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唾罵鏡中的我渾然不知。
彼時我?guī)ш犨M一處兇險秘境修煉，沈月華也在其中。
山路難行，很快便有越來越多弟子抱怨走不動。
我讓他們原地修整，獨自去前面尋路。
走到頭我發(fā)覺不對，空氣墻后黑影攢動，分明關著無數(shù)煞氣。
觀察入深，我竟未注意到尾隨來的沈月華。
剛想囑咐她不要靠近，她手中匕首就已劃出。
“這是什......??！”
四周瞬間被黑暗吞沒，煞氣從裂口沖撞奔逃，發(fā)出爆裂哀鳴。
我給沈月華施下護身咒，匆匆往駐扎地趕去。
等我到時，天闕弟子東倒西歪躺一片，面上黑霧籠罩。
我給每個人渡入靈力，眼見煞氣往下界彌漫，再顧不得那么多，踏劍追去。
煞氣作亂，我首當其沖，幾乎耗盡大半靈力才阻止浩劫。
然而回到天闕，等待我的卻是冷酷責罰。
楚瑢手握長鞭居高臨下，其余弟子滿面怒容瞪著我。
病美人沈月華從帷幕中走出，一步一咳，她扯上楚瑢的衣袖，卻把我送入地獄。
楚瑢一鞭子抽過來，我肩頭瞬間皮開肉綻。
“孽徒，放出煞氣禍亂人間，下毒咒殘害無辜同門，你可知罪？”
我不明所以，有弟子忍不住出聲。
“虧我們平常還把你當大師姐，你竟惡毒至此，放出煞氣害我們就算了，還給沈師妹下惡咒！可憐她中了毒咒還在為我們輸送靈力，要不是老天有眼，我們就被你害死了！”
看見沈月華嘴角噙著的笑，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唾罵聲和鞭笞聲將我無力的辯白淹沒，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鏡外眾人卻看得真切，我給沈月華施的明明是守護咒，她對自己倒狠，生生換成了毒咒。
“這...竟是沈師妹放出的煞氣，陸師姐不僅救了我們，還救了百姓，反倒是沈師妹這操作我不懂。”
“就算這件事錯怪她了，可她后來也墮入魔道了啊，說到底就是心性不佳，受不住磨練?！?/p>
百姓騷動起來。
“我記得這位女仙，是她把我兒子從黑氣底下救出來的！”
“我妹妹也是她救的，她是大好人！”
“她還救了我家的牛！”
討論愈發(fā)激烈，楚瑢臉色鐵青，看向沈月華帶著質(zhì)問。
那邊又淚如雨下，哭訴自己一時糊涂犯下過錯，這次卻沒多少人再安慰她。
水鏡滾動，我的人生還在繼續(xù)。
因著煞氣的事，楚瑢罰我去下界磨礪三月。
我?guī)е礻I弟子的怨恨離開了。
三界之中，地位最低的便是魔族，地位如豬狗，也可被隨意買賣。
從隨風樓救下那個要被扒皮拆骨的紅發(fā)魔族少年時，我本想拿些銀子打發(fā)他走。
他卻倔強跟了一路，紅著眼眶盯著我手里的劍。
“你打架很厲害，能幫我報仇嗎，我給你當牛做馬，做狗也行！”
他年紀不大，我還在思索，是什么樣的仇值得這個年紀的少年放下尊嚴也要報的。
等他帶我到那處洞府時，我便知道了，是天大的血海深仇。
還未靠近，洞中就散出濃濃血腥氣，半截焦黑尸身掛在牌匾上，頭顱不知所蹤。
再往里，還有無數(shù)這樣的殘肢斷臂，有些化形成人身，有些還是獸肢。
四散在各個角落的頭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襁褓中的嬰孩。
光是完整的骸骨，就整整有一百八十二具。
魔族少年西澤跪伏在地上慟哭，山中鳥獸哀鳴，一時間，天地同悲。
“我們雖是魔族，可從未作惡，洞府中一桌一木皆是辛苦勞動換來，末了，仙人一句匡扶正義為民除害，便將我們這些螻蟻一腳踩死?！?/p>
“我那剛出生的小侄兒，都還未化形，他又害誰了！”
清風高節(jié)的仙門，靠著為人界斬妖除魔獲得好名聲。
后來日漸形成攀比，竟是不分青紅皂白見妖魔就抓，甚至辦起斬魔比賽。
我站在洞府前靜默。
要如何告訴西澤，那些殘肢上殘留的靈氣，分明來自天闕。
生平第一次，我對自己的道心產(chǎn)生動搖。
鏡外，有人看見這血腥場面忍不住嘔吐，有人被悲痛感染落淚。
有天闕弟子驚呼出聲。
“我沒看錯的話，殘肢上的切割痕跡，是金月輪留下的吧?！?/p>
眾人緘默，越來越多的視線向臉色驚惶不安的沈月華投去。
金月輪，是沈月華的法器，當年楚瑢送給她的拜師禮。
此寶世間罕有，修真界無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