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持續(xù)了三天三夜。
當燕歸塵再次推開洞口的積雪,刺眼的陽光讓他瞇起了眼睛。他用手遮擋著光線,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右腿的骨折已經(jīng)勉強愈合,雖然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
這半個月的荒野求生,讓他整個人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衣衫現(xiàn)在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臉頰凹陷,嘴唇干裂,只有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如刀。
"該離開了..."
燕歸塵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庇護他的山洞,拄著一根粗樹枝做成的拐杖,艱難地向山谷外走去。他記得父親曾說過,這片山脈的西面有一個小鎮(zhèn),或許能在那里找到食物和藥物。
山路崎嶇,積雪未消。每走一步,斷腿處都傳來鉆心的疼痛。但比起身體的痛苦,更折磨他的是內(nèi)心的孤獨和仇恨。
"那個站在懸崖上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那張臉明明很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名字。滅門之夜的記憶因為高燒和傷痛變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張帶著詭異微笑的臉清晰如刻。
走了整整一天,燕歸塵終于看到了炊煙。一個小鎮(zhèn)坐落在山腳下,簡陋的土墻圍著幾十戶人家。鎮(zhèn)子不大,但至少有人煙。
黃昏時分,燕歸塵拄著拐杖走進了小鎮(zhèn)。他的出現(xiàn)立刻引起了注意——一個渾身是傷、衣衫襤褸的年輕人,怎么看都不像善類。
"喂,你!"
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攔住了他的去路。壯漢身后還跟著幾個同樣兇神惡煞的家伙,顯然是鎮(zhèn)上的地痞。
"外鄉(xiāng)人,知道規(guī)矩嗎?"壯漢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黃牙,"想在青林鎮(zhèn)落腳,得交保護費。"
燕歸塵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若是以前,這樣的貨色連讓他拔劍的資格都沒有。但現(xiàn)在...
"啞巴?"壯漢伸手推了他一把。
燕歸塵本就虛弱,這一推讓他踉蹌幾步,差點摔倒。這個動作引來了那群人的哄笑。
"看這瘸子,路都走不穩(wěn)!"
"說不定是被仇家打斷的腿呢!"
嘲笑聲此起彼伏。燕歸塵握緊了手中的木棍,指節(jié)發(fā)白。但他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不是這些人的對手——至少不是正面沖突的時候。
"我...沒錢。"他沙啞著嗓子說。
"沒錢?"壯漢一把揪住他的衣領(lǐng),"那就用別的東西抵!"
粗糙的大手在他身上摸索著,很快發(fā)現(xiàn)了藏在懷里的半塊玉佩——那是他從山莊帶出來的唯一物品,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這個不錯!"壯漢眼睛一亮,用力扯下玉佩。
"還給我!"燕歸塵突然暴起,木棍狠狠砸在壯漢手腕上。
"??!"壯漢吃痛松手,玉佩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找死!"壯漢大怒,一拳打在燕歸塵臉上。
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墻上。還沒等他站穩(wěn),雨點般的拳腳就落了下來。燕歸塵蜷縮成一團,護住要害,默默承受著毆打。
"夠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喝止了這場暴行。燕歸塵透過腫脹的眼皮,看到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走了過來。
"趙三,你又欺負外鄉(xiāng)人!"老者厲聲道。
"老不死的,關(guān)你什么事?"壯漢雖然嘴上不饒人,但還是停下了動作。
"鎮(zhèn)上有鎮(zhèn)上的規(guī)矩!"老者用拐杖重重敲地,"再這樣,我就去找鎮(zhèn)長!"
壯漢悻悻地啐了一口,帶著手下離開了。老者這才俯身查看燕歸塵的傷勢。
"年輕人,你沒事吧?"
燕歸塵勉強坐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多謝...老丈。"
"唉,世道不太平啊。"老者嘆息著幫他撿起摔碎的玉佩,"這是你很重要的東西吧?"
燕歸塵接過玉佩,手指輕輕撫過上面的裂痕。這塊玉佩是母親在他十歲生日時送的,上面刻著"歸燕"二字,象征著家族的榮耀。如今,玉佩碎了,家族也沒了...
"來我家吧,至少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老者見他神情黯然,主動提議。
燕歸塵本想拒絕,但虛弱的身體和饑餓的肚子讓他點了點頭。
老者的家是一間簡陋的茅草屋,家具陳舊但整潔。老婦人——老者的妻子——看到燕歸塵的慘狀,立刻端來了熱水和干凈的布條。
"先清理傷口吧。"老婦人溫和地說。
熱水碰到傷口時,燕歸塵咬緊了牙關(guān)。他習慣了疼痛,但這種被人照顧的感覺卻讓他有些不適應(yīng)。
"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老者一邊幫他包扎一邊問。
"燕...十三。"燕歸塵臨時編了個名字,"從北邊來,家里遭了匪禍..."
老者點點頭,沒有多問。亂世之中,這樣的故事太多了。
晚飯是一碗稀粥和幾塊粗糧餅子。對燕歸塵來說,這已經(jīng)是這半個月來最豐盛的一餐了。他吃得很快,差點噎著。
"慢點吃,不夠還有。"老婦人慈祥地說。
燕歸塵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熱。這種久違的溫暖讓他想起了母親和小妹。他低下頭,不想讓兩位老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夜深人靜時,燕歸塵躺在簡陋的床鋪上,聽著窗外呼嘯的風聲。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比起荒野中的日子,這里已經(jīng)算是天堂了。
"我必須變強..."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F(xiàn)在的他連幾個地痞都對付不了,更別說報仇了。他需要恢復武功,需要找到方法解除體內(nèi)的毒素,需要...
第二天一早,燕歸塵就起床了。他向老者道謝后,決定在鎮(zhèn)上找份工作——他需要錢來買藥和食物。
"你會什么手藝?"鎮(zhèn)上的鐵匠問他。
燕歸塵搖搖頭。作為世家子弟,他從小習武讀書,哪里學過什么謀生手藝。
"那只能干些粗活了。"鐵匠指了指后院,"那里有一堆柴要劈,干完給你兩個銅板。"
燕歸塵拿起斧頭,開始劈柴。這個對普通農(nóng)夫來說輕而易舉的工作,對他這個傷員卻異常艱難。每揮一次斧頭,后背的傷口就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汗水很快浸透了衣衫,混合著血水,黏在傷口上。
但他咬牙堅持著,直到劈完最后一根木頭。
"不錯嘛,小子。"鐵匠有些意外地遞給他銅板,"明天還來嗎?"
燕歸塵點點頭,接過銅板。兩個銅板,連最便宜的藥都買不起,但至少是個開始。
接下來的幾天,燕歸塵在鎮(zhèn)上做著各種零工:幫人挑水、清掃馬廄、搬運貨物...最臟最累的活他都干,只為那微薄的報酬。
鎮(zhèn)上的人漸漸習慣了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他們不知道的是,每當夜深人靜,燕歸塵都會在無人的地方練習最基本的劍招——用那根當拐杖的木棍。
第七天傍晚,燕歸塵拖著疲憊的身體從酒館出來——他剛干完洗刷酒桶的活,手上還殘留著酒糟的氣味。轉(zhuǎn)過一個街角,他再次遇到了那群地痞。
"喲,這不是瘸子十三嗎?"壯漢趙三帶著手下攔住了他的去路。
燕歸塵握緊了手中的木棍,沒有說話。
"聽說你最近挺勤快啊,賺了不少錢吧?"趙三咧嘴一笑,"該交保護費了!"
燕歸塵冷冷地看著他:"讓開。"
"喲,脾氣見長??!"趙三伸手就要搶他腰間裝錢的布袋。
就在這一瞬間,燕歸塵動了。木棍如毒蛇般刺出,精準地點在趙三手腕的穴位上。
"?。?趙三痛呼一聲,整條手臂頓時酸麻無力。
"給我打!"他怒吼著后退。
幾個地痞一擁而上。燕歸塵雖然身體虛弱,但武學根基還在。他靈活地閃避著攻擊,木棍每次出擊都精準地擊中對手的弱點——膝蓋、手肘、肩膀...
不到半刻鐘,幾個地痞就躺在地上哀嚎。燕歸塵自己也氣喘吁吁,額頭滲出冷汗——這場戰(zhàn)斗幾乎耗盡了他所剩不多的體力。
"再有下次,就不是這么簡單了。"他冷冷地說完,轉(zhuǎn)身離去。
身后,趙三怨毒的目光如芒在背。
回到老者的茅屋,燕歸塵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不是害怕,而是憤怒——憤怒于自己的弱小,憤怒于不得不與這種貨色糾纏。
"我必須離開這里..."
他望著窗外的月光,做出了決定。這個小鎮(zhèn)給不了他需要的東西。明天一早,他就啟程去更大的城鎮(zhèn),尋找恢復武功的方法。
夜深了,燕歸塵卻毫無睡意。他摩挲著那半塊玉佩,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而冰冷。
"血債...必須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