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幾乎算是指著鼻子罵他們了,而他們也終于亂了方寸,互相看著,說不出一句話。
“她不過就是瘦了點,我哪能發(fā)現(xiàn),況且檢查……”
媽媽一下子噤聲了。
她想起了劉嬸和她說過的,在縣醫(yī)院前見到我的事。
可當(dāng)時的她,滿心都是終于可以再想一個理由拖住我不讓我高考,又怎么會真的考慮到我的身體?
而從始至終,除了秦家人,陳硯青也在場,卻一句話都沒說。
他根本不肯相信我死了。
肺癌,癌癥,那樣恐怖的東西,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小時候身體向來好得很,村子里的男孩都打不過我,我怎么會得那種?。?/p>
可他又突然回憶起我被鎖在床上的那段日子。那時我經(jīng)常冷汗?jié)M頭,有時甚至?xí)⑾伦齑揭С鲅?,仿佛在忍耐著什么?/p>
可他當(dāng)時只覺得,是我太會裝,或是安眠藥吃多了的副作用。
他從沒想過我會死。
當(dāng)初我拒絕他時,他其實也是失落的。
雖然他心里喜歡的還是沈蕓,但在知道沈蕓真正喜歡的人是孟暉后,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放下。
而我呢,我是他真正的青梅竹馬,從小跟在他的屁股后面長大,和他一起度過了那么久的歲月。
我們一起放風(fēng)箏,一起在河里抓小魚小蝦,一起倒在花田里,看著對方的眼睛大笑,然后聽著他對我說,以后要娶我當(dāng)媳婦。
可后來,漸漸地,他好像就把我弄丟了。
另一邊,我的父母哥哥終于慌了神,沖進病房,卻只看到了一個已經(jīng)被遮住白布的身影。
大哥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掀,可剛掀到一半,就頹然跌坐在了地上。
他們似乎直到這一刻才發(fā)現(xiàn),死的人是他們的親女兒,親妹妹。
“真真,向真,你別和爸爸媽媽開玩笑?!彼麄儧_上來,擠開身邊的護士,久違地喊著我的名字:
“有病咱就去治,咱家不是沒錢,你別嚇我們?!?/p>
他們徒勞地喊著,卻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
隨后,醫(yī)生給他們看了我的就診記錄。
“她第一次來檢查就確診了,我們勸她還年輕,不要放棄,但她只問了我們只吃止痛藥能不能撐到高考,連治療的藥物都沒開,說自己沒錢。”
“她怎么可能會沒錢,我們家又不是什么窮苦人家,她自己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都攢夠……”
秦向義說到一半,忽然說不下去了。
是啊,他忘了,我的錢都用去給他的新房請泥瓦匠,一分都沒留下的。
無盡的靜默中,秦向義怔怔地望著我慘白的面孔,忽然伸出手,毫無預(yù)兆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雖然忌憚我,討厭我對沈蕓做出一切,可我明明也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小妹啊,他怎么用我的錢蓋房子?
沈蕓冷眼看著我的家人原地表演苦情戲,慢慢冷靜下來,站出來道:
“你們不配做真真的家人。”
“她的遺體,我要帶走?!?/p>
“不行!”
幾乎是她聲音剛落,對面三個人就異口同聲地拒絕了她。
“真真是我們的家人,我們要帶她回去入土為安,你不能阻攔!”
我活著的時候,他們恨不得我的姓氏改去,可等我死了,他們又裝出一副血濃于水不得分離的樣子。
遲來的醒悟,果然最好笑。
“不讓我?guī)?,那你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鄙蚴|坐下來,和他們對峙著:
“你們到底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污蔑她,不讓她和我接觸,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不說,那我就留在這里,你們敢靠近她一分,我就把刀往前推一分。”
她不知從哪取出一把美工刀抵在了脖頸,所有人都慌了起來,求她不要輕舉妄動。
僵持到最后,爸爸最先敗下陣來,流著淚對沈蕓道:
“不是我們要故意防著她,是如果我們不這么做,死的人,就是你?。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