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痕公子,再來一杯嘛……” 耳畔呵氣如蘭,帶著甜膩的酒香?!昂茫?,美人兒喂的,
便是穿腸毒藥,本公子也……” 我嬉笑著張嘴,話沒說完——“妖孽!受死!
”平地一聲驚雷!炸得我魂飛天外!那聲音裹著冰碴子,淬著烈火,又尖又厲,
像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穿了滿室的旖旎暖風(fēng),直直扎進(jìn)我天靈蓋!“哐當(dāng)!
” 夜光杯脫手,摔在軟墊上,殷紅的酒液洇開一大片,像血。懷里的美人花容失色,
驚叫一聲縮進(jìn)我懷里。我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當(dāng)胸擂中,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嗖”地竄上頭頂,全身的懶筋瞬間繃得比拉滿的弓弦還緊!完了!
露餡了!我這青苔精的身份被人識破了!剎那間,什么美酒美人全成了浮云。
腦子里只剩下青苔精一族口口相傳、血淋淋的教訓(xùn):被人族修士發(fā)現(xiàn),輕則扒皮抽筋煉藥,
重則挫骨揚(yáng)灰魂飛魄散!我猛地推開懷里溫軟的身軀,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軟墊上滾下來,
動作狼狽得像只受驚的螃蟹,只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或者干脆化回原形貼到墻根上裝死。
“公子!” 美人們驚呼。我哪還顧得上她們!眼珠子慌亂地四處亂掃,
最終鎖定在廳堂角落里一根粗壯的蟠龍金漆柱子。目標(biāo)明確!我連滾帶爬,手腳并用,
幾乎是貼著光滑的地面“滋溜”一下滑了過去,把自己死死藏在柱子投下的陰影里。
心臟在腔子里瘋狂擂鼓,“咚咚咚”震得耳膜生疼,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完了完了,
這下真完了!我碧痕大爺?shù)暮萌兆?,到頭了!我死死扒著冰涼滑溜的柱子,像塊受潮的青苔,
大氣不敢出,只敢從柱子邊緣探出小半個腦袋,膽戰(zhàn)心驚地朝聲音來源處張望。
門口立著一個人。逆著門外潑進(jìn)來的、有些刺眼的天光,只能看清一個頎長挺拔的輪廓。
那人一手按在腰間劍柄上,整個人繃得像一張蓄勢待發(fā)的強(qiáng)弓,
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氣撲面而來,幾乎把這暖香閣里的脂粉氣都沖淡了。等等……就一個?
我眨了眨眼,又使勁眨了眨。確實(shí)只有一個。
沒有呼啦啦一大群手持符箓、面目猙獰的捉妖師,也沒有金光閃閃、仙氣繚繞的宗門長老。
只有這孤零零的一個人,一柄劍。我那顆提到嗓子眼、差點(diǎn)從嘴里蹦出來的心,
“噗通”一聲,落回了半截。虛驚一場?差點(diǎn)被自己嚇?biāo)溃?/p>
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混著被攪了好事的惱火,瞬間涌了上來。我深吸一口氣,
強(qiáng)壓下還在微微發(fā)顫的指尖,努力挺直了剛才嚇軟了的腰板。從柱子后面慢悠悠地踱了出來,
還不忘抬手,裝模作樣地?fù)哿藫蹌偛旁诘厣喜涞降?、并不存在的灰塵,
又理了理被美人揉得有些凌亂的云錦衣襟。“咳,” 我清了清嗓子,
努力擺出平日那副風(fēng)流倜儻、云淡風(fēng)輕的調(diào)調(diào),對著門口那煞神拱了拱手,拉長了調(diào)子,
“喲,這位兄臺,好大的火氣!不知小可何處得罪了?擾人清夢……呃,擾人雅興,
可是要遭天譴的?!?我故意把“雅興”二字咬得極重,帶著點(diǎn)戲謔和不滿。
門口那人影似乎被我這輕佻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徹底踏入了廳內(nèi)。
天光清晰地勾勒出他的面容。劍眉斜飛入鬢,鼻梁挺直,下頜的線條繃得緊緊的,
顯出一種凌厲的俊美。只是那雙本該冷冽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卻泛著紅,
眼底像是燃著兩簇幽暗的火苗,死死地鎖在我身上,那眼神復(fù)雜得驚人——有滔天的怒火,
有刻骨的恨意,還有一絲……一絲難以言喻的委屈?像是被辜負(fù)了千百年的深閨怨……呃,
不對,是怨夫?更讓我心頭一跳的是,
他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氣息……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波動,
如同故鄉(xiāng)山澗里濕潤的苔痕氣息,纏繞著他,也隱隱牽動著我丹田深處某個沉寂的角落。
這人……有點(diǎn)眼熟?可那張俊臉,我搜腸刮肚,愣是對不上號。我碧痕大爺游戲人間,
見過的美人多了去了,難道是哪次露水情緣惹下的風(fēng)流債找上門了?
可這殺氣騰騰、苦大仇深的樣子,又不太像。“你!你這妖怪!”他開口了,
聲音帶著一種極力壓抑卻瀕臨崩潰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子,
“你怎么不去死!”轟隆!又是平地一聲雷!剛剛落回肚子里的心,再次被狠狠揪起!
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我是妖!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化形以來,自問偽裝得天衣無縫,
連最親近的枕邊人都未曾察覺!冷汗“唰”地又冒了出來。我臉上的假笑瞬間僵住,
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不行!這事絕不能鬧大!我猛地回頭,
對著那些嚇得花容失色、擠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的美人們,
還有角落里幾個探頭探腦、一臉驚恐的龜奴小廝,厲聲喝道:“都杵著干什么!滾!
都給本公子滾出去!沒我的吩咐,誰也不準(zhǔn)靠近這暖閣半步!滾!
”我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yán)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那些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
瞬間作鳥獸散。沉重的雕花木門被最后一個出去的小廝“哐當(dāng)”一聲帶上,
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響和窺探。暖閣里瞬間只剩下我和門口那個煞神,
以及一片狼藉和幾乎凝固的空氣。沒了旁人,我才真正定下心神,
仔細(xì)打量起眼前這個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的男人。越看,那股模糊的熟悉感就越發(fā)清晰,
不僅僅是那張俊臉,更是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微弱共鳴,絲絲縷縷,纏繞不去,
源頭似乎就在他身上……“這位……”我斟酌著措辭,小心翼翼地試探,“這位少俠,
恕小可眼拙。小可前些時日遭逢意外,傷了頭顱,這記性嘛……著實(shí)差了許多。
許多故人舊事,都如云煙般散去了?!蔽覕偭藬偸?,
臉上適時地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茫然和無奈,“少俠不妨明言?究竟是何等深仇大恨,
值得您這般……呃,氣勢洶洶地打上門來?也好讓小可死個明白不是?
” 我試圖用言語緩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我這一番“失憶”的托詞,如同火上澆油。
他眼中的怒火“騰”地一下燒得更旺了,那兩簇幽暗的火苗幾乎要噴出來將我焚燒殆盡。
那張俊臉氣得煞白,胸膛劇烈起伏,按在劍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
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劍將我捅個對穿?!澳恪恪彼齑蕉哙轮?,你了半天,
那滔天的怒火似乎猛地撞上了某種難以啟齒的羞恥,竟硬生生憋了回去。緊接著,
那雙燃著怒火的漂亮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層厚重的水汽,濃密的長睫劇烈地顫抖了幾下,
兩行清淚竟毫無征兆地、決堤般涌了出來!我瞬間傻眼了!這……這什么情況?
剛才還殺氣騰騰要取我性命,怎么轉(zhuǎn)眼就……哭了?還是個頂頂俊俏的大男人!
這反差也太大了吧?“深仇大恨?”他哽咽著,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鼻音,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泣血控訴,“碧痕!你這沒心沒肺的妖孽!你當(dāng)然不記得!你把我救活,
然后就像丟垃圾一樣把我丟在那里!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救活?
丟垃圾?我腦中靈光猛地一閃!如同混沌的迷霧被一道驚雷劈開!是了!是那個山洞!
是那個倒霉催的、渾身是血、眼看就要咽氣的修士!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那是我剛剛化形不久,懵懂又貪玩。一次在山林里瞎晃,
不知死活地舔食了石縫里殘留的、幾滴帶著奇異力量的心頭熱血(后來才知是修士的),
結(jié)果妖力暴走,差點(diǎn)把自己撐爆。好不容易熬過去,跌跌撞撞鉆進(jìn)一個山洞想緩緩,
就撞見了那家伙。他躺在血泊里,胸口一個猙獰的大洞,進(jìn)氣多出氣少,眼看就要涼透了。
當(dāng)時我妖力不穩(wěn),腦子也暈乎。看著他瀕死的慘狀,心里莫名地……嗯,
大概是新做人的那點(diǎn)稀薄良知作祟?覺得見死不救不太好。又想著自己剛化形,
妖丹對于我這個胸?zé)o大志、只想及時行樂的青苔精來說,好像也沒啥大用,
反而像個燙手山芋,不如……給他算了?既能救人一命,又能甩掉這個負(fù)擔(dān),兩全其美!
于是,我忍著妖丹離體的劇痛(其實(shí)也就疼了一下下),
把那顆凝聚了我?guī)装倌甑佬小⒕G瑩瑩、濕漉漉、還帶著青苔特有氣息的妖丹,
像塞顆糖豆似的,硬是塞進(jìn)了他血肉模糊的胸口傷口里。
看著那傷口在妖丹的生機(jī)滋養(yǎng)下肉眼可見地愈合,他微弱的呼吸也漸漸平穩(wěn),我就拍拍屁股,
心滿意足地走了。心里還美滋滋地盤算著:嘿,做了件好事!
這下可以毫無負(fù)擔(dān)地去紅塵里浪了!至于那倒霉蛋長什么樣?血糊糊的,誰記得清!
早被我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原來是他!眼前這個哭得梨花帶雨(呃,
用詞好像不太對)、俊美非凡的劍客,就是當(dāng)年那個血葫蘆!我恍然大悟,
猛地一拍腦門:“哎呀!是你??!那個山洞里的……血人兄?
” 我語氣里帶著點(diǎn)久別重逢(?)的驚喜,還有那么一絲絲“原來是你小子”的了然。
看著他還在啪嗒啪嗒掉金豆子,我下意識地往前湊了湊,試圖安撫:“好啦好啦,別哭了,
大老爺們兒的。你看,當(dāng)年我不是救了你嘛?救命之恩,不說以身相許,
你也不該提著劍來砍我呀?這……這不合規(guī)矩吧?” 我試圖跟他講道理,
雖然覺得有點(diǎn)心虛。他不說話,只是死死咬著下唇,淚珠子掉得更兇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盛滿了羞憤欲絕的控訴,直勾勾地瞪著我。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目光下意識地往下溜,試圖避開那過于灼人的視線。這一溜,就溜到了他寬松的衣袍上。
之前只顧著看臉和感受殺氣,沒太注意。此刻靜下來仔細(xì)一看……咦?
他那身素色的寬大袍服,雖然極力遮掩,但在腰間束帶的地方,
還是微微地、不容忽視地……隆起了一道圓潤柔和的弧線。
那絕不是健碩的腹肌能撐出的形狀,
反而……反而像是……像是揣了個什么圓滾滾的東西在衣服底下?
一個極其荒謬、匪夷所思的念頭,如同被雷劈中般,瞬間擊中了我!
結(jié)合他剛才那句“夜夜入夢糾纏”的控訴,
再想想我們青苔精一族某些深入骨髓的、近乎本能的特性……我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鴨蛋,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來,
哆哆嗦嗦地指向他衣袍下那處顯眼的凸起,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絲連我自己都沒察覺的詭異興奮:“臥槽!
你你你……你該不會是……揣了我的種吧?!”這句話簡直比最惡毒的詛咒還要有效!
他渾身劇震!臉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慘白如紙。那雙含淚的美眸里,
羞憤瞬間攀升到了極致,幾乎要化為實(shí)質(zhì)的火焰噴出來燒死我!緊接著,
那蒼白又被洶涌的潮紅取代,一直紅到了脖子根?!澳恪】?!
” 他發(fā)出一聲悲憤至極的嘶吼,聲音都劈了叉。剛才還只是顫抖的手,此刻再也按捺不住,
“噌”地一聲,寒光乍現(xiàn)!那柄一直按在腰間的長劍終于出鞘,快如閃電,
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直直刺向我的面門!劍尖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殘燭,顯然主人已是氣急攻心,
方寸大亂?!氨毯?!你這無恥妖孽!我殺了你!”森冷的劍氣激得我面皮生疼。我怪叫一聲,
狼狽不堪地一個懶驢打滾,險(xiǎn)之又險(xiǎn)地避開了這含憤一擊。劍鋒擦著我的耳畔掠過,
削斷了幾根飛揚(yáng)的發(fā)絲。“喂喂喂!有話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 我滾到一張傾倒的矮幾后面,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心有余悸地摸著耳朵,
“這也不能全怪我啊!誰知道我們青苔精的妖丹……它……它還有這功能??!
” 我委屈地辯解著,“我們這一族,生性就……就那個啥,繁衍的念頭比較……比較旺盛!
尤其是我這種剛化形不久、妖力又全在丹里的……那妖丹離了本體,
進(jìn)了你一個大活人的體內(nèi),它……它可不就……就有點(diǎn)控制不住嘛!
”我越說越覺得理直氣壯,試圖把鍋甩給種族天賦:“再說了!那春夢……呃,那入夢糾纏,
肯定是妖丹的本能作祟!跟我碧痕本人的高尚情操可沒半點(diǎn)關(guān)系!天地良心!
” 我拍著胸脯保證,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他寬松衣袍下那無法忽視的弧度,
心里嘀咕:這妖丹的“本能”……勁兒可真夠大的!“本能?控制不住?
” 他氣得渾身都在發(fā)抖,劍尖指著我,抖得更厲害了,聲音卻反而低沉下去,
帶著一種心碎的絕望和破罐破摔的冰冷,“好一個本能!好一個控制不??!碧痕,
你知道這半年多,我是怎么過來的嗎?”他不再試圖攻擊,反而像被抽干了力氣,
踉蹌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的門板上。長劍“哐當(dāng)”一聲脫手掉在地上。
他雙手下意識地、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保護(hù)姿態(tài),緊緊捂住了自己那明顯隆起的腹部。
淚珠斷了線似的往下砸,砸在他素色的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夜夜入夢……那些……那些不堪的夢境,醒來后身體的異樣……” 他的聲音破碎不堪,
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羞恥和痛苦,“我以為是中了邪術(shù),是心魔作祟!我翻遍宗門典籍,
尋訪名醫(yī),用了多少清心凈神的丹藥符箓!可一點(diǎn)用都沒有!” 他猛地抬起頭,
淚水模糊了視線,眼神卻銳利得像刀子,狠狠剜著我,“肚子……它一天天大起來!
我束著最緊的腹帶,穿著最寬大的袍子!可它……它藏不住了!同門看我眼神怪異,
師尊幾次詢問!我不敢說!我能怎么說?!說我這副鬼樣子,是被一個妖怪用妖丹搞出來的?
說我一個男人……懷了妖怪的孽種?!”“孽種”二字,他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帶著刻骨的自我厭棄和絕望。他死死捂住肚子,仿佛那不是他的骨肉,
而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恥辱烙印?!拔蚁駛€怪物!像個笑話!” 他崩潰地低吼,
身體順著門板滑下去,蜷縮在地上,肩膀劇烈地抽動,“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嗎?
踏遍千山萬水,
追蹤你那該死的妖丹氣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這里……” 他抬起淚眼,
環(huán)視著這滿室狼藉的暖閣,破碎的酒杯,凌亂的軟墊,
空氣中殘留的脂粉香……他眼中的痛苦瞬間被更加熾烈的怒火和深深的委屈淹沒,
“結(jié)果……結(jié)果你卻在這里……左擁右抱,醉生夢死!碧痕!你有沒有心?!
你讓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想殺了你?!”看著他蜷縮在地上,
像個被全世界拋棄、受盡委屈的孩子,
死死護(hù)著肚子無聲痛哭的模樣……我心里那點(diǎn)被攪了好事的惱火和試圖甩鍋的狡辯,
突然間就煙消云散了。一股沉甸甸的、從未有過的酸澀感,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臟。
那感覺陌生又難受,比當(dāng)年硬拔妖丹時還要疼。
他這半年多承受的恐慌、羞恥、孤獨(dú)、絕望……光是想想,就讓我喘不過氣。
我碧痕大爺游戲人間,向來沒心沒肺,只圖自己快活??蛇@一次……好像真的玩脫了。這孽,
好像真是我自己造的。我慢慢站起身,繞過擋路的矮幾,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腳步前所未有的沉重。在他充滿恨意和戒備的目光中,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喂……” 我張了張嘴,聲音有點(diǎn)干澀,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粗薜猛t的眼睛,
看著他死死護(hù)住腹部、指節(jié)都泛白的手,
看著他寬松衣袍下那道無法忽視的、孕育著新生命的圓潤弧度……鬼使神差地,我抬起手,
沒有去碰他,而是小心翼翼地、輕輕地,覆在了他緊捂著腹部的手背上。入手冰涼,
還在微微顫抖。他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燙到一樣想縮回手,卻被我稍稍用力按住了。
“別怕。” 我聽見自己說,聲音有點(diǎn)啞,卻異常清晰,“別怕。我……我在呢。
”他愕然地抬頭看我,淚水還掛在長長的睫毛上,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擠出一個安撫的笑,雖然可能比哭還難看:“那個……少俠,呃,兄臺?
你看啊,事已至此,喊打喊殺也解決不了問題對吧?你肚子里這……這‘小東西’,說到底,
它……它也算是我碧痕的‘血脈’不是?雖然方式有點(diǎn)……呃,驚世駭俗。
” 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誠懇又可靠,“咱們商量商量?你先別哭了,
也別想著殺我了。我保證,負(fù)責(zé)!我一定負(fù)責(zé)到底!你看你這……揣著它,氣大傷身,
對孩子也不好,對吧?”“負(fù)責(zé)?”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掛著淚痕的臉上扯出一個極其諷刺的弧度,眼神冰冷又絕望,“碧痕,你拿什么負(fù)責(zé)?
你知不知道……”他的話被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硬生生打斷!“轟——?。?!
”暖閣那兩扇厚重的雕花木門,連同門框一起,如同脆弱的紙片般,
在狂暴的靈力沖擊下瞬間炸裂開來!木屑、碎塊、煙塵如同暴雨般向室內(nèi)激射!
狂暴的靈力亂流席卷而入,帶著凜冽的殺意和堂皇正大的威壓,
瞬間沖散了暖閣內(nèi)最后一絲殘存的曖昧暖香!刺目的光線從破碎的門洞涌入,
照亮了翻飛的塵埃。煙塵彌漫中,幾道高大威嚴(yán)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他們身著統(tǒng)一的玄青色云紋道袍,袍袖無風(fēng)自動,獵獵作響。為首一人,白發(fā)如霜,
面容古拙,眼神銳利如鷹隼,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
正是劍客所屬宗門的執(zhí)法長老——清虛真人!他身后跟著數(shù)位氣息沉凝、面色鐵青的長老,
個個目光如電,鎖定在我和蜷縮在地的劍客身上。清虛真人的目光掃過地上破碎的酒杯,
凌亂的軟墊,最后落在我蹲在劍客身邊、手還覆在他手背上的姿態(tài),
以及劍客那明顯無法遮掩的孕肚輪廓時,
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瞬間迸發(fā)出驚怒交加、近乎扭曲的神色!“孽障——?。?!
” 一聲蘊(yùn)含著磅礴靈力、震得整個暖閣都在嗡嗡作響的怒吼炸開!清虛真人須發(fā)皆張,
眼中噴薄著雷霆之怒,周身靈力鼓蕩,寬大的袍袖如同鼓滿的風(fēng)帆,“沈星回!
你……你竟真的在此!與這妖物私通!還……還做出如此悖逆人倫、敗壞門風(fēng)的丑事!
簡直是我宗千年之恥!”他身后的幾位長老也看清了沈星回的狀況,無不倒吸一口冷氣,
臉上寫滿了震驚、鄙夷和滔天的怒火?!吧驇熜?!你……你怎可如此糊涂!
” 一個年輕些的長老痛心疾首地喊道?!把?!定是你這妖物以邪術(shù)迷惑我宗弟子!
罪該萬死!” 另一個長老須發(fā)戟張,手中已捏起法訣,凌厲的殺機(jī)牢牢鎖定了我。私通?
丑事?罪該萬死?這些冰冷刺骨、帶著高高在上審判意味的詞句,如同淬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朵,也扎進(jìn)了蜷縮在地上的沈星回心里。
我看到他原本因哭泣和絕望而蒼白的臉,瞬間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他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不是恐懼,而是被最不堪的傷口被當(dāng)眾撕開、被最敬重的人用最惡毒言語凌遲的極致羞憤!
他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那雙剛剛還盛滿委屈淚水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灰敗和一種瀕死的麻木。這副模樣,比剛才他提劍要?dú)⑽視r,
更讓我心頭劇震,一股無名邪火“噌”地直沖天靈蓋!“放你娘的狗臭屁!”我猛地站起身,
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毫不猶豫地將沈星回?fù)踉诹俗约荷砗蟆?/p>
剛才那點(diǎn)愧疚和試圖講道理的念頭瞬間被拋到九霄云外,
一股屬于妖物的兇戾之氣不受控制地從我骨子里迸發(fā)出來!我碧痕是沒心沒肺,是貪玩好色,
但我的人(呃,雖然方式奇葩了點(diǎn)),還輪不到這群道貌岸然的老雜毛指著鼻子罵!
尤其還罵得這么難聽!我挺直腰板,毫不畏懼地迎上清虛真人那仿佛要剜肉剔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