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融煦閉上眼，濃密的睫毛在鏡片上投下陰影，"要打要罵……我都奉陪……我的確就是個騙子！"
商晏的拳頭狠狠砸在他耳側(cè)的墻面上。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夏融煦……”
“……”
商晏松開他，踉蹌著后退兩步，突然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起來，
"我他媽真是瘋了...到現(xiàn)在還舍不得動你..."
夏融煦緩緩睜開眼，抬起頭看著天花板，水晶燈很漂亮，
是自己上個月隨口說了一句喜歡，商晏就特意找人定制的。
等眼中的酸澀褪去，夏融煦才優(yōu)雅地整了整被弄皺的襯衫領(lǐng)口。
聲音恢復(fù)了往日的從容："那么，告辭了，商總。"
"站??！"這兩個字幾乎是脫口而出。
夏融煦的腳步頓在玄關(guān)處，修長的手指還搭在門把手上。
走廊的燈光從他身后照進(jìn)來，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像是隨時都會消散的幻影。
商晏死死盯著那道背影，喉結(jié)上下滾動。
他該說什么？
多可笑啊，明明是這個騙子辜負(fù)了他的感情，可此刻心口發(fā)疼的卻是他自己。
"商總還有何指教？"夏融煦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沒有回頭。
鏡片反射著冷光，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商晏張了張嘴，最終只是狠狠踹翻了腳邊的茶幾。
"滾！立刻給我滾！"
商晏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
夏融煦兩手空空走出別墅大門。
夜風(fēng)掀起他單薄襯衫的一角，他才想起連件外套都沒帶，
不，連外套都不是他的啊，
準(zhǔn)確地說，這棟豪宅里本就沒有真正屬于他的東西。
手指溫柔地?fù)嵘贤箝g的手表，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微微一顫。
剛才匆忙間忘了還...
他低頭輕吻表盤，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那句"對不起"，
隨即利落地解下表帶。
別墅區(qū)寂靜得可怕，他的皮鞋踩在柏油路上發(fā)出清晰的回響。
這一年他出入小區(qū)都是坐商晏的賓利，竟從沒注意過從別墅到大門要走這么久。
寸土寸金的城市里，這個小區(qū)竟然為了保護(hù)每一位業(yè)主的隱私，別墅都離得很遠(yuǎn)。
大概走了二十幾分鐘，才看見保安亭的燈光。
夏融煦摘下眼鏡擦了擦，這才發(fā)現(xiàn)鏡片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裂痕。
保安十分盡職，在夏融煦低頭望向保安亭玻璃的時候，保安就主動拉開窗戶。
“夏先生，您有什么事兒？”
盡職盡責(zé)的保安能記住整個小區(qū)所有的業(yè)主。
對于這位半年前入住的，每日跟商總同進(jìn)同出的夏先生，他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
夏融煦微笑著將業(yè)主卡和鑰匙放在窗臺，想了想，又把手表輕輕放在上面。
"麻煩轉(zhuǎn)交給C區(qū)6棟的商先生。"
他的聲音依然溫和得體，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尋常公事。
鏡片后的眼睛平靜無波，只有微微發(fā)紅的眼尾泄露了一絲情緒。
轉(zhuǎn)身時，保安欲言又止："夏先生，這個點叫不到車的，您要去哪，
商先生怎么沒陪您一起..."
"沒關(guān)系，我只是去散散步，不用擔(dān)心。
況且，走路...挺好的。"
商晏重重地倒在床上，高級定制床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枕間還縈繞著那人慣用的木質(zhì)香水味，清冷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
像極了他那個人。
"艸"太陽穴突突直跳，酒精和憤怒在血管里橫沖直撞，卻怎么也沖不散心頭那股鈍痛。
"你他媽……就不能服個軟嗎……哪怕你肯告訴我，
你的真名……我也……沒那么生氣……"
聲音悶在枕頭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哽咽。
"他們給了你多少錢……值得你這樣付出……"
商晏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老子給你雙倍……你……"
尾音消散在空蕩蕩的臥室里，連回聲都吝嗇給予。
酒精終于戰(zhàn)勝了理智。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
商晏恍惚聽見自己說："你回來……"
夏融煦在雨中踽踽獨行，高級定制皮鞋早已被雨水浸透，這種嬌貴的鞋子根本不是用來走路的，
尤其還是這樣的天氣。
凌晨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冰涼的雨水順著臉頰不斷滑落。
走了整整三個小時，遠(yuǎn)處的霓虹燈終于在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
夏融煦停下腳步，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在腳下積成小小的水洼。
"快到了..."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
快到哪里了呢？
接下來要去哪里呢？
他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雨水模糊了視線。
對了，那個四十平米的出租屋，他這一整年都在續(xù)租，
那才是他真正的家，不是那棟豪華別墅，從來都不是。
夏融煦抬手想擦眼鏡，卻摸了個空。
他這才想起眼鏡早就在剛才摔倒時不見了。
沒了鏡片的遮擋，雨水直接打在眼睛上，刺得生疼。
"該往哪邊走來著..."
他站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濕透的襯衫緊貼在身上。
他下意識想抬手看表，手腕上空空如也。
這才想起那塊價值不菲的腕表也已經(jīng)物歸原主。
希望明早商總看到那些東西會稍微消氣一些……
現(xiàn)在幾點了？
最后一班公交車還有嗎？
哦不，已經(jīng)是清晨了吧，最早的公交車還沒上班……
雨越下越大，夏融煦突然覺得好累。
夏融煦倚著冰冷的路燈桿緩緩滑坐在地，金屬燈柱上的雨水順著他的后背浸透了襯衫。
他蜷起修長的雙腿，將濕透的西裝褲膝蓋抱在胸前，這個姿勢讓他看起來格外單薄。
"回家..."他對著滂沱雨幕呢喃，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他額頭的溫度明顯偏高，雙腿像灌了鉛般沉重。
夏融煦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借著疼痛強迫自己清醒。
顫抖的手指攀著路燈桿，一點點撐起發(fā)燙的身體。
"總要...自己走下去的..."
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落，分不清是雨是汗。
夏融煦抬手抹了把臉，卻抹不凈不斷落下的雨水。
他咬緊牙關(guān)，拖著發(fā)軟的雙腿繼續(xù)向前走去。
"好想回家啊..."
雨水浸透的皮鞋在濕滑的路面上突然打滑，夏融煦踉蹌著向前撲去。
就在這一瞬間，
刺目的遠(yuǎn)光燈如利劍般劈開雨幕。
尖銳的剎車聲撕破夜空，輪胎在濕滑路面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夏融煦只來得及抬起手臂，
"砰！"
他的身體像斷線的風(fēng)箏般飛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凄涼的弧線。
雨水與血水在柏油路上交織。
夏融煦仰面躺在冰冷的雨水中，
失去鏡片遮擋的鳳眼微微睜著，倒映著城市上空灰蒙蒙的雨云。
雨滴打在他蒼白的臉上，順著眼尾那顆淚痣滑落。
"商......"
未說完的名字消散在雨聲里。
鮮血從他身下緩緩漫開，像一朵怒放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