好幾次在我這方寸之地的天臺狹路相逢。第一次,
莊圖南正拿著小刷子,一絲不茍地幫我給雌花進行人工授粉,
神情專注得像在進行顯微外科手術。林棟哲抱著他的發(fā)財樹風風火火沖上來,看到這一幕,
眼睛瞪得像銅鈴:“哇!莊教授!您這是……在給花做手術?還是搞什么高精尖生物實驗?
”莊圖南手都沒抖一下,眼皮都沒抬,冷淡地吐出兩個字:“授粉?!绷謼澱堋芭丁绷艘宦?,
湊到我身邊,壓低聲音,一臉促狹:“姐姐,莊教授好專業(yè)哦,
他是不是把你這里當國家重點實驗室分室了?” 我憋著笑,
趕緊把他拉開去看他那盆葉子發(fā)蔫的綠蘿。第二次,林棟哲正對著他那盆吊蘭,
苦口婆心地“勸說”:“蘭蘭啊,你要爭氣啊,你看隔壁晚晚姐姐的蛇瓜,長得多好!
你得支棱起來?。 ?莊圖南剛好上來記錄藤蔓日生長量,聽到這“蘭蘭”,腳步頓了一下,
鏡片后的目光掃過林棟哲和他面前的吊蘭,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
那眼神里的嫌棄,翻譯過來大概就是:幼稚,且缺乏基本的生物學常識。
林棟哲敏銳地捕捉到了,立刻不服氣地挑眉:“莊教授,您這什么眼神?
植物也是有情緒的好吧?這叫積極的心理暗示療法!”莊圖南連話都懶得接,直接繞開他,
拿出卷尺開始工作??諝饫飶浡鵁o聲的硝煙味,我在中間,左邊是冷氣制造機,
右邊是活力小太陽,感覺自己像一塊夾心餅干里的奶油,隨時可能被擠扁。
日子就在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教學(折磨)中滑過。我的蛇瓜們不負眾望,持續(xù)高產(chǎn),
成了維系我和房東太太、鄰居們,甚至公司同事關系的綠色紐帶。莊圖南的筆記本越來越厚,
里面除了蛇瓜的數(shù)據(jù),偶爾也會出現(xiàn)一些關于“種植者行為模式”的潦草筆記。
林棟哲的發(fā)財樹和吊蘭在我的遠程指導下(主要是阻止他過度關愛),
竟然奇跡般地緩了過來,冒出了幾片新芽,他對此的激動程度不亞于談成了一筆上億的生意,
專門跑來天臺對著新葉子拍了十分鐘寫真。就在我以為這種啼笑皆非的平衡會持續(xù)下去時,
一場毫無預兆的暴雨,像巨大的黑幕,瞬間籠罩了整個城市。那天晚上,
狂風像失控的巨獸在狹窄的樓宇間沖撞嘶吼,密集的雨點砸在鐵皮屋頂上,
發(fā)出震耳欲聾的爆響,仿佛有無數(shù)面破鼓在頭頂同時擂動。窗外是白茫茫一片,
路燈的光暈在雨幕中扭曲變形。我縮在房間里刷著手機,突然一個炸雷仿佛就在頭頂劈開,
緊接著,房間里的燈“滋啦”一聲,滅了。停電了!一片漆黑中,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因為怕黑,而是我的瓜!天臺!那簡陋的塑料棚子!顧不得多想,
我抓起手機打開手電筒,抄起門后一件舊雨衣胡亂套上,趿拉著拖鞋就往外沖。
樓道里也是一片漆黑,只有應急燈發(fā)出幽綠微弱的光。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摸上天臺,
狂風卷著冰冷的雨水撲面而來,瞬間打濕了雨衣的前襟。推開吱呀作響的鐵門,
眼前的景象讓我倒吸一口涼氣。小小的瓜棚在狂風暴雨中劇烈地搖晃呻吟,
塑料薄膜被吹得瘋狂鼓脹,像隨時要炸裂的氣球。固定棚架的繩子被扯得緊繃欲斷,
幾根支撐的竹竿已經(jīng)歪斜。雨水從薄膜的縫隙和破洞處倒灌進去,地上積了渾濁的水洼,
幾條靠近邊緣的蛇瓜在風雨中無助地擺動。我的綠色希望,我的省錢口糧,
眼看就要毀于一旦!“靠!” 我罵了一聲,頂著狂風沖進雨里,
試圖去扶正那根搖搖欲墜的主竹竿。雨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冰冷的雨水順著脖子往里灌,
凍得我一個激靈。竹竿又濕又滑,我一個人根本扶不住,棚架在狂風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就在我?guī)缀跻伙L雨掀翻,絕望感涌上心頭時,天臺入口那扇破鐵門,再次被猛地推開了。
兩道身影,幾乎同時,裹挾著風雨沖了進來。兩道手機電筒的光柱刺破雨幕,
晃動著掃過狼藉的瓜棚?!傲滞硗??你瘋了!快過來!” 一個清冷急切的聲音穿透雨聲,
是莊圖南!他穿著深色的防水沖鋒衣,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角,金絲眼鏡上全是水珠,
但他毫不在意,幾步就跨到我身邊,手機塞進我手里,“拿著!照這里!
” 他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雙手已經(jīng)用力抓住了那根歪斜的主竹竿,
手臂肌肉在濕透的衣袖下繃緊,試圖穩(wěn)住它?!敖憬?!你沒事吧?
” 另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帶著明顯的喘息。林棟哲也到了!他看起來更狼狽,
昂貴的襯衫濕透了貼在身上,頭發(fā)亂糟糟滴著水,臉上全是雨水,
手里竟然還拿著……一把不知道哪里搞來的大扳手?他二話不說,把扳手往地上一扔,
也撲上來幫忙,抓住了另一根搖晃的支撐桿?!扒f教授!你撐那邊!姐姐你退后點!
”兩個男人,一個清冷沉穩(wěn),一個急切有力,一左一右,像兩根突然出現(xiàn)的堅實立柱,
硬生生頂住了即將傾覆的瓜棚骨架。冰冷的雨水瘋狂地砸在我們身上,風聲呼嘯,
但那一瞬間,棚子奇跡般地停止了劇烈的搖晃?!袄K子!快!重新綁緊!”莊圖南語速極快,
目光掃過棚頂。林棟哲反應也快,立刻彎腰去撿地上被吹散的尼龍繩。
我也趕緊蹲下幫忙找繩子頭。風雨太大,手電光在晃動,
三個人在濕滑泥濘的地面上摸索、拉扯、固定。莊圖南指揮著綁扎的關鍵受力點,
言簡意賅:“這里,打死結!交叉!對!” 林棟哲則發(fā)揮了他驚人的行動力,力氣也大,
按照指示飛快地纏繞拉緊。我在旁邊打下手,遞繩子,用手電照著關鍵位置,
雨水流進眼睛也顧不上擦。混亂中,不知是誰的腳絆了一下,我身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旁邊一只手臂迅速伸過來,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我的胳膊。是莊圖南。隔著濕透的雨衣和衣服,
他手掌的溫度和力量清晰地傳來。“小心。”他聲音很低,幾乎被雨聲淹沒。扶穩(wěn)我后,
他的手很快松開,又投入到緊張的加固中。就在這時,林棟哲那邊傳來一聲低吼:“操!
這邊繩子不夠長了!姐!你旁邊那根短的給我!”我趕緊摸索著把腳邊一截繩子遞過去。
林棟哲接繩子的手無意中擦過我的手背,帶著雨水和急促動作產(chǎn)生的熱度,短暫而清晰。
三個人擠在狹小漏雨的瓜棚下,手忙腳亂地與風雨搏斗。冰冷的雨水順著脖子往下淌,
衣服濕透緊貼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但奇怪的是,在這小小的、搖搖欲墜的綠色空間里,
在兩個男人奮力支撐的身影中間,之前那點絕望和慌亂,
竟被一種奇異的、同舟共濟的暖流驅散了不少。折騰了不知多久,風雨似乎稍微小了一點點。
棚子雖然還在漏水,
腳地用能找到的所有繩子、鐵絲、甚至林棟哲貢獻出來的昂貴皮帶(他情急之下解下來的),
勉強加固住了,暫時沒有倒塌的危險。我們?nèi)齻€都累得夠嗆,背靠著濕漉漉的棚壁或柱子,
大口喘著氣,渾身上下都在滴水,像三只剛從河里撈上來的落湯雞。黑暗中,
只有我們?nèi)说氖謾C手電筒發(fā)出微弱的光,光柱掃過彼此狼狽的臉和還在滴水的瓜藤。
“應該……暫時沒事了?!鼻f圖南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后的沙啞,
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金絲眼鏡歪斜地架在鼻梁上。
林棟哲一屁股坐在一個倒扣的破桶上,
毫無形象地喘著粗氣:“我的天……比跟客戶扯皮一整天還累……姐姐,你這瓜棚,
經(jīng)歷的風雨比華爾街還刺激啊!”我靠著柱子,累得不想說話,只是點點頭,又冷又餓,
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斑@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電路搶修估計也夠嗆。
”莊圖南冷靜地分析,他調(diào)亮了一點手機光,環(huán)顧了一下這個漏風漏雨但總算沒塌的避難所,
“只能在這里將就一下,等雨停或者來電了。”林棟哲哀嚎一聲:“不是吧!在這兒?
又冷又濕的……”他話沒說完,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莊圖南沒理他,
徑自脫下自己濕透的沖鋒衣外套,里面是一件深色的速干T恤,也濕了大半。
他擰了擰外套的水,然后,做了一件讓我和林棟哲都愣住的事——他把那件還滴著水的外套,
直接披在了我身上。帶著他體溫的、潮濕的布料瞬間包裹住我冰冷的肩膀?!按┥稀?/p>
你抖得像帕金森?!彼恼Z氣依舊沒什么起伏,陳述事實一般。
動作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