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舟娶到我的那天,曾指著天對我承諾。
“小乖,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傷害你的事,你就頭也不回地走。”
結(jié)婚三周年那晚,我守著冷掉的蛋糕等到凌晨三點。
他推門進來,身上甜膩的香水味刺得我眼眶生疼。
看見蛋糕,他笑著遞來一枚十克拉的粉鉆,指腹還蹭著沒擦凈的口紅印。
“生日禮物,小乖,你永遠值得最好的?!?/p>
這枚粉鉆戒指,也不過是他在拍賣會上為討新歡歡心,順手拍下的贈品。
半小時前,他秘書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張照片:
我爺爺生前最后的遺作《白月光》,被裝在鎏金畫框里。
配文是:【他說只要我想要,哪怕是月亮也要為我摘下來?!?/p>
當晚,我趁男人熟睡解開了他的手機。
手機密碼還是我的生日,鎖屏壁紙卻已換成另一個女孩踮腳吻他的側(cè)影。
他給她的備注是“小月亮”,真巧,十八歲那年他也這樣叫我。
原來,月亮真的會墜落。
這一次,我要做先走的那個人。
1
“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紀念日,不是我生日?!?/p>
我盯著顧淮舟的眼睛,聲音很輕。
他遞鉆戒的手頓在半空,嘴角的笑意僵住。
“啊,對。是我記混了。”
他喉結(jié)滾了滾,眼神飄向餐桌上的蛋糕,
蛋糕上的奶油已經(jīng)塌了,蠟燭燒到底,凝成丑陋的蠟淚。
那是我花三個小時做的,和結(jié)婚那年的一模一樣。
顧淮舟把戒指盒塞進我手里,指腹擦過我的掌心,還帶著沒擦凈的口紅印。
“試試?”他避開我的視線,“十克拉,配你?!?/p>
粉鉆在燈光下閃得刺眼。
我認得它,上個月拍賣行的贈品。
主拍品是我爺爺?shù)倪z作《白月光》,而現(xiàn)在,那幅畫出現(xiàn)在蘇皎的朋友圈。
甚至加到蘇皎的微信也是她在我陪顧淮舟去公司時那天,她說如果聯(lián)系不到顧總就聯(lián)系我。
現(xiàn)在想來,那時候她就是故意的。
我慢慢套上戒指,尺寸大了一圈,晃晃蕩蕩。
“喜歡嗎?”他問。
我抬頭看他,突然想起三年前他單膝跪地,緊張到戒指盒都拿反了。
那時他說:“沉璧,我手抖,你幫我戴上好不好?”
可現(xiàn)在,他連我的指圍都忘了。
“嗯,喜歡?!蔽衣犚娮约赫f。
他明顯松了口氣,轉(zhuǎn)身去扯領(lǐng)帶。
手機從西裝口袋滑出來,屏幕朝上砸在地毯上,一條新消息彈出來:
“淮舟哥,你到家了嘛?”
備注是“小月亮”。
我彎腰去撿,手指剛碰到手機,顧淮舟突然一把搶過去。
動作太急,指甲在我手背上刮出一道紅痕。
“公司急事。”他摁滅屏幕,嗓音發(fā)干,“我去回個電話?!?/p>
他逃似地鉆進書房,“咔嗒”鎖了門。
我站在原地,看著手背上的紅痕慢慢腫起來。真奇怪,一點都不疼。
當晚他洗澡時,我劃開屏幕解鎖了他的手機,密碼還是我生日,但鎖屏壁紙已經(jīng)換了。
照片里,蘇皎踮腳親他側(cè)臉,他低頭笑著,眼里全是縱容和寵溺。
和我們初戀時那張合照,一模一樣的角度。
聊天框里,蘇皎剛發(fā)來一條語音,我點開,少女甜膩的嗓音在空蕩蕩的餐廳響起:
“淮舟哥,我明天穿你送的白裙子好不好?”
2
我猛地關(guān)上手機,鏡子里,我的倒影臉色慘白,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
今年我二十八歲,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紋。而蘇皎二十一歲,鮮活得像清晨的露水。
顧淮舟從浴室走出來,沒注意到我的異樣,他拿起手機走出房間。
陽臺故意壓低的笑聲,溫柔得刺耳。
三年前,他也是這樣躲在陽臺,偷偷給我爸媽打電話:“叔叔阿姨放心,我會一輩子對沉璧好?!?/p>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月牙形的血痕滲出來,又很快被我用紙巾擦干凈,不能哭,不能鬧。
我機械地收拾餐桌,把融化的蛋糕扔進垃圾桶,奶油粘在手上,黏糊糊的。
顧淮舟出來時,我已經(jīng)躺在床上了。
他掀開被子湊過來,身上是沐浴露的味道,香水味消失了。
“睡吧?!彼晳T性摟我的腰,掌心貼在我小腹上,“明天陪你去挑條項鏈配戒指?”
我背對著他,盯著窗簾縫隙里的月光:“好?!?/p>
他很快睡著了,呼吸平穩(wěn),我輕輕轉(zhuǎn)身,借著月光看他熟睡的側(cè)臉。
他還是那么好看,睫毛投下的陰影像小扇子,我伸手想碰,又縮回來。
床頭柜上,他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
蘇皎發(fā)來一張照片:沒有露臉的女孩穿著純白睡裙,脖子上掛著本該只屬于我的鉆石項鏈。
那顧淮舟親手設計的“月光之淚”,他說全世界僅此一條。
我不會認錯。
可此刻,女孩的配文是:“你說月亮會不會嫉妒我呀?”
我輕輕放下手機,把臉埋進枕頭。
月光真冷啊。
3
第二天,我天不亮去了廚房做早餐。
煎蛋在鍋里滋滋作響,溏心蛋,三分熟,顧淮舟以前最愛吃的。
“怎么起這么早?”他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沒回頭,怕他看見我紅腫的眼眶:“想給你做早餐?!?/p>
顧淮舟的聲音很淡,掃了眼餐桌,拿起咖啡灌了一口,“你自己吃吧?!?/p>
“公司有事,得早點走。”
煎蛋還冒著熱氣,他只咬了一口,蛋黃流出來,沾在盤子上。
“我做了溏心蛋。”我輕聲說。
“嗯,看見了?!彼皖^整理袖扣,“晚上可能不回來,別等我吃飯。”
我盯著他領(lǐng)口那根金色長發(fā),喉嚨發(fā)緊,我的頭發(fā),是黑色的。
“好?!?/p>
門“咔嗒”關(guān)上,我站在原地,聽見電梯“?!钡囊宦暋?/p>
煎蛋徹底涼了,凝固的蛋黃變成一塊難看的黃斑。
我收拾完廚房,走進那間上了鎖的房間,儲物間落滿灰塵。
我從最底層拖出舊箱子,相冊邊角已經(jīng)泛黃。
第一頁是我們十八歲的合照:顧淮舟背著我爬山,我摟著他脖子笑,他回頭看我,眼睛亮得像星星。
往后翻,圖書館角落,他偷親我被抓拍,耳尖通紅。
再往后,是第一次情人節(jié),他送我了一朵蔫巴巴的向日葵:“沉璧,以后我送你更貴重的禮物。”
現(xiàn)在他確實送了,十克拉的粉鉆,拍賣行的贈品。
手機突然震動,顧淮舟發(fā)來消息:【小乖,晚上有空嗎?】
我心跳漏了一拍:【有。】
【一起看電影吧,老地方?!?/p>
我盯著屏幕,指尖發(fā)麻。
老地方是大學旁的破影院,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座椅吱呀響,空調(diào)總漏水。
【好?!?/p>
我換上白裙子,和十八歲那條很像。
化了淡妝遮住眼下青黑,出門前噴了他送的第一瓶香水,柑橘味,早就停產(chǎn)了。
影院門口人很少,我站在海報前等,七點,七點半,八點。
手機亮了。
【臨時有應酬,改天吧?!?/p>
我盯著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
檢票員探頭問:“小姐,還進嗎?快開場了?!?/p>
“進。”
影廳里只有我一個人,老片子《情書》重映,是我們定情那晚看的。
屏幕上,少年對著雪山喊“你好嗎”,回聲在空蕩蕩的影院里回蕩。
散場時外面下起小雨,我站在屋檐下等車,雨水打濕裙擺。
馬路對面,顧淮舟撐傘護著一個女孩從餐廳出來。
女孩穿白裙,長發(fā)微卷,懷里抱著大束向日葵,笑得眼睛彎彎。
這是我除了照片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正臉和我十八歲幾乎一模一樣。
顧淮舟拉開車門,手護在她頭頂,那曾是他對我的專屬動作。
他說過:“沉璧,你磕一下,我心疼一天?!?/p>
女孩鉆進車里,向日葵蹭到車頂,掉了幾片花瓣,顧淮舟彎腰撿起,順手別在她耳后。
雨越下越大,我低頭看手里的電影票,已經(jīng)被捏成爛糟糟的一團。
展開時,尖銳的紙角扎進掌心,血珠滲出來,混著雨水暈開。
手機突然震動,顧淮舟發(fā)來消息:【小乖,睡了嗎?下次一定陪你好不好,別生氣。】
我盯著對面遠去的車尾燈,慢慢打字:【沒關(guān)系,要睡了?!?/p>
【晚安,小乖?!?/p>
雨幕里,我蹲下來,把臉埋進膝蓋,眼淚和花掉的妝全蹭在了衣服上。
裙子上沾滿泥水,像朵腐爛的白花。
4
凌晨兩點半,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終于響起。
我坐在沙發(fā)上,沒開燈。
顧淮舟推門進來,身上混著酒氣和香水味。
“還沒睡?”他看見我,腳步一頓。
“等你?!蔽业穆曇魡〉貌幌褡约?。
他扯松領(lǐng)帶往臥室走:“有事明天說。”
“蘇皎是誰?”
空氣瞬間凝固,顧淮舟的背影僵住,手指無意識摸向西裝內(nèi)袋。
“你查我?”他轉(zhuǎn)身,眼神冷下來。
我站起來,腿麻得發(fā)抖:“電影院門口,我看見了?!?/p>
他瞳孔猛地收縮,喉結(jié)滾動:“她只是個實習生?!?/p>
“實習生需要你陪到凌晨兩點?”我盯著他領(lǐng)口的唇印,“需要你換掉用了五年的木質(zhì)香?”
窗外車燈掃過,照亮他慌亂的臉。
多熟悉的表情,五年前我急性腸胃炎住院,他連夜趕回來,也是這般模樣。
那時他紅著眼說:“小乖,你嚇死我了,我不能沒有你?!?/p>
現(xiàn)在他用同樣的表情開口:“別鬧,她就是個意外?!?/p>
“意外?”我笑出聲,眼淚砸在地板上。
“你帶她看我們看過的電影,送她向日葵,叫她小月亮,這些都是意外?”
顧淮舟突然攥住我手腕:“你冷靜點?!?/p>
他掌心滾燙,戒指硌得我生疼。
這枚婚戒還是我挑的,內(nèi)圈刻著“Moonlight”,他說要戴一輩子。
“我分得清輕重?!彼Z氣放軟,“給我點時間處理,好嗎?”
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落在他緊皺的眉頭上。
我恍惚想起求婚那晚,他跪在沙灘上,海浪打濕褲管:“沉璧,你是我唯一的月亮?!?/p>
現(xiàn)在他的月亮太多了。
我抽回手:“顧淮舟,你記不記得結(jié)婚時說過什么?”
他沉默。
“你說,如果有一天你傷害我…”
“我沒傷害你!”他突然提高音量打斷我。
“物質(zhì)上我虧待過你嗎?十克拉的鉆戒,市中心的大平層,你還要什么?”
我愣在原地,原來在他眼里,
這些年他對我所有的愛,所有的好,
早就已經(jīng)清楚明白的明碼標價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