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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孩子下意識想擋住對賬單,但在大伯的眼神威懾下不敢輕舉妄動。
對賬單很厚。
時間跨度涵蓋了整整三十年。
我把對賬單交給大伯,又遞給他一本泛黃的記賬本:“辛苦大哥了,對賬單上的每一筆支出,我都記錄了去處?!?/p>
大伯輕咳一聲,帶著老花鏡開始讀。
“2001年9月1日,支出三萬八,摘要是老大肺炎住院(醫(yī)生說此藥最保險)。”
眾人的眼神聚焦在老大身上,老大面色漲紅:“我,我那時候還小,不記得了......”
話鋒一轉(zhuǎn),他又說道:“而且,我就花了三萬八,占八十萬的百分之十都不到!”
大伯想訓(xùn)斥他,被我阻止,示意他繼續(xù)往下。
“2002年5月,支出一萬八,摘要:‘老 二踢球意外骨折,手術(shù)費加進口鋼釘’?!?/p>
大伯淡淡地朝老 二看了一眼,他卻不以為然:“骨折了不動手術(shù)難道能自己好嗎?”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那會要是為了省錢給我用國產(chǎn)鋼釘,說不準(zhǔn)我這會就瘸了?!?/p>
大伯繃著臉,又往下念了幾項。
“2003年1月,支出三千二,摘要:老大冬令營”
“2003年3月,支出一千一,摘要:老 二補課費?!?/p>
......
都是老大和老 二的一些支出,零零總總,大約有七八萬。
小女兒忽然冷笑:“我說什么來著?媽就是重男輕女!從小說什么兒女都一樣,但看賬目就一清二楚了,全花兒子身上了!”
大伯沒忍住,輕聲訓(xùn)斥:“急什么!”
他推了推老花鏡,翻過一頁紙,繼續(xù)往下念。
“2008年9月,支出三萬,摘要是女兒擇校費?!?/p>
“2008年10月,支出一萬二,摘要:‘小女脊柱側(cè)彎矯形支具(進口定制)’”
親戚們紛紛看向小女兒,她“哼”了一聲,沉著臉沒有說話。
大伯?dāng)Q眉:“太多了,我挑幾條金額稍微大一點的說說?!?/p>
“2013年,支出四千五,摘要”老大工作實習(xí)期租房押金”
“2015年,支出兩萬,摘要:支持老 二創(chuàng)業(yè)啟動資金”
“2020年,支出五萬,摘要:女兒三金采購”
賬單里全是關(guān)于孩子們的支出,關(guān)于健康、教育、關(guān)愛等等,親戚們不禁動容。
“真是不容易啊,一個單親媽媽,一手拉扯著孩子到這么大?!?/p>
“是啊,看這些孩子,一個個事業(yè)有成,卻狼心狗肺,竟然跟老娘算秋帳!”
“真不知道他們的爹要是知道了,看到孩子這么不懂事,會不會氣得從棺材里跳起來!”
面對親戚們的指責(zé),三個孩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老大很是不服氣:“大伯你故意的吧?為什么這些賬單里完全沒有媽的消費?你是不是受了媽的指使?”
老 二也反應(yīng)過來一般:“大哥說得對,怎么可能全是我們的支出?”
小女兒沉默不語,但眼神也全是質(zhì)問。
縱然經(jīng)歷過上一世,但再次面對幾個孩子的狼心狗肺,我還是不免心頭一涼。
不等我說話,大伯發(fā)了怒:“畜生!當(dāng)初你媽把你們生下來就是個錯誤!”
他猛地翻到對賬單的某一頁,又指著本子雙眼泛紅:“你們自己看!”
幾人心下疑惑,搶過本子。
“2007年6月,支出5元,摘要:舊襖子補里子。”
“2012年8月,支出-2000元,摘要:退訂鑲牙,先緊著老 二買電腦?!?/p>
......
他們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直到對賬單的最后一項,支出日期是今天,而金額為三萬元,收款人為南城中心醫(yī)院。
這一項支出后,余額僅剩0.8元。
親戚中有幾個女性已經(jīng)開始哽咽。
“整整八十萬,三十年的時間,花在自己身上的只有不到一千元,而最后的三萬,竟然恰好救了自己的命!誰說不是冥冥中的注定呢?”
“年輕的時候為了孩子,人老了孩子卻也靠不上,真是不如不生!”
老大老 二的臉色很難看,小女兒直接倚靠著女婿,三人的眼中沒有愧疚,反而是惱羞成怒。
“媽,你這樣有意思嗎?我們只不過是想知道錢的去處,有什么錯?你叫這么多親戚來,是想讓我們難堪嗎?”
“就是!養(yǎng)育兒女本身就是父母的責(zé)任,你在這上演苦情戲,是想道德綁架我們嗎?”
小女兒聞言從女婿懷里出來:“真是服了,養(yǎng)不起就不要生,生了之后又在這里自我感動!做給誰看!”
我沒有想到,到了此時此刻,他們竟然還如此振振有詞!
我徹底心寒。
他們滿臉不悅:“事情搞清楚了就好了,我還有工作要忙,先走了!”
“真是浪費時間!”
他們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去,迎面碰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
男子推了推金絲邊眼鏡,遞給他們一份文件。
“你們就是沈阿姨的兒子女兒吧?”
“我是沈阿姨的代理律師,代表沈阿姨起訴你們,這是法院的傳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