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背著顧辰,在迷宮般的小巷里穿行。
她的腳步很穩(wěn)。
每一步,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又小心翼翼,生怕一絲顛簸會驚擾到背上那個陷入昏迷的人。
零大人的身體,比想象中要輕。
但那份重量,此刻卻像是整個世界,沉甸甸地壓在白的脊背上,也壓在她的心頭。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微弱的起伏,能聞到從他面具下沿散發(fā)出的、混合著汗水與鮮血的氣息。
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
在此之前,零大人在她心中,是無所不能的代名詞。
是掌控空間、抹除一切的神明。
是言出法隨、締造奇跡的造物主。
可現(xiàn)在,她感受到的,卻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脆弱。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也緊緊地皺著,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左眼角那道已經干涸的血痕,像一道猙獰的傷疤,烙印在白的眼底,讓她心臟一陣陣地抽痛。
神,也會流血嗎?
神,也會受傷嗎?
原來,撬動世界的支點,真的需要付出代價。
原來,那一次次震撼人心的神跡背后,是他獨自一人,默默承受著凡人無法想象的反噬。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在白的胸腔里翻涌、發(fā)酵。
那不再是單純的崇拜與敬畏。
其中混雜了濃烈的心疼,以及一種想要守護這份脆弱的、前所未有的堅定決心。
她咬緊了嘴唇,瘦弱的身體里,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
腳下的步伐,更快,也更穩(wěn)了。
……
破舊的出租屋,終于到了。
這間不足十平米,連窗戶都破了一角的房間,是他們在這個偌大城市里,唯一的棲身之所。
白小心翼翼地將顧辰放在那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上。
她看著他那張被漩渦面具遮住大半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伸出手,指尖在距離面具幾厘米的地方停下,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沒有去觸碰。
這是零大人的秘密。
在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之前,她不能窺探。
她轉身,擰干了一條濕毛巾,輕輕地、仔細地擦拭著他額頭和脖頸的冷汗,還有那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做完這一切,她就靜靜地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守著。
像是在守護著自己唯一的信仰。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窗外,天色由漆黑,漸漸泛起一絲魚肚白。
新的一天,在城市的喧囂中來臨。
但對于他們來說,黎明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加嚴峻的現(xiàn)實。
白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兩聲。
她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
她摸了摸口袋。
空空如也。
僅有的幾個硬幣,昨天已經買了兩個干硬的饅頭。
錢。
他們沒有錢了。
這個最現(xiàn)實,也最殘酷的問題,像一座大山,橫亙在眼前。
沒有錢,就意味著沒有食物,沒有藥品,甚至連這個破舊的屋子也隨時可能被房東趕出去。
曉組織,這個承載著“打破舊秩序,創(chuàng)造新世界”宏偉愿景的組織,此刻正面臨著最窘迫的困境——即將因為貧窮而解散。
白看了一眼床上依舊昏迷的顧辰,眼神中的迷茫和無助,很快被一種決然所取代。
不行。
絕不能讓零大人在這種地方受苦。
她站起身,走到了門邊。
她要去想辦法,哪怕是……
就在這時。
床上的人,發(fā)出了一聲微弱的呻吟。
“水……”
沙啞的、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卻像是一道驚雷,在白耳邊炸響。
她猛地回頭,驚喜地看到,顧辰的眼皮,正在微微顫動。
(面具是有眼睛洞的)
“零大人!您醒了!”
白一個箭步沖回床邊,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喜悅和哭腔。
顧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右眼還好,左眼卻是一片血紅,看什么東西都帶著嚴重的重影和撕裂感。
大腦像是被無數(shù)根鋼針攪動著,每一次心跳,都會引發(fā)一陣劇烈的、令人作嘔的眩暈。
精神力反噬的后遺癥,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我……昏迷了多久?”他開口,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差不多十個小時了?!卑追鲋?,小心地遞過一杯水。
顧辰把頭轉過去,摘下面具,喝了一口,干裂的喉嚨總算得到了一絲緩解。
他環(huán)顧了一下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破舊房間,昨晚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海。
泰坦集團。
熔火核心。
強行發(fā)動的遠距離傳送。
還有那幾乎將他靈魂撕碎的劇痛。
他們雖然逃了,但麻煩才剛剛開始。
泰坦集團的追捕,只會比之前更加瘋狂。
而他現(xiàn)在,幾乎是個廢人。
別說發(fā)動神威了,就連站起來都費勁。
“零大人,您感覺怎么樣?”白擔憂地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寫滿了焦慮。
“無妨。”顧辰強撐著坐起來,靠在墻上,習慣性地擺出高深莫測的姿態(tài),“一點小小的代價而已?!?/p>
心里卻在瘋狂吐槽。
媽的,裝逼遭雷劈,古人誠不我欺。
這次真是玩脫了。
精神力幾乎被榨干,左眼更是受到了實質性的損傷,再這么來幾次,怕不是要直接瞎掉。
他必須盡快找到恢復精神力的方法。
不,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解決生存問題。
他看向白,問道:“我們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
白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地說道:“零大人……我們……我們沒有錢了?!?/p>
“食物……也沒有了?!?/p>
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顧辰靠在墻上,沉默了。
英雄氣短,好漢折腰。
他設想過無數(shù)種宏偉的計劃,推演過如何與泰ato集團和影流組織周旋,卻唯獨沒有算到,自己會被最基本的一日三餐給難住。
這可真是……太他媽的諷刺了。
“曉”組織要創(chuàng)造一個新世界,前提是,它的創(chuàng)始人不能先餓死在出租屋里。
力量。
他們需要力量來對抗敵人。
錢。
他們更需要錢來支撐這一切。
顧辰的腦子,在劇痛中飛速運轉。
去搶?
不行,動靜太大,而且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去搶便利店都夠嗆。
去偷?
更不行,有失他“零”的逼格。
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
一個既能解決資金問題,又能繼續(xù)鞏固他“高人”形象的辦法。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這個簡陋的房間。
他的雙眼,即使在虛弱狀態(tài)下,依舊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那些流淌在萬事萬物之中的,最本質的能量。
白的身上,是純凈到極致的白色光輝。
而這個房間里,則充斥著代表著貧窮、衰敗的灰色氣息。
整個貧民窟,都被這種灰色籠罩。
但在這片灰色的海洋之外,在城市的中心,在那片繁華之地,一定存在著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能量。
代表著財富、權勢、欲望的……金色光芒。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逐漸成型。
既然他能找到像白這樣天賦被埋沒的“璞玉”。
那是不是也能找到另一種“璞玉”?
一種……天賦爛到掉渣,但財富卻多到流油的“金玉”?
這種人,往往對力量有著超乎尋常的渴望。
他們揮舞著鈔票,卻買不來真正的尊重,只能在各種騙子大師面前,尋求一絲虛假的慰藉。
如果……
如果一個真正的“神”,降臨到這樣的人面前,向他展示一縷真正的“神跡”。
那他,會不會心甘情愿地,獻上自己的一切?
想到這里,顧辰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
這個計劃,可行!
“白?!彼_口,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
“什么事,零大人?”白立刻應道。
“去幫我買一部最便宜的,能上網的通訊器回來?!?/p>
顧辰從貼身的口袋里,摸出了幾張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濕的紙幣。
這是他最后的家當,一直沒舍得用。
白愣了一下,看著那幾張皺巴巴的錢,又看了看顧辰蒼白的臉,遲疑道:“可是零大人,您的身體……這錢應該先買些吃的和藥品……”
“執(zhí)行命令?!?/p>
顧辰的聲音不重,卻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嚴。
“是!”
白不再多言,接過錢,深深地看了顧辰一眼,轉身快步離去。
她不理解零大人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買通訊器。
但她相信,零大人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
看著白離去的背影,顧辰靠在墻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強忍著左眼的劇痛,將殘存的、為數(shù)不多的精神力,緩緩匯聚到雙眼。
視野,再次變化。
整個世界,在他眼中褪去了色彩,變成了一副由無數(shù)能量光點構成的、灰色的畫卷。
他要在這片灰色的畫卷中,尋找那一點……最璀璨,也最愚蠢的金色。
“讓我看看……”
“我們‘曉’組織的第一位……提款機,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