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朗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時，才想起今天要進山。
所謂進山，是教官帶著要訓練的士兵進到山里訓練，一般一到兩天。
程朗自打退了軍籍，就再沒進過山。所以他一想到要進山就頭疼——太苦了，他一個山里長大的孩子都覺得苦。
“程記者，早啊?！?/p>
喻凱安笑著跟程朗打招呼，程朗點點頭打了個哈欠，確實太早了，現(xiàn)在天還是黑的。
見程朗還在打哈欠，顧昭然撇撇嘴，真懶。然后暗戳戳地叫韋俊能帶程朗去車上補覺。
程朗搖搖頭：“不用了，他們是不是快集合了？”
“還早呢，今天要在廁所吃早飯，應該快不了?！?/p>
在廁所吃飯是魔鬼周的常駐任務，雖然士兵們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他們真的蹲在坑位面前啃饅頭的時候，有的人還是沒忍住吐了。
“吐什么吐，還有人吐就把吐出來的給我吃下去！”
顧昭然一來就厲聲大吼，把所有人嚇得一愣。
“吃個飯還磨磨蹭蹭的，現(xiàn)在是一時三十二分，一時三十八分不管你吃沒吃完，所有人都出來集合，明白沒有！”
“明白！”
擔心這一頓就是今天唯一的一頓飯，即使鼻腔里全是臭味，士兵們也不得不屏蔽自己的感官把饅頭咽下去。
等程朗再見到他們的時候，所有人已經(jīng)從廁所出來，整裝待發(fā)。
“看見旁邊的車了嗎？”顧昭然手指向旁邊的兩輛軍用越野車，“想坐嗎？”
“不想！”
“真的不想嗎？”
“不想！”
“好，接下來進行下一個科目，夜間隱蔽行軍。各小隊去抽取出發(fā)順序！”
各個小隊的隊長上前抽簽后，就回去研究行軍路線。為了保證行軍路線的隱蔽，行軍路線需要進行規(guī)劃再確定。
第一小隊抽到了第一個出發(fā)，程朗有點擔心彭偉博，第一個出發(fā)意味著無人開路，充滿了未知。
顧昭然湊到程朗旁邊：“走吧，我們上車，坐在車上慢慢看?！?/p>
程朗看了眼他手指向的車，搖搖頭，上了另一輛。顧昭然有些疑惑，但他們目前連朋友都算不上，就隨他去了。
第一小隊出發(fā)沒多久，就遇到了雷區(qū)。
“已到達雷區(qū)清理場地，命令你小隊從縱深八米，寬三米的場地，開辟一條單兵通道并通過。是否清楚？”
彭偉博看著漆黑一片的場地：“清楚?！?/p>
開辟單兵通道，需要一個排雷兵排雷，其他人戒備。彭偉博派出隊里最擅長排雷的士兵去排雷，但他過于謹慎，一點一點用探雷針探。
蔣集見此搖搖頭，對坐在副駕駛的程朗說：“就這個速度，早上九點都到不了。”
蔣集是蒼狼突擊隊的排雷兵，這次這個項目主要由他盯著。不過很明顯，他不太滿意第一小隊的排雷兵。
等士兵終于用熒光棒開出一條單兵通道，彭偉博先自己試著過了一遍，然后迅速讓其他人跟上。
后面的隊員仍然小心翼翼地下腳，蔣集看不下去了，對著彭偉博吼：“有絆線你得告訴他們啊?！?/p>
他忍無可忍地跳下車，近距離看他們操作。
“你是誰啊？多少號？小隊長?。俊彼麚u搖頭，“沒見過你這樣的小隊長。前后協(xié)同，什么叫協(xié)同，你得告知他們啊?！?/p>
彭偉博聽著他的評價，有些惴惴不安。但他也不能說什么，只能繼續(xù)下令，讓排雷兵把熒光棒收了。
等一切結(jié)束，第一小隊終于要繼續(xù)行軍。
蔣集也準備上車。
程朗本來還在看彭偉博怎么做，突然就感覺車動了。
“你沒拉手剎？”
他朝蔣集大喊，只看見蔣集驚慌地搖頭。
靠。
程朗當機立斷跳到主駕駛，車剛好溜到下坡路段，在慣性的作用下一路往下沖。
程朗輕踩剎車，剎車卻沒有反應。他心一橫，重重地踩下剎車，卻沒感覺到一點阻力。
他心下了然，這是昨晚那人搞的鬼。
沒有時間猶豫，程朗掛到P檔，然后開始用手剎點剎。
但由于慣性，車一路俯沖到前方顧昭然的車，眼見就要撞上，程朗左手控制方向盤，右手拉手剎。他輕輕一帶，車子與顧昭然的車擦身而過。
但車依然還在往下沖。
程朗看著周圍，決定進樹林里賭一把。賭贏了可以停下車，但賭輸了卻是車毀人亡。
顧昭然在后面看程朗的動向，猜測出他要做什么，暗罵一句真是個瘋子，然后決定緊跟程朗。
程朗扭動方向盤，往樹林方向開，想用樹木的摩擦力抵消車的慣性。同時繼續(xù)點拉手剎，讓車慢慢停下。
巨大的摩擦力生出刺耳的噪音，程朗謹慎地操縱方向盤，一點不對就是萬劫不復。他精神高度集中，在被車燈限制的視野下，計算每一棵樹車輛蹭過去的角度能否剛好蹭到車身。
車速慢慢降下來了，程朗松了口氣，對準一棵樹直直地撞上去，車子徹底停下。
程朗拉好手剎，突然感覺眼睛有些刺痛，原來是有汗水流進去。他擦了擦額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了這么多冷汗。
“瘋子?！?/p>
顧昭然站在車窗外，皺著眉頭看他。
程朗卻對著他粲然一笑，然后沒骨頭似的倒在座椅上。
顧昭然被這個笑容晃了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雖然前面有樹抵著，程朗也拉好了手剎，但這輛車有前科，顧昭然還是不太放心。
他拍拍車窗，喊程朗出來。程朗有氣無力地應了，開了車門，就沒再動彈。
“嘖，你可真是我祖宗?！?/p>
顧昭然嘴上不太客氣，卻一把把程朗撈出來，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乇吃谏砗蟆?/p>
“等會，把我包拿上?！?/p>
程朗的肢體還沉浸在剛才的余韻里出不來，手軟腳軟的根本動不了，卻沒忘了自己的包。程朗心想，廢話，包里除了小一萬的設備還有重要資料，丟了上哪找去？
顧昭然見他都這樣了還心系事業(yè)，罵了句出息。
還是深夜，山里的一切都被夜色籠罩著，看不清楚。丁名心急地搶過夜視儀，看向顧昭然最后消失的地方。
等見到顧昭然一步一步地背著程朗出來，他才松了口氣。旁邊的喻凱安見他這樣，問他：“老大出來了？”
丁名點點頭。
“那程記者呢？”
“不知道，顧隊背著一個人，應該是他吧。”
丁名的語氣冷冷的，喻凱安也不敢再去惹他，只站在原地翹首以盼。
不多時，顧昭然便背著程朗到了大家跟前，程朗手腳發(fā)軟的毛病也差不多好了，他從顧昭然背上蹦下來，對著大家樂。
“過河拆橋?！?/p>
顧昭然見程朗這么生龍活虎，撇撇嘴走了。
程朗被人團團圍住，在確認他沒出什么問題之后，看著他的全是羨慕又好奇的目光。
“你剛剛那一手點剎也太牛了！”
“要我說，還得是從副駕駛到主駕駛那一跳更厲害！”
“明明是夜間行車視野受限還能判斷路線更厲害吧。”
士兵們嘰嘰喳喳地討論，根本沒有程朗插話的余地。
“你怎么這么厲害??？一來就會開軍用車?！?/p>
壞了，這該怎么解釋。
程朗揚起營業(yè)笑容，情急之下編出來一個離譜的解釋：“其實我剛剛是被車神附體了。”
啊？
怎么突然玄幻起來了？
“進軍營之前，我曾救下一個車神，他為了報答我，就向我承諾，只要我在車上遇險，他就會附身在我身上幫助我。這次就是因為他附身了，我才這么厲害的。”
顧昭然在旁邊聽著程朗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沒忍住嗤笑一聲。能信這個的老了可以賣他保健品了。
“哇，原來是這樣嗎，那你救他一命，他也救你一命，你倆不就扯平了？”
怎么還真有人信？
顧昭然看向那個一隊的排雷兵，怪不得剛剛排這么慢，原來是個傻的。
程朗笑著點點頭：“對啊，以后他也不會再附體了?！?/p>
因為這個小插曲，一隊和二隊進度持平。不過兩隊規(guī)劃的行軍路線不同，顧昭然考慮再三，決定讓兩隊同時行軍。
彭偉博帶領第一小隊按照導航員的路線行軍，即將走到一半路程時，突然被蒼狼突擊隊副指揮官胡元正喊住。
“小隊長，導航員你們來一下?！?/p>
彭偉博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你們走到了禁行區(qū)，小隊全員陣亡。”
第一小隊的所有人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陣亡了……就是要被淘汰了嗎？
胡元正還拿著地圖跟他們解釋：“你們沒有經(jīng)過導調(diào)點，我們沒見到你們經(jīng)過那段路。現(xiàn)在我重新給你們一個路線，但是要比其他小隊多走將近3公里。”
彭偉博感覺自己又好一點了，起碼還能補救，不用被淘汰。
“對不起，我本來想從中間抄近路，沒想到導調(diào)點在路上?！?/p>
聽著導航員的道歉，程朗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現(xiàn)在不是分鍋大會，卯足力氣往終點沖才是最重要的。
費余拿著喇叭對著士兵喊：“八點三十分必須到達終點！”
彭偉博帶著小隊從天黑走到天亮，走了將近三十公里。程朗早就癱了，草草錄了點素材就在車上呼呼大睡。
顧昭然輕手輕腳地下車，拿起喇叭就變成了鐵血教官的模樣。
“在這里給大家宣布一件事，32號于今早六時二十八分因身體原因，退出本次魔鬼周訓練。后面還有堅持不了的，也可以退出，拿走你的名字和單位的旗幟，退出集訓隊，明白沒有！”
“明白！”
程朗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聽見顧昭然這段話，啥？我錯過了什么？怎么就退出了？
他看向后面的韋俊能，韋俊能見他迷茫的神情，就猜到他想問什么。
“32號因為摔了一跤，被軍醫(yī)判斷無法繼續(xù)訓練，離開了。”
程朗了然：“好可惜?！?/p>
顧昭然拿著喇叭問：“你們餓嗎？”
這次夜間行軍連著走了八個小時，不休息，沒有進水進食，又是一群正在長身體的小伙子，自然早餓了。
所以，他們大喊。
“餓！”
“我宣布下一個科目，按預訂方案，在特殊環(huán)境下，對廢舊房屋搜索并尋找補給。”
程朗聽見“特殊環(huán)境”，臉上露出看好戲的笑容。
所謂的特殊環(huán)境，就是催淚瓦斯。
催淚瓦斯會對人的眼睛、皮膚、呼吸道造成灼燒般的持續(xù)刺激，并使人產(chǎn)生強烈的心理畏懼，擊破士兵心理防線。
第一小隊的人光是聽見這個科目，都有些畏懼。
但拖延是沒用的，他們還是要完成這一科目，不然飯都沒得吃。
在去訓練場的路上，聽著催淚瓦斯的爆炸聲，有些人甚至緊張得咽了咽口水。
蒼狼突擊隊的隊員們都戴著防毒面具，把在門口畏畏縮縮的士兵趕進房間。士兵們一進去，就被煙霧繚繞的房間熏得雙眼發(fā)紅，忍不住地咳嗽和嘔吐。
進去不到五秒鐘，所有人都扛不住了。
程朗則在旁邊拿著攝像機懟著他們拍。
彭偉博感覺自己的鼻腔、喉嚨、眼睛都在發(fā)燙，他的眼睛在流淚，嘴里想吐卻什么都吐不出來，只能無力地流口水。
“小隊長！我限你十秒內(nèi)帶領你的隊員進入房屋，不然你們?nèi)刻蕴?！?/p>
彭偉博沒有動靜，依然蹲在原地，看起來很不舒服。
顧昭然皺起眉頭看著他。
“三！”
“二！”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