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醫(yī)院病房，墻壁電視正播放著午間新聞。
畫面里，一向意氣風發(fā)、在法庭上叱咤風云的金牌律師黎皓琛，此刻卻頹廢憔悴得判若兩人。
他握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眼下是濃重的烏青，聲音沙啞。
“占用公共資源，我深表歉意?！崩桊╄∶鎸︾R頭，眼眶通紅，強忍著翻涌的情緒，“但我與我此生摯愛的女人葉時安，已經失聯整整五天。這五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想看見她的笑，想聞她發(fā)間的清香，想她立刻、馬上出現在我面前。”
“可回應我的，只有失望和無盡的等待。懇請各位媒體朋友，廣大市民，幫我找到葉時安。任何線索，重金酬謝！”
他對著鏡頭，深深鞠躬，那彎下的脊背承載著無法言喻的痛苦和祈求。
這一刻，黎皓琛向全世界宣告了他對葉時安深入骨髓的愛意。
他站在聚光燈下，用最大的聲量，宣示主權，也暴露了自己最脆弱無助的一面。
許沐詩蜷在病床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幾乎掐出血來。
她死死盯著屏幕里那個為葉時安失魂落魄的男人，喉嚨像被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直到此刻她才徹底、冰冷地明白，黎皓琛的心，從未偏離葉時安半分。
她這個占據“黎太太”名分一年的女人，不過是他履行一個臨終承諾的道具，從未真正走進他心里半分。
護士進來換藥，投來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那種眼神許沐詩太熟悉了——居高臨下的憐憫、無聲的嘲諷，赤裸裸地宣告她是個被隨手丟棄、連孩子都留不住男人的、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電視里，黎皓琛對著鏡頭深深鞠躬，一滴淚終于控制不住，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滴淚里有多少對葉時安的愛意與此刻的愧疚，許沐詩不清楚。
她只知道，葉時安早已沉入冰冷黑暗的海底，連尸骨都難尋。
當遙不可及的美好出現眼前，人要么不擇手段地占有，要么就親手毀掉，讓別人也得不到。
黎皓琛是她深陷泥潭時唯一抓住的、能帶她逃離地獄的光，是她的救贖，她必須死死抓住。
而葉時安的光芒越盛，就越映照出她骨子里的卑劣、不堪和永遠洗脫不掉的出身烙印。
所以葉時安必須消失。
護工端著營養(yǎng)餐進來，小心翼翼地開口：“許小姐，您幾天沒好好吃飯了，就算不顧自己，也要為......身體著想。”
她含糊地帶過了“孩子”二字。
許沐詩眼神驟冷，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揮手打翻餐盤，湯汁濺了一地，她尖聲厲喝：“叫我黎太太！”
她反復強調，為什么這些人就是聽不懂？！
這個稱呼是她僅存的、虛幻的體面！
護工被她的狠厲嚇到，慌忙道歉，手忙腳亂地收拾。
轉身出門時，護工忍不住低聲嘟囔了一句，清晰地飄進許沐詩耳中：“人家心里根本沒你，死纏爛打的樣子真丟人......”
下一秒，病房里爆發(fā)出瘋狂的砸擊聲！
許沐詩抓起手邊所有能觸及的東西——水杯、藥瓶、果盤，狠狠砸向墻壁和地面！
醫(yī)生護士聞聲趕來時，只看到一地狼藉和站在碎片中央、披頭散發(fā)、狀若瘋癲的許沐詩。
她抓起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死死抵住自己纖細的脖頸，面目猙獰，對著門口尖叫：“叫黎皓琛來！我要見他！立刻！馬上！不然我就死在這里！”
無論她如何歇斯底里，周圍人的眼神只有恐懼、麻木，以及更深的同情。
她最恨這種眼神。
那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是對她所有掙扎和努力的否定！
絕望如冰冷的海水將她徹底淹沒。
她為什么還是活成了自己最憎惡、最瞧不起的樣子？
醫(yī)生和護士強行按住她止血，許沐詩雙目空洞，掙扎的力氣在巨大的精神沖擊下迅速流失。
半晌，她突然發(fā)瘋般捶打自己平坦的小腹，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這個孽種！這個孽種！我不要了！它毀了我！全都毀了！”