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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果然下起了大雨。
我坐在天臺邊緣開了直播。
一開始直播間只有幾個人。
后來,屏幕右上角的觀看人數(shù)已經(jīng)突破了六位數(shù)。
每一個數(shù)字背后,可能都藏著一張惡毒的嘴。
“要跳就趕緊跳,你這種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費資源?!?/p>
“嘖嘖,下雨天直播跳樓?博眼球新高度?。 ?/p>
“坐等開席?!?/p>
“警察來了,慫了吧?”
刺耳的警笛聲刺破雨幕傳到天臺。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平靜地朝樓下看去。
樓下不知道什么已經(jīng)圍滿了人。
他們一只手撐著傘,一只手堅持拿著手機(jī)往上拍我。
一旁還有警察在疏散群眾。
這一切就像一場荒誕的舞臺秀。
而我就是那個被逼到舞臺邊緣的主角。
我譏諷地勾了勾唇,對著直播間說。
“想必這段時間你們都認(rèn)識我了,我就不再詳細(xì)介紹自己了?!?/p>
警察的聲音透過擴(kuò)音器傳來。
“樓上的人請注意,有什么困難我們可以下來談!”
“想想你的家人朋友!”
家人?
朋友?
我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嗤笑。
“家人?”
“從我記事起,就沒有什么家人了。”
屏幕適時地捕捉到了這抹諷刺。
“笑了!她笑了!”
“裝什么可憐?”
“你個白眼狼,你爸媽找了你十年,你都不認(rèn),還不如死了算了!”
“快看!有警察上來了!在消防通道那邊!”
我微微側(cè)頭,眼角的余光瞥見天臺入口,幾個穿著深色制服的身影悄悄探出。
“別過來!”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身體也往外挪了半寸。
樓下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那幾道身影也僵在了原地。
直播間徹底沸騰了。
我恍惚地重新看向攝像頭,輕聲說:
“你們不是好奇我為什么不認(rèn)父母嗎?”
“我告訴你們啊?!?/p>
滾燙的眼淚混合著雨水從我的眼角滑落,我的聲音卻變得尖銳起來。
“我之前的名字是丁賤娣,下賤的賤,招娣的娣。”
彈幕停滯了一瞬間。
我卻坐在天臺上笑得渾身都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這個惡毒的名字跟了我十六年?!?/p>
“我的存在是為了弟弟服務(wù),弟弟哭了,皮帶抽!弟弟摔了,煙頭燙!”
“偏偏我讀書厲害,他們覺得我吸光了他們祖墳的青煙,擋了他們兒子的路,所以我又多了一個挨打的理由。”
“我就在這個家里熬啊熬,我想等到考上大學(xué)就好了,我會跑到他們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p>
“可是......”
我的手摸著自己的右腿,聲音在雨聲中更加縹緲。
“你們聽過砍骨頭的聲音嗎?”
“砰!砰!砰!”
“每砍一下,血就會濺得到處都是?!?/p>
直播間的彈幕靜止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后開始變了風(fēng)向。
“臥槽......真的假的?”
“她的意思是她父母砍了她的腿?”
“編的吧?博同情?”
“有證據(jù)嗎?空口無憑!”
我譏諷地勾起嘴角,“證據(jù)?”
“那些痛斥我是白眼狼的報道,證據(jù)又在哪里?你們不也都信了?!?/p>
這時,我身后的警察突然拿著手機(jī)靠近我。
“蘇望!你別激動,你男朋友有話要跟你說!”
我怔了幾秒,轉(zhuǎn)過頭看著那正顯示通話界面的手機(jī)。
周星河顫抖的聲音響起。
“蘇望,我求你,別做傻事?!?/p>
“是我錯了,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等等我,我馬上就到了?!?/p>
聽著電話那頭不停的汽車鳴笛聲,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周星河,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徒弟葉茜升職了嗎?”
“不是,蘇望......”
“周星河,我的血淚做成的人血饅頭,好吃嗎?”
這時,一條掛著星城時報的官方號的彈幕在直播間上方飄過。
“蘇望,我是葉茜,我們可以約上你父母當(dāng)面對質(zhì)?!?/p>
我笑了一聲,“葉茜,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的?!?/p>
“啊——!”
樓下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我手中的手機(jī)脫手飛出,在空中翻滾。
攝像頭最后捕捉到的畫面是我消失在天臺邊緣的身影。
下一秒,直播間被封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