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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
還有…隱隱的疼痛,像鈍刀子一下下割著左肩。
眼皮沉得像掛了鉛。
我費力地睜開一條縫,刺眼的白光晃得人難受。
“醒了?”
一個清冷的女聲在旁邊響起。
我轉(zhuǎn)動酸澀的眼珠,看到一張沒什么表情、但眼神專注的臉。
是那個女軍醫(yī),林薇。
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沒戴帽子,露出利落的短發(fā)。
她正低頭檢查我肩膀的紗布,手指動作很輕,卻很穩(wěn)。
“林…醫(yī)生?”我嗓子干得冒煙。
“嗯。”她應(yīng)了一聲,拿起床頭柜上的搪瓷缸子,里面是溫水,插著根麥秸稈做的吸管。
“慢慢喝?!?/p>
就著吸管吸了幾口水,喉嚨里火燒火燎的感覺才下去一點。
我這才注意到,這病房很小,就兩張床。另一張空著。窗外天陰沉沉的,雨還在下。
“張老…”我急著問。
“張老沒事,受了點驚嚇,在隔壁觀察。
”林薇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像在陳述病歷,“那晚多虧你擋了那刀。再偏一點,捅進胸腔就麻煩了。”
她直起身,拿起掛在床尾的硬殼病歷板,刷刷寫著。
“刀口深,傷到肌腱和韌帶。手術(shù)還算順利,但恢復(fù)需要時間。半年內(nèi),你這左臂別想用力,更別說開沖鋒舟了?!?/p>
我心里一沉。
洪水還沒退,重建剛開始,我這時候躺下…
“周曉蘭呢?”
我問,聲音冷了下來。
“抓回去了。”
林薇放下病歷板,看著我,眼神銳利得像手術(shù)刀,“加刑。這次,她這輩子別想出來了。”
她頓了頓,語氣帶上點不易察覺的嘲諷,“
為了個偷電視的賊,把自己弄成殺人犯,蠢得沒邊?!?/p>
我沒說話。病房里只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對了,”林薇像是想起什么,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個東西,放在我枕邊。
是個小小的、透明的玻璃藥瓶,里面裝著幾片白色的藥片。“
你的藥,止痛的。疼得厲害就吃一片。別硬撐?!?/p>
她的指尖無意間擦過我的手背,帶著一絲涼意。
“謝…謝。”
我有些別扭地道謝。這女軍醫(yī)平時冷得像塊冰,今天話好像多了點?
“職責(zé)?!?/p>
她丟下兩個字,轉(zhuǎn)身往外走。
到門口,又停住,沒回頭,聲音不高不低:
“你戰(zhàn)友…那個腹部受傷的,叫王鐵柱的,恢復(fù)得不錯,能下地了。他來看過你幾次,你都沒醒。”
王鐵柱…我那個挨了一刀的兄弟!心里松了一下。
“還有,”林薇的手搭在門把上,微微側(cè)過臉,窗外的天光給她冷硬的側(cè)臉輪廓鍍了層柔和的邊。
“下次,別光想著救人。自己的命,也是命。”
說完,拉開門走了出去。
病房里又安靜下來。我看著枕邊那個小小的藥瓶,藥片在玻璃瓶里安靜地躺著。
左肩的疼痛還在持續(xù),但似乎沒那么難熬了。
窗外的雨聲,好像也小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