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那些藏在心里的委屈：「為什么姐姐能穿綾羅我只能穿粗布？」
「為什么夫人總對我笑，可我怕她」「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全被他聽了去。
三日后祠堂里，老夫人拉著我的手掉眼淚：「我的乖孫女兒，這些年苦了你。」
側(cè)夫人癱坐在地，她兒子攥著她的手尖叫：「娘，你昨日罵晚昭是野種的話，
我在院里都聽見了！」顧承淵站在我身側(cè)，掌心悄悄覆住我發(fā)涼的手背。我望著他耳尖的紅，
突然在心里喊：「顧哥哥，我不想當(dāng)童養(yǎng)媳了...」「好。」他低頭沖我笑，
「那便當(dāng)侯府的嫡小姐，再當(dāng)我的夫人。」1我縮在廚房后窗底下，喉嚨里像爬了只小螞蟻。
張媽媽剛掀開竹簾進去，新釀的桂花酒味兒跟著飄出來，甜絲絲的勾著人。我咽了口唾沫，
昨兒晚飯就喝了半碗稀粥，半夜餓得啃了塊發(fā)硬的棗糕——那還是小桃藏在炕席底下的。
“姑娘！”小桃揪我袖子，聲音跟蚊子似的，“張媽媽最恨偷嘴的，上回春杏拿了塊糖，
被打了二十板子?！蔽彝芭_上那壇封了紅布的酒，手指蜷成小拳頭：“就一小口，
就一口?！毙睦锔霉乃频模昂韧晡野褖臃夂?，她肯定發(fā)現(xiàn)不了。
”“?！焙笙飩鱽砟_步聲。我猛地縮成個球，指甲掐進掌心。是顧承淵。他穿月白直裰，
手里攥著卷文書，從西角門過來。我躲在槐樹后頭，
連呼吸都屏住了——侯府嫡少爺最是冷面，上回二房的小子在花園踢了他的墨硯，
被他罰跪了整宿。他腳步頓住，眉峰微挑。我心跳得更厲害了，
喉嚨里的小螞蟻爬得更歡：“要是能藏塊桂花糕在枕頭底下就好了，
半夜餓醒還能啃兩口……側(cè)夫人讓我明兒學(xué)女紅，肯定又要說我針腳歪，
說不定要打手心……”顧承淵突然側(cè)過身，目光掃過我藏身的角落。我趕緊閉緊嘴，
額頭冒出細汗——不會被發(fā)現(xiàn)了吧？他沒說話，轉(zhuǎn)身走了。我松了口氣，貓著腰翻上窗臺。
酒壇的泥封沒全干，我用指甲摳開條縫，湊過去抿了一小口。“甜的！”我眼睛亮起來，
又偷偷舔了舔壇沿?！傲止媚锖醚排d。”我手一抖，酒壇“咚”地磕在窗臺上。
蘇婉儀站在廊下，月白裙裾沾著落花，嘴角還掛著笑：“可是廚房的酒不合口味？
”我膝蓋發(fā)軟，攥著酒壇的手直抖：“側(cè)夫人，我、我就是……”“婉儀妹妹不過是擔(dān)心你。
”她走近兩步，指尖替我理了理亂發(fā)，“廚房重地，萬一碰碎了酒壇，扎著你可怎么好？
”我喉嚨發(fā)緊，后頸冒涼氣——上回春杏被打的時候，她也是這么溫聲細語的。
“去祠堂跪兩個時辰，長長記性。”她聲音突然冷了，“張媽媽，拿藤條跟著。
”“我才不要跪！”我急得心里直喊，“膝蓋都要腫成饅頭了！上個月才跪過，
現(xiàn)在碰著磚地還疼……”“側(cè)夫人。”顧承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回頭，見他倚著廊柱，
手里的文書不知何時不見了，“祠堂濕氣重，晚昭姑娘身子弱。
”蘇婉儀的笑僵在臉上：“承淵哥哥說的是……那就罰她抄十遍《女戒》吧。
”我盯著顧承淵，腦子跟團漿糊似的——他怎么突然幫我說話？平時見了我，
連眼皮都不抬的?！斑€不快謝過承淵哥哥？”蘇婉儀戳我后背。
我忙福了福身：“謝、謝顧少爺。”顧承淵沒說話，目光在我臉上停了片刻。
我被他看得耳尖發(fā)燙，卻見他眼底浮起絲笑意，像春冰化了的溪水。夜里小桃給我揉腿，
嘀咕：“奇了怪了，顧少爺平時跟塊冰似的，今兒怎的幫你？
”我縮在被窩里啃白天藏的半塊桂花糕——剛才偷酒時，順手揣了塊在袖子里。
“許是看側(cè)夫人太兇？”我含糊道，心里卻犯起疑惑，
“難道他聽見我剛才……”“姑娘別瞎想！”小桃戳我額頭，“快睡吧，
明兒還要去佛堂抄《女戒》呢?！蔽曳藗€身，盯著窗外的月亮。
佛堂的檀香熏得人腦仁兒疼，抄十遍《女戒》手要斷了吧？要不……明兒帶塊糖在袖子里？
抄累了偷偷舔一口？迷迷糊糊要睡時，聽見小桃嘟囔：“姑娘，
你方才說要帶糖……可別被人聽見了?！蔽议]著眼揮揮手：“哪能呢……”哪能呢？
可我沒注意到，西跨院的窗欞后，顧承淵捏著茶盞，指節(jié)泛白?！皫恰眱蓚€字，
他聽得清清楚楚。2我揉了揉發(fā)酸的手腕，盯著佛堂案幾上的《女戒》直打哈欠。
老嬤嬤的旱煙桿在青磚地上敲得噠噠響：“林姑娘，抄慢了可不成。”我趕緊埋下頭，
筆尖在宣紙上洇開個墨點。這紙硬得硌手，抄到第三遍時指腹都磨紅了。
喉嚨里像爬進只小螞蟻，癢得難受——要是有塊糖含著就好了，蜜餞也行，
酸酸甜甜的能提精神?！澳膩淼男『淖?？”老嬤嬤突然直起腰，
渾濁的眼珠在佛堂里轉(zhuǎn)了兩圈，“方才誰說話？”我手一抖，墨汁濺在“三從四德”上。
老嬤嬤的目光“唰”地掃過來，我忙低頭盯著墨跡，心跳得耳膜嗡嗡響。
她挪著小腳湊到我跟前，鼻尖幾乎要碰到我額頭：“是你？方才說要吃糖的？”我喉嚨發(fā)緊，
搖頭搖得像撥浪鼓：“嬤嬤聽錯了，我沒說話?！崩蠇邒叩拿碱^皺成個核桃，
搬了張矮凳坐在我對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我。我抄經(jīng)的手更抖了，
心里直犯愁：完了完了，嬤嬤該不會當(dāng)我中邪了吧？正慌著，佛堂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顧承淵的玄色衣角掃過門檻，他手里抱著一摞賬本，目光在我臉上頓了頓?！邦櫳贍?。
”老嬤嬤忙起身福了福。我攥緊毛筆，后頸冒起細汗——他該不會是來查我抄經(jīng)進度的吧？
“阿林。”顧承淵開口，聲音像浸了晨露的青竹，“把那罐蜜餞給林姑娘。
”阿林從袖中摸出個青瓷小罐，釉色透亮得能照見人影。我盯著那罐蜜餞，
喉嚨里的小螞蟻瞬間變成了小饞貓。老嬤嬤也愣住了，張了張嘴沒說出話?！爸x、謝顧少爺。
”我捧著蜜餞罐，手指把陶罐上的花紋都摸平了。顧承淵轉(zhuǎn)身要走，又停住腳：“抄經(jīng)費神，
補補嘴?！蔽颐Σ坏c頭，掀開罐蓋的手直顫——是蜜漬金橘！甜香裹著蜜漿撲進鼻子里，
我偷偷舔了舔嘴角。老嬤嬤還在盯著我，我便把蜜餞塞到袖子里，等她轉(zhuǎn)身添香時，
迅速拈了一顆含在嘴里。蜜漿在舌尖炸開的瞬間，我差點笑出聲。
心里像揣了只撲棱棱的麻雀：顧少爺真好，是不是因為我上次沒偷到桂花釀才給我吃的？
“噗?！蔽颐偷靥ь^——顧承淵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嘴角勾著點笑，連眼角都彎了。
他沖我點了下頭，玄色衣擺一揚，走了。老嬤嬤的旱煙桿又敲起來：“林姑娘，發(fā)什么呆呢？
”我慌忙低頭抄經(jīng)，耳朵燒得能煮雞蛋。蜜餞的甜從舌尖漫到心口，
連宣紙上的字都變得可愛了幾分。晌午小桃來送飯時，
我把蜜餞罐往她懷里一塞：“顧少爺賞的，分你兩顆。”小桃的眼睛瞪得溜圓：“顧少爺？
平時連正眼都不瞧咱們的顧少爺？”她突然壓低聲音，“我聽說側(cè)夫人早上派人來問了，
說佛堂怎么突然有蜜餞味兒。”我正扒飯的手頓住了。傍晚去給蘇婉儀請安時，
她正坐在廊下繡并蒂蓮。見我進來，她放下繡繃，
拉著我的手往懷里帶：“晚昭今日抄經(jīng)辛苦了？”我被她拉得踉蹌，
鼻尖縈繞著她身上的沉水香——甜得發(fā)膩，不像桂花香清清爽爽的。
心里直犯嘀咕：側(cè)夫人笑得太假了，嘴角都快扯到耳根了，我一點都不喜歡她。
蘇婉儀的手在我腕上捏了捏：“可還缺什么？跟我說就是?！蔽颐u頭：“不缺不缺。
”她盯著我看了會兒，突然輕笑：“承淵哥哥送你的蜜餞，可還合口味？”我喉嚨一緊，
手心里沁出冷汗。蘇婉儀的指甲掐進我腕骨，她臉上還掛著笑：“晚昭這樣的好孩子，
該多疼著些?！被匚輹r，小桃舉著個帕子湊過來：“姑娘，方才在側(cè)夫人院里，我拾到這個。
”帕子展開，里面躺著支羊脂玉簪，水頭足得能照見人影。我盯著那簪子，
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來——這簪子我見過，今早蘇婉儀梳頭時還別在鬢邊。
“許是方才碰掉的?！毙√乙雅磷邮掌饋?，“明兒還給側(cè)夫人就是。
”我捏著帕角的手直抖。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把玉簪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條吐著信子的蛇。
3第二天晨起，小桃剛給我梳完頭，院子外就傳來碎玉般的腳步聲。“林姑娘在嗎？
”翠云掀開門簾進來，眼尾上挑，“我家夫人今早發(fā)現(xiàn)羊脂玉簪不見了，
說是昨兒在佛堂附近丟的?！蔽倚睦铩翱┼狻币宦暎?/p>
手不自覺摸向妝匣——那支玉簪正躺在小桃收的帕子里。“可曾在姑娘這兒見過？
”翠云往前湊了半步，聲音甜得發(fā)黏。我喉嚨發(fā)緊，剛要說話，
小桃搶著道：“昨兒在側(cè)夫人院兒里拾到一支，正要送去呢！”她轉(zhuǎn)身去拿妝匣，
我急得直拽她袖子——直覺這事兒不對?？尚√乙呀?jīng)把帕子展開，
羊脂玉簪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暈。翠云突然拔高聲音：“哎呀！這不就是夫人的玉簪嗎？
”她轉(zhuǎn)身就往外跑，“我這就回稟夫人！”我腦子嗡嗡的。小桃攥著帕子發(fā)愣：“姑娘，
咱們又沒偷，怕什么？”怕什么？我心里直喊。側(cè)夫人最會裝好人，她要是說我偷東西，
全府的人都得信！還沒等我緩過神，院外就傳來蘇婉儀的聲音：“晚昭這是做什么？
”她扶著丫鬟的手進來，眼眶紅得像浸了水：“我當(dāng)你是好孩子，昨兒還說要疼你，
你怎么能……”“我沒拿！”我急得跺腳，“是小桃在您院里拾的！”“拾的？
”蘇婉儀撫著心口笑，“我院里的東西，怎會平白被拾到你這兒？”她拉過我的手，“晚昭，
你若喜歡，跟我說便是，何苦做這種事？”我被她攥得生疼，
心里喊得嗓子都啞了：“我沒拿！一定是有人陷害我！”“阿林。
”一道清冽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顧承淵站在影里，玄色衣擺被風(fēng)掀起一角。
他沖隨從阿林抬了抬下巴，“去查查?！卑⒘謶?yīng)了聲，轉(zhuǎn)身走了。
蘇婉儀的手松了松：“承淵哥哥這是做什么？不過一支簪子……”“側(cè)夫人既說晚昭偷簪，
總要查個明白?！鳖櫝袦Y走過來，站在我身側(cè)半尺遠，“若真是她偷的，我親自罰。
若不是……”他目光掃過蘇婉儀，“總要還她清白?！蔽叶⒅男猓奶孟袂霉?。
他離我這么近，我剛才心里喊的“沒偷”“被陷害”，是不是都被他聽見了？
半個時辰后阿林回來，附在顧承淵耳邊說了幾句。顧承淵垂眸看我：“翠云說，
是你讓她把簪子丟在側(cè)夫人院兒里，再由小桃‘拾’回來？”我腦袋“轟”地炸開，
剛要喊冤，蘇婉儀突然開口：“承淵哥哥，晚昭年紀(jì)小，許是一時糊涂……”“可翠云又說，
是你讓她這么做的。”顧承淵打斷她，從袖中摸出個小紙包，“這是翠云藏在房里的銀子，
上頭有側(cè)夫人院的暗記?！碧K婉儀的臉“唰”地白了。“林晚昭沒偷簪子。
”顧承淵聲音不大，卻像塊石頭砸進池塘，“是側(cè)夫人的貼身侍女受指使，
故意把簪子留在她院里，再反咬一口?！痹豪镬o得能聽見鳥撲棱翅膀的聲音。
蘇婉儀的指甲掐進掌心，半天才擠出笑：“定是翠云那丫頭自己……”“翠云已經(jīng)招了。
”阿林遞上張紙，“按了手印?！碧K婉儀的繡鞋在青石板上蹭了蹭，
突然扶住丫鬟：“我頭暈……”“送側(cè)夫人回房?！鳖櫝袦Y揮了揮手，轉(zhuǎn)頭看我，
“可還委屈？”我鼻子一酸，搖頭。
心里像泡了蜜：原來少爺真的相信我……“以后別再胡思亂想了?！鳖櫝袦Y突然說。
我猛地抬頭——他眼尾還帶著點笑，像那天在佛堂門口那樣。
我張了張嘴：“你、你怎么知道我……”“猜的。”他轉(zhuǎn)身往外走，玄色衣擺掃過我的繡鞋，
“明日跟我去前院，挑兩支簪子。”小桃在我身后掐了把：“姑娘，
顧少爺這是要給你賠禮呢！”我摸著發(fā)燙的耳朵，沒說話。
心里卻直犯嘀咕：他怎么每次都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夜里，我趴在窗臺上數(shù)星星。
小桃抱著被子打哈欠：“姑娘快睡吧，明兒還要挑簪子呢?！痹和馔蝗粋鱽砑毸榈哪_步聲。
我湊到窗邊，看見阿林的影子一閃而過。再往側(cè)夫人院方向看，
有盞燈籠在廊下晃——蘇婉儀的貼身大丫鬟正掀開門簾，里面?zhèn)鱽泶善魉榱训穆曇?。“廢物！
連這點事都辦不好！”蘇婉儀的聲音像淬了毒，“下月初八的秋宴，我要讓林晚昭當(dāng)眾出丑！
”我趕緊縮回腦袋，心跳得厲害。秋宴？出丑？小桃翻了個身：“姑娘，你發(fā)什么呆呢？
”我裹緊被子，盯著帳頂?shù)牧魈K。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
把影子拉得老長——像條吐著信子的蛇。4我蹲在廊下剝菱角時，
小桃湊過來咬耳朵：“姑娘聽說沒？側(cè)夫人跟老夫人說，秋宴讓你當(dāng)敬酒侍女?！蔽沂忠欢?，
菱角掉進竹籃：“我？”“說是你模樣乖，討長輩喜歡?！毙√移财沧欤?/p>
“可我昨兒聽見柳嬤嬤跟李管事說，側(cè)夫人特意挑了最沉的酒壺——”話音未落，
廊角傳來環(huán)佩響。蘇婉儀著月白錦裳走過來，指尖捏著串珍珠念珠：“晚昭，
明兒秋宴可別緊張?！彼焓痔嫖依砹死眙W角，指甲蓋兒上的丹蔻蹭得我頭皮發(fā)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