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倫特拖著沉重的腳步，如同受驚的野牛，一頭撞進(jìn)舞臺右側(cè)的側(cè)幕陰影中。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耳邊還回響著皮埃羅頭骨碎裂的悶響和那老人啃噬骨頭的“咯吱”聲。濃烈的血腥味仿佛還粘在鼻腔里，混合著后臺通道的霉腐氣息，讓他胃里一陣陣抽搐。
他背靠著冰冷的帷幕滑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混著灰塵從光頭上淌下，在臉上沖出幾道污痕?？謶秩缤涞亩旧?，纏繞著他的心臟。但很快，另一種更強(qiáng)烈的情緒壓倒了恐懼——憤怒！對這一切的憤怒！對把他拖進(jìn)這個地獄的憤怒！對赫爾曼那個偽君子的憤怒！對那個該死的小道具師西里爾（沈默）的憤怒！還有……對力量的渴望！
他摸了摸別在腰后那把沉重冰涼的新扳手，又摸了摸口袋里幾把鋒利的螺絲刀和鉗子。冰冷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病態(tài)的安全感。武器！在這個鬼地方，拳頭和鐵器就是真理！他布倫特·張鐵柱，在工地和街頭混了半輩子，靠的就是夠狠！現(xiàn)在，他有了更多的“牙”，更要讓那些裝腔作勢的家伙知道厲害！
他掙扎著爬起來，警惕地打量著這片新的側(cè)幕區(qū)域。這里同樣堆滿了雜物，但比左側(cè)似乎更亂一些，散落著許多斷裂的木料和金屬框架。借著從舞臺透入的慘綠微光，他像一頭搜尋領(lǐng)地的餓狼，開始仔細(xì)翻找。
在一個倒塌的、蒙著帆布的布景架子后面，他有了重大發(fā)現(xiàn)——一個半埋在灰塵里的、軍綠色的金屬箱子！上面噴著模糊的“應(yīng)急”字樣！
布倫特的心臟猛地一跳！他撲過去，用扳手粗暴地撬開銹蝕的鎖扣。
“哐當(dāng)！”
箱蓋打開。里面赫然是：幾瓶布滿灰塵、但包裝完好的瓶裝水！幾包壓縮餅干！還有一小盒包裝簡陋的巧克力棒！甚至……還有幾卷干凈的紗布和一小瓶碘酒！
食物！水！藥品！布倫特的眼睛瞬間紅了！巨大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在夜哭古村的饑餓感和剛才的驚魂逃亡后，這些東西比黃金還珍貴！他一把抓起一瓶水，擰開蓋子，貪婪地灌了下去！冰涼的水流劃過火燒火燎的喉嚨，帶來一種近乎虛脫的舒暢感。他又撕開一包壓縮餅干，狼吞虎咽地塞進(jìn)嘴里，干硬的碎屑掉了一地。
饑餓感稍緩，一個念頭如同毒藤般在他腦中瘋長——獨占！這些東西是他的！是他發(fā)現(xiàn)的！是他的力量源泉！他要建立自己的地盤，自己的規(guī)則！讓赫爾曼那個只會動嘴皮子的廢物和那個陰沉的西里爾，都他媽滾過來舔他的鞋底！
他迅速將箱子里的東西清點、藏好，只留出一瓶水和半包餅干放在顯眼處。然后，他握緊那把最大的扳手，如同握著權(quán)杖，挺直腰板，帶著一種暴發(fā)戶般的兇狠氣勢，重新走出了側(cè)幕，回到了慘綠色的舞臺光下。
舞臺上的景象依舊令人窒息。推車?yán)先艘呀?jīng)拖著皮埃羅的半截殘軀消失在了左側(cè)后臺的陰影中，只留下地上一大灘粘稠發(fā)黑的血跡和散落的碎骨肉渣。空氣里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莉莉絲蜷縮在遠(yuǎn)離血跡的舞臺角落，緊緊抱著她的玩偶熊，小臉埋在熊身上，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已經(jīng)哭不出聲音。赫爾曼臉色慘白，失魂落魄地站在遠(yuǎn)離血跡的地方，眼神空洞，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恐怖中回過神。沈默則站在舞臺邊緣，背對著眾人，目光沉凝地觀察著觀眾席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和依舊在微微抓撓的棺材鬼手。
布倫特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晃了晃手中的扳手，又拍了拍鼓囊囊的口袋（里面裝著工具），最后指向自己身后側(cè)幕的方向，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高亢和得意：“老子找到好東西了！吃的！喝的！”
赫爾曼和沈默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赫爾曼的眼中爆發(fā)出強(qiáng)烈的希冀和貪婪，他幾乎是踉蹌著沖了過來：“吃的？水？在哪？快給我！”他伸手就要去抓布倫特放在地上的那瓶水和半包餅干。
“啪！”
“啪！”
布倫特手中的扳手閃電般揮出，狠狠敲在赫爾曼伸出的手背上！
“啊！”赫爾曼發(fā)出一聲痛呼，觸電般縮回手，手背瞬間紅腫起來，劇痛讓他眼淚都出來了。
“誰讓你碰了？！”布倫特獰笑著，用扳手指著赫爾曼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方臉上，“看清楚！這是老子的地盤！老子的東西！想活命，想吃東西？可以！拿東西來換！或者……”他目光掃過赫爾曼，又掃過沈默和角落里的莉莉絲，帶著赤裸裸的威脅，“乖乖聽老子的話！當(dāng)老子的狗！”
赤裸裸的暴力統(tǒng)治！資源壟斷！布倫特將街頭混混和包工頭那套弱肉強(qiáng)食的法則，直接搬到了這絕望的舞臺上！
赫爾曼捂著手，劇痛和屈辱讓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看了看布倫特腰間別著的另一把更大更沉的扳手，又看了看自己紅腫的手背，眼中的憤怒和算計迅速被恐懼和隱忍取代。他明白，在這個封閉的煉獄里，布倫特掌握著生存的命脈和絕對的武力。
“布倫特…布倫特兄弟…”赫爾曼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聲音帶著諂媚和顫抖，“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們當(dāng)然聽你的！你是我們的主心骨啊！沒有你，我們早完了！”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臣服和諂媚，只為換取那一點點生存物資。尊嚴(yán)？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布倫特滿意地哼了一聲，對這種屈服很是受用。他目光轉(zhuǎn)向沈默：“你呢？小子？是想餓死渴死，還是想嘗嘗老子的扳手？”
沈默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靜得像深潭。他看了一眼地上那點可憐的食物和水，又看了看布倫特腰間鼓鼓囊囊的口袋和赫爾那諂媚的嘴臉，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莉莉絲身上。他沉默了幾秒，在布倫特不耐煩地舉起扳手前，微微點了點頭，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明白了?！?/p>
沒有反抗，沒有諂媚，只有冰冷的服從。這態(tài)度讓布倫特有點不爽，但眼下也懶得計較。他需要勞力，需要有人去探路、去干活。
“很好！”布倫特用扳手點了點地上的水和餅干，“赫爾曼，你出力少，拿半包餅干。西里爾，你去找東西了，功勞大點，給你一瓶水。至于那小丫頭……”他瞥了一眼莉莉絲，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等她餓得不行了再說！現(xiàn)在省點口糧！”
赫爾曼如蒙大赦，不顧手疼，撲過去抓起那半包餅干，狼吞虎咽起來，碎屑沾滿了他的燕尾服。沈默默默走過去，拿起那瓶水，擰開，卻沒有喝，而是走向角落里的莉莉絲。
莉莉絲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恐懼地看著沈默。
沈默蹲下身，將水遞到她嘴邊，聲音盡量放輕：“喝點水?！?/p>
莉莉絲猶豫了一下，小小的嘴唇因為干渴而開裂。她看了看沈默平靜的眼睛，又看了看遠(yuǎn)處狼吞虎咽的赫爾曼和兇神惡煞的布倫特，最終還是怯生生地湊過去，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清涼的水滋潤了喉嚨，讓她緊繃的身體稍稍放松了一點，但抱著玩偶熊的手卻更緊了。
布倫特看著這一幕，沒有阻止，只是嘴角掛著一絲不屑的冷笑。在他眼里，沈默這種行為純粹是浪費(fèi)資源，婦人之仁。但他暫時需要沈默的“熟悉環(huán)境”，所以沒說什么。
“好了！”布倫特等赫爾曼吃完最后一點餅干碎屑，用扳手敲了敲地板，發(fā)出刺耳的響聲，“吃飽喝足，該干活了！棺材里那只鬼爪子還在撓！觀眾也在哼哼唧唧！媽的，吵死了！西里爾！”他指向棺材，“你他媽不是說它要的東西在后臺里面嗎？剛才那老鬼在右邊吃人，左邊應(yīng)該安全點！你現(xiàn)在就去！去左邊后臺！給老子把東西找出來！”
他再次將最危險的任務(wù)推給沈默。赫爾曼立刻附和：“對對！西里爾，你是道具師，責(zé)無旁貸！快去吧！別讓布倫特兄弟等急了！”他急于表現(xiàn)自己的價值，將矛頭完全引向沈默。
沈默站起身，沒有看他們，只是默默握緊了手中的銅燭臺。他看了一眼棺材那只指向后臺的手，又看了看左側(cè)的側(cè)幕陰影。他知道，布倫特不會讓他帶任何食物或工具進(jìn)去。他需要獨自面對未知的黑暗和可能存在的危險。
他邁開腳步，再次走向那片吞噬了瑪格麗特和皮埃羅的陰影。身后，是布倫特得意的獰笑和赫爾曼諂媚的催促。莉莉絲抱著玩偶熊，看著他孤獨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無助和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