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囡囡那稚嫩而困惑的話語,如同九天驚雷,在狹小、昏暗的石屋內轟然炸響!
“伯伯……里面的小紅蛇……跑到……小戒指里去了……變成……變成一條……好大好大的……白裙子……在飛呀飛……”
石屋內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凝固成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油燈昏黃的光暈搖曳著,在粗糙的石壁上投下扭曲跳動的影子,如同眾人此刻驚濤駭浪般的心緒。
黑皇的狗眼瞪得溜圓,渾身的黑毛如同過了電般根根倒豎!它死死地盯著小囡囡,又猛地看向我左手那枚古樸的青銅葬天戒,狗嘴張得能塞進一個鵝蛋,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聲音。
“白……白裙子?!飛……飛?!汪!我的親娘嘞!”黑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原地蹦起三尺高,四爪著地后還驚魂未定地連連后退,撞翻了墻角一個裝草藥的破籮筐,“小……小祖宗!這話可不能亂說!會……會死狗的!不,死一萬次都不夠?。 ?/p>
它那副驚恐萬狀、恨不得立刻挖個地洞鉆進去的模樣,哪里還有半分之前拍板磚時的囂張氣焰?活脫脫一只被嚇破了膽的土狗。
葉凡和張五爺雖不明“白裙子”的深層含義,但看到黑皇如此劇烈的反應,以及小囡囡話語中描述的詭異景象(小紅蛇鉆入戒指變成飛舞的巨大白裙),再聯想到我之前催動葬天戒時那恐怖的氣息和黑皇之前提到的“那一位”,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不受控制地蔓延開來。
小囡囡被黑皇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小嘴一癟,純凈的大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委屈地躲到了張五爺身后,小手緊緊抓著老人的衣角,小聲抽泣著:“囡囡……囡囡沒有亂說……真的……看到了……”
張五爺連忙將小囡囡護在懷里,布滿皺紋的臉上既是心疼又是驚疑,渾濁的目光在我、葬天戒和小囡囡之間來回掃視,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復雜。
我躺在石床上,內心更是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風暴!小囡囡的話,如同鑰匙,瞬間打開了我記憶深處那驚鴻一瞥的畫面——萬古星空中孤獨漂流的青銅巨棺,棺蓋縫隙垂落的勝雪衣角!那模糊背影身著的,不正是一條簡單素雅、卻仿佛凝聚了萬古孤寂的……白裙嗎?!
狠人大帝!
葬天戒中的變化,竟被她純凈無垢的雙眼捕捉到了?那道因干預命運而纏繞我苦海的天道反噬鎖鏈(小紅蛇),在狠人大帝目光降臨、葬天戒異動之后,其本質或部分力量,竟被“轉移”或“烙印”進了葬天戒內部,并顯化出她衣袂的虛影?!
這代表著什么?是懲罰的加深?還是……某種我無法理解的認可與庇護?
就在屋內氣氛凝重到極點,黑皇驚魂未定,葉凡和張五爺驚疑交加,小囡囡委屈抽泣之時——
嗡!
我左手食指上的葬天戒,毫無征兆地再次輕輕一震!
這一次,沒有驚天動地的光芒,沒有浩瀚恐怖的威壓。只有一絲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冰冷到極致、孤寂到永恒的……氣息,如同初冬的薄霜,悄無聲息地從戒面彌漫開來。
這氣息太微弱了,微弱到葉凡和張五爺只是感覺石屋內的溫度似乎莫名降低了一絲,空氣變得有些滯澀。但落在感知超凡的黑皇和小囡囡眼中,卻如同黑夜中驟然亮起的燈塔!
黑皇渾身一僵,狗眼中爆發(fā)出比剛才更甚十倍的驚恐!它猛地匍匐在地,將碩大的狗頭深深埋進兩只前爪之間,尾巴緊緊夾在后腿里,整個龐大的身軀不受控制地瑟瑟發(fā)抖,喉嚨里發(fā)出近乎嗚咽的、極度恐懼的低鳴,連看都不敢再看葬天戒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會引來滅頂之災!
而小囡囡,則停止了抽泣。她純凈無瑕的大眼睛睜得大大的,呆呆地看著葬天戒的方向,小臉上沒有了害怕,反而浮現出一種懵懂的好奇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親近?她伸出小小的手指,無意識地朝著戒面散發(fā)那微弱氣息的方向虛空抓了抓,仿佛想觸碰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小嘴里喃喃地、帶著點夢囈般的語氣:“白裙子……姐姐……不冷了……”
“囡囡!”張五爺緊張地將她的小手拉回來,生怕她觸碰到什么不祥。
那絲微弱的氣息,如同它的出現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僅僅持續(xù)了不到一個呼吸,便如同冰雪消融般,徹底斂入葬天戒中,再無半點痕跡。
石屋內的壓抑感驟然一松。
黑皇依舊保持著五體投地的姿勢,抖得像篩糠,過了好半晌,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一點狗頭,狗眼驚恐地瞄了瞄葬天戒,又飛快地低下,再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
葉凡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悸,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詢。他知道,有些秘密,已經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疇,更不是此刻能追問的。
“陳兄……”葉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說?!?/p>
我艱難地點點頭,喉嚨里如同堵著棉花,無法言語。葬天戒的這次異動,雖然短暫微弱,卻仿佛抽空了我剛剛恢復的一絲力氣,鎖鏈的隱痛再次清晰起來,但奇怪的是,那隱痛中似乎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冰冷“安撫”?仿佛那道纏繞的枷鎖,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力量“規(guī)訓”了。
接下來的幾日,石寨籠罩在一種異樣的氛圍中。
黑皇徹底老實了。它不再大搖大擺地霸占最好的石屋,而是自己找了個偏僻角落趴著,整天蔫頭耷腦,看到我或者感受到葬天戒的氣息就夾著尾巴繞道走,偶爾偷瞄過來的狗眼里也充滿了敬畏和后怕,再也不提“好東西”和“談心”的事。它對小囡囡的態(tài)度則變得極其諂媚,經常叼著它不知從哪里刨來的、亮晶晶的小石子(通常是些不值錢的源礦碎屑)去討好小丫頭,活脫脫一只試圖討好小主人的忠犬。
葉凡則變得異常忙碌和沉默。他多次進入紫山外圍,憑借著張五爺提供的線索、黑皇對部分地形的熟悉(這大黑狗雖然慫了,但貪財本性不改,為了源還是硬著頭皮指點了一些相對“安全”的區(qū)域),以及他那日益精進的源術造詣和圣體對危險的敏銳直覺,似乎在紫山外圍的某個隱秘之地,有了重大發(fā)現!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每當他深入紫山一次,歸來時身上那股源自荒古禁地的神泉與圣果的氣息就淡薄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內斂、更加玄奧、仿佛能溝通山川地脈的獨特氣韻。他眼中的光芒也愈發(fā)深邃,偶爾流露出的思索,帶著一種勘破虛妄的睿智。
《源天書》!
他果然在按照命運的軌跡,接近那本源術師的至高圣典!
而我,則成了石寨最安靜的傷者。每日在張五爺的草藥和小囡囡無聲的陪伴下,緩慢地恢復著。葬天戒再無任何異動,如同最普通的青銅指環(huán)。苦海中的血色鎖鏈依舊存在,沉重冰冷,但那種隨時會勒碎一切的狂暴感卻消失了,仿佛被套上了無形的韁繩。鎖鏈上那道裂痕,在神泉藥力的滋養(yǎng)和那絲冰冷氣息的“安撫”下,似乎更加穩(wěn)固了一些。
我嘗試著內視己身,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向葬天戒。這一次,戒內那混沌的空間似乎清晰了一絲。在無盡的混沌霧靄深處,隱約可見一道模糊到極致的素白身影輪廓,背對一切,靜靜地佇立。她身周,纏繞著一條極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血色細線——那正是天道反噬鎖鏈被“烙印”于此的部分顯化!它不再猙獰狂暴,而是如同一條溫順(或者說被徹底鎮(zhèn)壓)的小蛇,靜靜地匍匐在那素白身影的腳下,散發(fā)著微弱而冰冷的血光。
這景象讓我心頭劇震!狠人大帝……她不僅“看”到了這條因干預她兄長(葉凡)命運軌跡而產生的反噬鎖鏈,更將其“收容”或者說“鎮(zhèn)壓”于葬天戒內,烙印于她的一縷氣息虛影之下!
這是何等的通天手段?又是何等的……深意?
是警告?警告我莫要再肆意妄為?
是認可?認可我守護葉凡(她等待之人)的行為?
還是一種……連我都無法理解的,更深層次的布局?
謎團如同紫山的迷霧,愈發(fā)濃郁。
這一日,葉凡再次從紫山方向歸來。他身上的衣衫多處破損,沾染著紫色的塵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被歲月侵蝕過的痕跡,臉色蒼白,氣息虛浮,顯然經歷了一番兇險。但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如同暗夜中的星辰,充滿了難以抑制的激動與振奮!他的手中,緊緊攥著一卷非金非玉、非絲非帛,通體呈現暗金色澤,表面流淌著如同活物般玄奧紋路的古樸書冊!
那書冊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厚重、滄桑、仿佛承載了大地山川的脈絡與星河流轉的軌跡!它一出現,整個石寨似乎都微微一震,空氣中彌漫的源氣都變得活躍而有序起來!
《源天書》!
他終于得到了!
“成了!”葉凡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和如釋重負,他將書冊珍而重之地收入懷中一個特制的玉盒內。
張五爺看著那暗金書冊,渾濁的老眼中瞬間涌出熱淚,身體微微顫抖,嘴唇哆嗦著,最終只是對著紫山主峰的方向,深深一拜!源天師一脈失落萬載的傳承,終于重現世間!
就在這時——
“轟隆?。 ?/p>
石寨外,大地突然傳來劇烈的震動!如同萬馬奔騰,又似悶雷滾滾!一股強大、霸道、帶著荒古氣息的威壓如同潮水般從遠處洶涌而來,瞬間籠罩了整個石寨!
緊接著,一道如同驚雷炸響、充滿不容置疑的威嚴聲音,響徹在石寨上空:
“姜家辦事!此地所有人,立刻交出所有神藥、源精!尤其是荒古禁地流出的不死神藥氣息!違者——殺無赦!”
話音未落,只見地平線上,煙塵沖天而起!數十騎如同鋼鐵洪流般奔襲而來!
那些坐騎,并非凡馬,而是一種頭生獨角、身披鱗甲、四蹄燃燒著赤紅火焰的異獸——火云麟!每一頭都散發(fā)著堪比四極秘境修士的兇煞氣息!
騎在火云麟背上的騎士,更是氣勢迫人!他們身著統(tǒng)一的暗金色甲胄,甲胄上銘刻著古老的姜族圖騰,面覆猙獰獸面甲,只露出一雙雙冰冷無情的眼睛。為首三人,氣息浩瀚如淵,赫然是化龍秘境的強者!他們手中持著閃爍著寒光的長戈,戈鋒所指,空氣都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尖嘯!
荒古世家——姜家的騎士!
他們竟然追蹤荒古禁地不死神藥的氣息,一路找到了這偏僻的石寨!目標,直指葉凡身上那救了我性命、僅存不多的神泉!
葉凡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眼神銳利如刀。黑皇也暫時壓下了對葬天戒的恐懼,呲著牙,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狗爪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板磚”。
張五爺緊緊護住身后的小囡囡和小石頭,蒼老的臉上充滿了絕望。石寨的漢子們握著簡陋的武器,手卻在微微發(fā)抖,面對荒古世家的鐵騎,他們渺小如螻蟻。
我躺在石床上,感受著那鋪天蓋地而來的恐怖威壓,苦海中的血色鎖鏈因外界強烈的危機刺激而再次傳來隱痛。但這一次,痛楚之中,那道冰冷、孤寂的素白虛影,似乎在葬天戒的混沌深處,微微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